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悠的出現讓文竹的心情降到了冰點,原定的晚餐計劃最終變成她和趙曜兩人捧著泡麵,坐在閣樓台階上,就著天台的滴答聲進食。


    “對不起啊。”文竹於心有愧,“讓你忙活一天最後隻能帶你吃泡麵。”


    “問題不大。”趙曜吃完最後一口泡麵,喝了一口麵湯,“你也給我加火腿腸了。”


    文竹噗嗤笑了一聲,“你這麽好養嗎?”


    趙曜點點頭,“還可以更好養一點,可以不加火腿腸。”


    懸垂在屋頂的燈泡亮著昏黃的燈光,將兩人並肩而坐的身影投在斑駁的白色牆壁上。


    望著輪廓模糊的影子,文竹半晌沒有說話。


    趙曜偏頭看過去,發現她正在默默落淚。


    他認為這些眼淚是為下午的那些對話,是為了她的母親。


    “你想知道我是怎麽回來的嗎?”趙曜安撫著文竹的後背,第一次提起這個話題。


    文竹的手機鈴聲搶在文竹回答前發出聲響。


    文竹隻看了一眼便按了掛斷。


    但電話另一頭的人很執著,短暫安靜後,鈴聲再次響起。


    “接吧。”趙曜瞥了一眼手機屏幕,握住文竹的手,“我在這裏。”


    文竹接通電話,阮心悠的聲音傳來。


    “文竹,我剛剛聽安安說今天那個男孩子是他同學。”


    一個文竹始料未及的話題。


    “是!”文竹僵著聲音道,“怎麽了?”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沒資格管你什麽……”


    文竹打斷她,“那你也不用給我打電話了。”


    阮心悠被嗆了一句,不死心地繼續說:“但你聽媽媽一句勸,這個男孩子不適合你。”


    文竹冷笑了一聲,“那你說說看?哪裏不適合呢?”


    “我知道你心裏對我有氣,但媽媽是作為過來人說這些話的。”阮心悠苦口婆心,“姐弟戀本來就很累,更何況他年紀太小了,你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太大了。他甚至連大學都還沒讀,你……”


    阮心悠的話一字一句落入文竹耳中,也落入一旁的趙曜心中。


    “我今天下午說的都是認真的,你爸爸和你奶奶都不在了,隻要你願意,隨時可以搬來跟我一起住。我跟你宋叔叔也說過了,他沒有意見。等你住過來,你不想結婚也可以,想結婚媽媽也可以幫你介紹更合適的一些人。文竹?你在聽嗎?”


    “說完了嗎?”文竹應道。


    “住不住過來你可以慢慢決定,但這個男孩子的事你要認真考慮一下。”阮心悠語重心長道,“文竹,媽媽真的隻希望你好。”


    趙曜聽見文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是一連串方言,語速又急又快,即使趙曜在安城生活了近6年,卻一時無法全部明白。


    但在那些坦誠掏心的控訴裏,趙曜突然明白,此刻自己為何能這樣坐在她身旁。


    “去年過年,你知道我多期待你來看看我嗎?”


    文竹說著說著,漸漸落下淚來。


    “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知道在哪裏。現在沒有你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了,你也不用強行來刷存在感了。”


    文竹說完後,掛了電話,順便給手機關了機。


    最後這句話,文竹說得很輕很慢,趙曜聽明白了每一個字。


    趙曜將她攬在懷中,輕輕安撫著。


    文竹在他懷中輕輕抽泣著,他並不言語,靜靜等著。


    慢慢地,文竹平靜下來,她直起身子,用手背抹了一把殘留的淚水,望著牆角的大片陰影。


    “你知道嗎?”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我每次去拍那些新娘,都會覺得很難過。每次看到新娘媽媽幫新娘整理婚紗,新娘爸爸挽著新娘的胳膊緩緩出場,我都會覺得很難過。因為我知道,我這輩子永遠沒有這樣的時刻了。”


    那個瞬間,林啟山的臉在趙曜心中一閃而過。他一把將自己舉過頭頂,笑聲爽朗開懷。而趙文潔,靜靜站在一旁,笑得恬靜。


    “其實……”趙曜斟酌著言辭,“你媽媽應該是真的關心你。隻是因為各種事情讓她的關心遲到的時間久了一點。”


    文竹抱住雙膝,將下巴放在膝蓋上,“我知道。她對我有愧疚。她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我,我現在已經有能力照顧好自己了,有她沒她真的沒關係了。”


    “我沒太聽懂你剛剛說的那麽多話。”趙曜沒有直接戳穿文竹的逞強,“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你春節時很希望她出現?”


    “嗯,”文竹說,“我爸是除夕那天去世的,所以以後每一年除夕,我和奶奶都過得格外冷清。其實仔細想想,那一天和我們往常的每一天也沒什麽不同,隻是因為周圍的世界過於熱鬧了,所以顯得我倆格外淒涼。”


    “有兩年我其實很不願意回家過年,但想到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守著這棟老房子,就於心不忍。”


    文竹哽咽了片刻,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後說,“其實,今天是她的忌日。”


    趙曜完全沒料到,有些驚訝地看向文竹。


    她今天沒有為祭奠做半點準備。


    她照常起居,照常工作,照常玩笑,絲毫沒透露出分毫訊息。


    “她是基督徒,我們家沒有祭拜逝者的習慣。她以前不祭拜我爺爺,後來也不祭拜我爸爸,所以,我想,現在這樣大概也是她想要的吧。”文竹說。


    “她去世後,我是以一種了無牽掛的心態離開安河的。但……”


    後麵的話文竹沒說下去,轉了話鋒,“但我回來了。”


    趙曜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話裏藏著誰的姓名,他靜靜聽著,並未追問。


    “回來後的事情你基本都知道的。從安城回到安河的那個晚上,看著黑漆漆的房子,我有一瞬間又懼又怕。我多希望那時候我媽能突然出現……”


    後麵的話她沒說完,隻是抬起頭,用通紅的雙眼看向趙曜,“但你來了。”


    那個是趙曜從未見過的眼神,他看見了真誠、感激,以及喜悅。


    被人需要的感覺很好,趙曜將人擁緊。


    片刻後,從胸腔處傳來溫熱的呼氣聲與誠摯的語調,“謝謝你。”


    雨後的夜晚很安靜,在這樣的夜裏,車輪碾過潮濕地麵帶起的輕微聲響也清晰可聞。


    所以,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刻在了他心上。


    “其實我知道你早晚會走的,但我這樣一個人,比起相聚,更習慣的是分離。”


    “所以在說再見之前,我隻能自私地抓住眼前的美好。”


    趙曜沒有反駁文竹的話,隻是將擁著文竹的手臂收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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