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準備打第三個電話的時候,趙曜喊了她一聲。


    “我有點急事,你困了先睡。”


    她頭也不抬,繼續在通訊錄翻找阮心悠的號碼。


    一隻手覆住了她的手機屏幕上。


    “很晚了。”他一字一頓,望向她的眼神隱含委屈。


    “我有事。”文竹撥開他的手,繼續看向手機,“我弟遇到了很難的事情,我不放心。”


    趙曜看向她微垂的眼瞼和緊蹙的眉頭,心裏泛起一陣酸澀。


    他什麽也幫不了她。


    文竹的電話接通了,他聽見了那聲“喂”。


    在文竹開口前,他離開了房間。


    文竹暫時無暇顧及,對阮心悠開門見山道,“事情我聽說了,安安狀態不太好。你費心多陪陪他,看著點他,寬慰寬慰他。”


    “媽媽知道的。”阮心悠的聲音很疲倦,“但他不太聽得進去的樣子。問他什麽也不說,勸他什麽就是‘我知道了’,文竹,你要不要來一趟?”


    文竹條件本能地想拒絕,但想到阮以安的狀態,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


    “我明天去。”她答應了。


    “謝謝你,文竹。”阮心悠的聲音有些哽咽。


    “不用你謝。”文竹說,“跟你沒關係。我是為了安安。”


    “知道的,媽媽知道的。”


    文竹掛斷電話後才發現趙曜不在房間。


    她在天台找到了他。


    “你現在離欄杆的距離越來越近了。”文竹走近他,“感覺你沒之前那麽恐高了。”


    如果連死都不覺得恐懼,又怎麽會恐懼高處。


    趙曜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認可文竹的觀點。


    “我明天去趟安城。”


    “阮以安的事?”


    “嗯。”文竹把事情大致講了一遍。


    “好,你去吧。”趙曜的反應很平淡,好像在聽一起遙遠的傳聞。


    文竹靜靜看他,盡量心平氣和,“你沒有其他想說的了嗎?”


    “說什麽?”趙曜問。


    文竹:“你至少應該問問我什麽時候去,去多久,什麽時候回來吧。或者告訴我,你要不要一起去。”


    趙曜說:“我不去。”


    斬釘截鐵,毋庸置疑。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這次回來怎麽都不去找夏天他們?你應該去見見同學朋友們。”


    “好。”趙曜說,“我去見。”


    “這不是要求。你不要為了我一句話就為難自己。”


    “那我不去。”


    趙曜說完,文竹又好氣又好笑。


    她說:“你能不能有點自己的想法?不要總是圍著我轉,拚命討好我迎合我啊。你現在變得很像一個軀殼。”


    趙曜伸出雙手搭上欄杆,望著沉沉的黑夜,“也許我本來就是一個軀殼。”


    那一刻,文竹有種預感,他即將離開。


    -


    安城不大,白底黑字的橫幅在第二天就到了阮心悠家樓下。


    “殺人凶手,還我女兒!”“殺人凶手,還我女兒!”


    樓下傳來整齊的喊叫聲,阮以安拉開了房間窗簾。


    他隻看了一眼聲勢浩大的人群和觸目驚心的橫幅,便慌忙拉上了窗簾。


    阮心悠早上去單位上班了,宋老師也不在家,阮以安隻能假裝自己也不在家。


    他把音樂播放器的聲音調到最大,戴上耳機坐在電腦前。


    卻什麽也聽不進去。


    現在是上午九點多,按照往常的習慣,11點多阮心悠和宋老師都會回家。


    想到這裏,他撥通了電話。


    “中午別回來。”


    不等對方回應,他就掛了電話。


    沒頭沒尾的叮囑反讓人心神不寧。


    阮心悠和宋老師前後腳到了家門口。


    天上下著小雨,那群人收了橫幅,蹲坐在屋簷下。


    他們起初以為阮心悠隻是個過路人,見她不偏不倚將電動自行車停在大門前時,一群人立馬起身,拉開了橫幅,包圍起阮心悠。


    “殺人凶手,還我女兒!”


    一聲高過一聲的吼叫令阮心悠毛骨悚然,好在這時,宋老師也到了。


    他跛足行至人群外圍,沉聲道:“請問你們是誰?”


    “老宋。”阮心悠喊了一聲。


    宋老師走了兩步,和她並肩而立。


    “你們是什麽人?跟殺人凶手是什麽關係?”人群中為首的那個人問道。


    此人身高體壯,露出短袖的兩條手臂上紋滿了刺青。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口口聲聲說的殺人凶手是誰?”宋老師不卑不亢,“這裏是我家,你們的行為嚴重影響了我們,請你們立即離開。”


    “我看出來了。”刺青男繼續說,“你們是阮以安的爹媽吧?孩子犯事,找父母也是一樣的。”


    接著,他做了個手勢,整齊統一的呐喊聲再次響起。


    阮心悠和宋老師陷在聲音的牢籠裏,被巨大的壓力籠罩著。


    喊過三遍後,刺青男又做了個手勢,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我是阮以安的姑父。”宋老師說,“請問您是什麽人?”


    “我是顧瑋婧的舅舅。”刺青男說。


    “都是當長輩的,有話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宋老師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倒出一根遞給刺青男。


    刺青男擺手沒接,“慢不了。孩子還在殯儀館等著,我們的要求很簡單。一,讓阮以安親自去給孩子的遺體磕頭道歉;二、我們要求得到公平和正義。”


    阮心悠聽完第一個要求後攥緊了拳頭,強忍著怒火說:“兩個孩子相識一場,阮以安以同學身份去送別您外甥女最後一程自然是可以的,但是磕頭道歉這個要求是不是過分了一點?”


    “過分?!你侄子害死一條活生生的性命,隻是道個歉你說過分?”刺青男被激怒了,咬牙切齒,“那一命換一命過不過分?”


    他又做了個手勢,整齊的呐喊聲再次響起。


    當人群安靜下來後,阮心悠怒叱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殺人凶手,有證據嗎?誰允許你們這樣汙蔑我們孩子。我……”


    宋老師慌忙拉住情緒上頭的阮心悠,對刺青男說:“孩子舅舅,你們說的第一個要求我們知道了,那第二個要求是什麽意思,我沒太聽懂。”


    “您看著是個明事理的。”刺青男說。


    他點燃了香煙,朝麵前二人吐了一口煙霧,嗆得二人頻頻咳嗽。他露出一個得意的神情,繼續說:“這個公平和正義我們要跟阮以安父母談,你們二位做不了主。”


    文竹到阮心悠家樓下時,正好目睹了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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