筎月服侍沈澤蘭穿衣 梳妝完。


    照例端來了一碗烏黑的湯汁,沈澤蘭拿過來剛想喝。


    旁邊的嬤嬤大著膽子道:“娘娘,你要想好了呢。聽說皇上派了自己乳母去月華宮伺候,這說明皇上極重子嗣。”


    “宮裏麵向來是母憑子貴。您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要是能生下一位皇子,位份還能晉上一晉。升為皇貴妃都是可能的。有了子嗣,娘娘一生都有靠了。”


    沈澤蘭將藥碗往托盤裏放了放,手略微抖了抖。


    昨晚,趙君臨抱著她埋頭苦幹時,曾將臉貼在她肚皮開玩笑道:“朕就屬在你身上賣力多,你就不給朕整個兒子出來。”


    她羞澀不言,趙君臨則不停折騰她:“你到底生不生啊。”


    當時自己情欲尚未退去,抱住趙君臨上下顛簸時,嗓子裏吐出的那些話自己聽了都害臊。她用細碎的聲音嗚咽著:“生,生,生.....”


    “臣妾願意生。”


    “澤蘭願幫皇上生一大堆孩兒。”


    趙君臨還附在她耳邊說什麽漂亮女人生漂亮孩子,聰明女人生聰明孩子,像她這樣又聰明又漂亮的美人,一定能為他生一個優秀的皇子的。


    床上的話作不得真,可床上的話,往往也是真的。


    她屬意他啊!


    倘若他們不是敵對的身份,該有多好。


    沈澤蘭苦澀地端起藥來,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下去。


    作為一個皇家的生育工具,最大的福分莫過於誕下子嗣。否則就算她得盡盛寵,位份上也再難晉升了。隨著時間遷移,她也會麵臨色衰愛馳。


    想獲得更大的權利,除了生子,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如今她母家勢力尚微薄,自己又極盡了盛寵。如果有孕,未必保的住。要麽等沈家起來了,再考慮吧。


    沈澤蘭刻意逃避著。


    她不是沒想給趙君臨生孩子,而是早早的知道他們孩子將來的命運。


    倘若任務失敗,她的孩子逃脫不了被廢黜 、幽禁、 賜死 ;一旦功成,她麵臨的第一件難事就是----殺光自己所有的孩子。


    隻因為他們身上流著的是北胤皇族的血。


    坤寧宮內,蘇菀伺候完好皇後的飲食,又服侍她喝藥睡下,才回院子換了身出門的衣服,往天香宮的方向走去。


    今天早上天光還沒亮時,筎月就跑到院子裏。


    筎月滿臉悲傷地說:“皇上將我指給了昱王,即日就要成婚。小主請您今日務必過去敘話。”


    指婚?直到現在,蘇菀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趙淵怎麽會給筎月指婚呢?因為在前世,筎月到死都一直服侍在沈澤蘭左右,從未和趙昱有過任何交集。


    可筎月的傷心作不得假。她在自己的院子裏哭了整整一個早上。


    她不停地流淚:“我不敢在小主麵前哭。也隻有到了姑娘這裏,才敢吼一兩嗓子。我怕自己一哭,小主聽到了又傷心.......”


    筎月要走,沈澤蘭如同失了左膀右臂。


    她急切地找自己來,恐怕又是逼著自己趕緊行動的,蘇菀微微歎了口氣。


    作為重生之人,的確她掌握著先機。可這一世,隨著自己的改變,太多東西跟著改變了。皇後到現在還好好活著,韓箬薇每天快樂的像小鳥兒,白芷姑姑也聽進了自己的話,很是低調;造福女子的律法真正落了地,太子殿下不再消沉頹靡,趙君臨也實打實的做了幾件大事......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行進。


    可自己依然處在變局之中,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謹慎。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其實這幾日她的日子很不好過。先是二兄蘇晏傳了家裏的書信給她。


    書信裏麵父親的言辭非常犀利。還有她的那位大哥,也對她步步緊逼,讓她趕緊向皇上邀寵,不要辜負所有人的努力。還斥責她在拖後腿。


    蘇家明顯有些等不住了。


    還有江雋,自己同他虛以逶迤了這麽久,如今撒起謊已經越來越吃力。江雋本就聰明敏銳,恐怕早就察覺到些許端倪了。一想到麟兒還在江家,她就心慌的很。就怕自己東窗事發,禍及到他。


    現在沈澤蘭也在這個節骨眼煩自己,她找自己,從來沒有好事情。八成也是催自己爬皇上的床的。


    更讓她心煩的是,今天吃完藥,皇後突然對著她說道:“我這裏晚上由淑慧她們伺候就好了,你收拾收拾東西,晚上就去皇上跟前伺候著吧。”


    她敢說不嗎?


    一想到以後每晚都要和趙君臨獨處一室,她就緊張。


    她不是怕他。而是一個人欠了另一個人的情,再見麵難免露怯。因為太愧疚了,愧疚到見到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躲開。


    天香宮離得不遠,很快蘇菀就到了。


    蘇菀極不情願地走進了天香宮。守門的宮女將她引進內殿。


    內殿裏帷帳低垂,沈澤蘭靠在金絲軟枕上,正吃著枇杷。看她進來,也沒吱聲。


    屋裏都是自己人,蘇菀也懶得行虛禮了。


    “聽說筎月要大婚,我挑了幾樣飾品過來,算是給筎月姑娘添妝。”


    冰花芙蓉扣,翠玉牡丹簪,珍珠瓔珞....沈澤蘭看看禮盒裏,樣樣都是好東西。就對筎月說道:“既是蘇姑娘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兩人麵對麵喝著茶,一搭一搭的東拉西扯。


    正說得起興,沈澤蘭突然一碗涼茶潑在了蘇菀臉上:“你打算騙我多久。”


    細碎的水珠,浸潤著皮膚,從蘇菀額頂滴下來。濃密的劉海打成了縷,露出半邊光潔的額頭,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過於驚駭,顯得又亮又大。


    沈澤蘭看著蘇菀,又衝著呆若木雞的寶嬋招招手:“你準備讓你家姑娘頂著個調色板嗎?”


    “還不快打一盆水,給你家姑娘好好洗洗。”


    “再拿一身幹淨衣服給她換上。”


    蘇菀狼狽地摸著臉,知道自己再也騙不下去了,訕訕地正不知道怎麽往下編。


    沈澤蘭反拍拍她的手:“你的事,寶嬋都跟我說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江大人,舍不得孩子。可我們跋山涉水,來都來了,你必須給我振作的。”


    “你想過我們新安的百姓沒有,想過那些在戰爭中枉死的數十萬將士沒有......你怎麽能把小情小愛,放在民族大義之上。”


    看著沈澤蘭大義凜然,蘇菀心中苦澀難言。她不知道如何解釋。即使解釋了,沈澤蘭也不會聽她的。前一世,沈澤蘭是多麽勇敢、堅定的女戰士。為了達成目的,最後連命都舍了。


    臨死時都不忘設下連環計,構陷朝臣,害趙淵發了好一陣瘋,殺了好多人,當真是血流成河。她們倆真是一個比一個禍害啊。


    水很快打過來了。寶嬋低聲啜泣著,用帕子細細幫她洗著臉,“小姐,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 蘇菀擺擺手,深深的歎了口氣。反正低頭一刀,抬頭也一刀,早晚有這麽一天的。


    洗淨鉛華後,眼前是一張素淨的臉。


    沈澤蘭原以為寶嬋所言,過於誇張了,世上哪有女人,美貌能敵千軍萬馬。


    可待看到蘇菀緩緩抬起臉時,沈澤蘭都呆住了。


    怎麽形容蘇菀的美麗呢。似乎世間的萬千詞匯都不足以表達。


    她隻要站在那裏,就讓人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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