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曜前腳整理完床鋪,後腳文竹拿著嶄新的毛巾牙刷進來。


    時間把握得剛剛好。


    “你先去洗完澡。”


    趙曜有些勉強,“但我沒帶衣服,能不能不洗?”


    他的計劃是明早回去再洗。


    所以他留下來真的隻是臨時起意陪自己。


    文竹心中泛起一絲名為感動的情緒。


    她故作輕鬆,“隨便啊。反正明天我會把你睡過都床單被套都洗了。”


    在趙曜聽來,文竹這明顯是嫌自己髒啊。


    “我在家每天都洗澡的好嗎?”趙曜試圖解釋,“但洗了澡穿髒衣服很難受。”


    在他看來,洗了澡穿髒衣服不如不洗。


    “我真的都ok,洗不洗是你的事。”文竹不覺得這算個事。


    趙曜一時嘴欠,小聲嘀咕,“也是,反正你也不跟我睡。”


    好在聲音不大,文竹沒聽清,“你說什麽?”


    “我說手機充電器你有嗎?”


    “充電器也沒帶?”文竹瞥了眼他的包。


    不知道背這麽大個包有什麽用?連充電器都沒有。


    趙曜坐在粉色小床上,接收到了文竹的眼神,“我這個包主要起一個造型的作用。”


    文竹翻了個白眼,回房間拿了充電器過來。


    趙曜環視一圈,在黑色琴包旁找到了插孔。


    趙曜指著黑色琴包提了一嘴,“這個是吉他嗎?”


    文竹走到琴包旁,伸手撫摸著琴包。


    十幾年的琴包,很舊了,但不髒。


    因為她早上剛擦拭過。


    “對。吉他。”文竹答道。


    趙曜猜測這是文竹的吉他,“你會彈?”


    “我不會。”文竹搖了搖頭,“這是我爸的吉他。”


    那時候,夏天的晚上,文雄會抱著這把吉他,坐在門前邊唱邊彈,歌永遠是唱給文竹聽的,琴也是彈給文竹聽的。


    但總會吸引一大群小孩圍過來。


    他們會拉著文竹的胳膊,討好似地問:“待會兒讓你爸爸彈這個好不好?待會兒讓你爸爸唱那個好不好?”


    每當文雄彈完一曲,停下來問文竹還想聽什麽時,文竹都會驕傲又自豪。


    趙曜看著黑色的琴包,很意外自己得到的答案。


    “伯伯挺厲害的。”


    “很厲害。他會彈吉他,彈電子琴,吹口琴,吹笛子,還會打架子鼓,唱歌也很好聽。”


    提起文雄,文竹眼裏閃著光。


    在她印象中,無論什麽樂器,文雄都能來幾下。


    眼見文竹神色哀慟,趙曜怕她又哭了,指著琴包問:“我可以試試嗎?”


    文竹怔了怔,“你會?”


    趙曜實話實說,“不太會,試一下。”


    文竹將琴包拉開,拿出裏麵的吉他。


    一把40寸的黑色木吉他,琴弦有輕微鏽跡,側板也有些許掉漆。


    總得來說,保養得不錯。完全看不出是放了十多年的物品。


    可能是一直收在琴包裏的緣故。


    文竹隨手撥動琴弦,明亮清脆的琴聲緩緩流淌。


    音樂有一種難言的魔力,毫無規律的一串音符便能調動所有的注意力。


    趙曜在文竹身邊坐下,伸手接過琴。


    文竹觀他動作,發現他手勢很專業。


    趙曜試著撥了幾個音,擰了幾下弦扭,試彈之後,又重複一番剛才的動作。


    他在校準音準。


    文竹看著他微垂的側臉,戳穿他,“你看著不像不會的樣子。”


    “我沒說不會。”趙曜抬頭看她,“想聽什麽?我可以試試。”


    好吧,他剛剛確實沒說不會,隻說不太會。


    文竹想了想,“《星星點燈》吧。”


    這是文雄以前很愛彈的一首曲子。


    不過文竹忘了,文雄與趙曜之間畢竟差了快4個年代。


    果然,趙曜皺著眉說:“不會,換一個。”


    “《至少還有你》?”


    “不會。換一個。”


    “《追夢人》?”


    “換一個。”


    ……


    就這樣,文竹憑著記憶,一連說了好幾首七八十年代的老歌,年僅18歲的男高中生趙曜都搖頭表示不會。


    文竹內心咆哮,那你到底會什麽?


    她懷疑趙曜其實根本什麽都不會,完全沒意識到是自己選歌的問題。


    “隨便吧。”


    她沒了方才的興致勃勃,垂著頭,長發遮掩著她的眉眼,讓人看不清表情。


    趙曜放下吉他,看了眼手機電量。


    很少。


    但夠他搜一張曲譜。


    當稍顯磕巴的《追夢人》在耳畔響起時,文竹緩緩望向身邊人。


    趙曜坐在她身邊,抱著她父親的木吉他,坐在她父親曾坐過的位置,彈著她父親曾彈過的歌曲。


    那一瞬間,文竹有了些恍惚。


    僅僅是一瞬間而已。


    因為文雄彈這首曲子時不需要時時低著頭,也不會在床上放著手機參考簡譜。


    如果是文雄,他還會輕輕唱上幾句,而不是現在,隻有磕磕巴巴的琴聲。


    手機屏幕熄滅,琴聲戛然而止。


    趙曜略帶歉意地抬頭,“沒電了。”


    文竹將目光從他的手指轉移至他臉上,有些青澀的少年郎,和文雄那張堅毅俊朗的臉天差地別。


    他不是其他任何人,隻是趙曜。


    文竹拿走手機替他重新充電。


    “彈你會的吧。”重新落座後,文竹說。


    趙曜擰眉沉思。


    他並沒有說謊,他確實不太會彈吉他。


    他擅長的是架子鼓。從3歲到10歲,他學了七年。


    音樂是一通百通的,擅長了一樣樂器,其他樂器也便觸類旁通,掌握起來沒那麽難了。


    他能熟練演奏的幾首吉他曲,都是披頭士的幾首歌。


    他已多年不握鼓棒也不彈吉他,此時此刻,他自認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隻有那首。


    也是他認為很適合送給文竹的一首。


    “hey jude~”


    一聲哼唱伴著吉他響起,文竹對上了趙曜的沉沉的視線。


    他平時的聲線是冷冽而低沉的,但唱歌時,似乎故意壓低了嗓音,聲音更沉也更有磁性。


    “don’t make it bad~”


    在這樣的琴聲與歌聲中,文竹做不了絕緣體,毫無預兆地被拉進他的磁場。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im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hey jude, don''t be afraid.


    you were made to go out and get him.


    ……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better.better.better....


    na na na, na na na na,na na na na, hey jude,


    na na na, na na na na,na na na na, hey jude”


    明明是那樣輕柔的聲音,卻蓋過了室外響徹雲霄的鳴炮聲,文竹的世界裏隻剩他的眼神和他的歌聲。


    最後的副歌,趙曜停下手部動作,不再撥動琴弦。


    文竹耳邊隻剩他低沉的嗓音縈繞盤旋,當他緘口,那聲音卻從耳道穿透耳蝸,鑽進了她心裏。


    沉默在室內發酵,趙曜的笑將其釀成了醉人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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