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場景,並算不上多麽浪漫。


    他們的身前是餐桌,上麵還擺著兩碗沒有吃完的麵條。


    彼此的呼吸之中,除了能夠聞到對方身上好聞的氣息,還有廚房淡淡的油煙味,和麵條混雜著醬牛肉的香味。


    充滿了煙火氣。


    就是這一份煙火氣,讓阮星辰的心頭更生出幾分溫柔。


    有種腳踏實地的幸福感。


    “這個味道,怎麽這麽酸?”


    她挑起眉,紅唇勾起狡黠的弧度,故作懵懂地皺了皺鼻子,問道:“霍先生有沒有聞到,好大一股醋味兒?是誰家把醋壇子給打翻了嗎?”


    她不過是關心夏昕怡兩句,怎麽就醋成這個樣子?


    誰能料到,表麵看起來疏離冷淡的男人,其實這麽小心眼呢?


    她分明是在取笑他。


    “不光是打翻了醋壇子,還把醋廠給搬過來了。”


    霍晏咬牙切齒,偏偏又拿她沒有辦法。


    垂頭親吻她的紅唇,唇齒間溢出一點不滿的聲音:“陳年老醋,夫人也來嚐一嚐。”


    一個漫長的親吻,氣氛正好。


    阮星辰沒有拒絕,她清澈的眉宇間是盈盈的笑意,酒意散了大半,胃部有了剛吃下去的麵條,也溫熱一團。


    像是浸泡在安全的溫水中,肆意地舒展著自己的四肢,跟他交換親吻。


    彼此都很享受。


    “嘩啦!”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起。


    夏昕怡不知道什麽時候,去而複返,臉色紅了又白,站在原地渾身僵硬。


    她的心口的滋味兒複雜。


    有點酸,有點疼,又似乎多了點別的什麽情緒。


    讓她的鼻頭也泛酸,眼眶控製不住地紅了起來。


    “對,對不起……”


    她結結巴巴,垂下頭遮掩住自己的表情,竭力道歉:“我,我剛才忘了倒水……我,我不是有意的。”


    說著,大顆大顆的眼淚砸下來,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仿佛連帶著她那顆滋味莫名的心髒,也跟著碎裂開來。


    她早就該知道了不是嗎?


    阮星辰和霍晏本來就是合法夫妻,再怎麽親昵都不為過。


    是她出現的時機不合適,是她打擾了他們之間的親密接觸。


    可是……


    為什麽心頭別樣的難過,鈍鈍得疼。


    仿佛有什麽人,拿著一把沒有開刃的刀,在她的心髒上割肉。


    反複廝磨,一遍又一遍地碾壓,卻始終沒有將肉割下來,反而讓這份疼痛漫長而又深邃。


    夏昕怡忍不住捂住心口,用力眨了眨眼睛,長睫一片潮濕。


    阮星辰的耳根微微泛紅,眼底帶上幾分無奈。


    看來今晚確實不適合親密,三番兩次被打斷。


    她又沒有讓別人圍觀的愛好,這會兒也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推了推還維持著原本姿勢的霍晏。


    沒有推動。


    抬眼看去,男人的臉色隱隱有些發黑,漆黑的瞳孔深處,更是湧動著強烈的情緒,像是在強行克製著怒火。


    儼然十分不滿。


    “霍先生。”


    阮星辰有點無奈,小聲地喊了他一聲,衝他無聲地搖了搖頭。


    是他們兩個,仗著夜已經深了,大家都睡了沒有挑地點,總不能怪夏昕怡想喝水吧?


    霍晏的神情緊繃,胸腔中滿是破壞欲。


    打擾他跟夫人相處,簡直是該死。


    然而看到她眼底那細微的討好,他終究沒有多言,靜靜地重新坐了回去。


    動作帶動著身下的餐椅摩擦地麵,發出一聲磕碰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出奇得清晰。


    仿佛在耳邊炸響。


    夏昕怡的心髒猛地高高跳起,又一下子摔落在地上,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是又白了數個色號,控製不住地抖了一下。


    他,是不是在生氣?


    他不高興她打擾了他們的相處是嗎?


    他是不是覺得她特別討厭,一無是處?


    她這樣無趣,沒有長處,賴在別人家混吃混喝,偏偏又沒有眼色,他一定覺得她很討厭吧?


    隻要想象到他厭惡冰冷地看著她,她的舌尖就一片苦澀,眼眶一酸,大顆的眼淚又滴落出來。


    這種時候,她直接跑走,可能會是更好的選擇。


    然而一向習慣了逃避的夏昕怡,卻不知道為什麽,腳下生了根兒似的,一步都挪不開。


    如果她離開,他們會繼續剛才的親吻嗎?


    會那樣親昵地擁抱在一起,做著更加親密的事情嗎?


    原來,看起來冷漠無情的神隻,也會溫柔地將別的女孩攬在懷裏,虔誠地閉眼親吻。


    想到方才無意中看到的那一幕,夏昕怡覺得自己的胸口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生疼。


    又蔓延出別的滋味兒。


    既然神明可以下凡沾染紅塵,為什麽那個人……


    不能是她呢?


    “昕怡,你不是要喝水嗎?”


    阮星辰還有點尷尬,低頭吃了口麵條。


    勉強平複,才從容笑道:“時候不早了,喝了早點休息。”


    “好,好……”


    夏昕怡愣愣地點頭,神思不屬,下意識往廚房走過去。


    “小心!”


    就在這時,一道女聲響起。


    緊接著,微涼如玉的手托住她的胳膊,將她向一側扯了一把,鼻端是好聞的幽香。


    夏昕怡腳下慣性一個趔趄,踉蹌了兩步。


    就聽阮星辰鬆了口氣,帶著幾分嗔笑道:“想什麽呢?這麽心不在焉的,差點踩在碎玻璃上。我看你啊,真是該好好休息休息。”


    呆呆地垂下頭看了一眼,夏昕怡這才發現,自己剛才走神的時候,把摔碎的玻璃杯忘記了。


    隨玻璃片就躺在她的腳下,家居鞋的鞋底輕薄,一不小心踩上去很可能會紮到腳掌。


    而抓著她胳膊的手指修長漂亮,粉色的指甲修剪圓潤,泛著健康的光澤,是美甲完全不能製造出來的自然美感。


    順著手掌向上,纖細伶仃的一截手腕,骨肉勻亭的胳膊。


    最後,是一張清豔而不媚俗,書畫難以描摹其光彩的臉,讓人自慚形穢,不敢多看。


    仿佛被燙了一下,夏昕怡猛地收回手,大步後退了一步。


    引來阮星辰略有些詫異的眼神。


    “我,我我我剛才,走神了……”


    她也察覺自己的反應過激,臉上神情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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