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八仙桌上擺了兩碗陽春麵、一條清蒸鱖魚、一盤香菇青菜和一盤鹵味拚盤。


    “吃吧。”文竹遞了雙筷子給趙曜,言簡意賅。


    趙曜接過筷子,指了指大門,“我們要不要關門?”


    文竹睨他一眼,“隨你。”


    趙曜起身關了大門。


    屋內光線驟暗,文竹起身去開燈。


    她與趙曜擦肩而過時,兩人的衣角輕輕擦過,仿佛一陣微風拂過。


    趙曜的手在體側微微一動,他似乎想要伸手抓住什麽,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當文竹走到開關前,輕輕按下按鈕,“啪嗒”一聲後,室內大亮。


    趙曜不動聲色坐回原位。


    溫暖柔和的燈光,像是一層金色的薄紗,輕輕地灑落在八仙桌上。


    這層金黃色的光芒給整個房間帶來了一種溫馨而寧靜的氛圍,仿佛時間都在此刻靜止。


    如果忽略今夕何夕,隻當平凡歲月裏的尋常一餐,此情此景自有一番歲月靜好的味道。


    但室外遠遠近近傳來的鞭炮聲,聲聲震耳,反複提醒著他們,今天絕非尋常之日。


    那陣陣爆竹聲,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點燃一般,讓人們沉浸在喜慶和歡樂之中。


    然而,此刻的兩人卻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靜靜地坐在那裏,吃著各自碗中的麵條,與外麵熱鬧喧囂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他們的目光交匯在一起,似乎想要透過對方的眼睛看到內心深處的想法。文竹將趙曜的欲言又止看在眼中。


    “想問什麽?”文竹撩起眼皮看他。


    趙曜張了張唇,終是沒忍問出口。


    文竹蹙著眉頭,臉上露出一絲不悅之色。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煩躁和不耐煩,仿佛對麵前的人已經感到厭煩至極。


    她緊緊地抿住嘴唇,語氣堅定而決絕:\"現在不問,以後都別問!\"


    “你家人呢?”


    素來冷冽慵懶的聲音裏,此刻竟然也帶上了一絲罕見的緊張情緒


    “死了。”


    冷冰冰的兩個字被更冷的口吻說出來,趙曜差點懷疑文竹在賭氣。


    文竹補充道,“我沒見過我爺爺,我媽很早以前改嫁了,我爸很多年前去世了,我奶奶去年去世了。就剩我一個了。”


    三言兩語將概括完二十多年的淒苦。


    文竹的語氣很平靜,趙曜心中卻翻起驚濤駭浪。


    他突然明白了她昨晚電話裏的語氣,“對不起。”


    明顯示弱的語氣讓文竹緩和了語氣,“沒什麽對不起的,又不是你幹的。”


    趙曜繼續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你問不問都改變不了事實。”文竹對此並不諱莫如深,“快吃吧。吃完你刷碗。”


    “嗯。”趙曜低頭吃麵,卻食不知味。


    文竹下達命令,“全部吃完,不準浪費。”


    趙曜抬頭看她,凶巴巴,冷言冷語,這才是他熟悉的文竹。


    他夾菜的幅度大了些。


    -


    吃完飯,趙曜主動收拾碗筷。


    修長的手從對麵伸過來,止住了趙曜的動作。


    趙曜抬眸,有些不解,“不是我刷嗎?”


    “上門都是客,你還是坐著吧。”文竹頭也不回進了廚房。


    趙曜亦步亦趨,也進了廚房。


    像個跟屁蟲一樣。文竹腹誹。


    這個廚房比其他地方看著新,應該不久前裝修過。


    打火灶連接著液化氣瓶,灶台兩側是整排吊櫃和落地櫃,沒有消毒櫃,碗筷被放在櫥櫃裏。牆角放著一個和文竹肩膀差不多高的冰箱,冰箱櫃門上有不少冰箱貼和幾張照片。


    趙曜不自覺走近了冰箱。


    照片都有些泛白了。


    拍攝對象幾乎都是貓,不同的貓。隻有一張是文竹和一個老太太的合影。


    老太太板著臉,眉眼和文竹很像。照片裏的文竹還是短頭發,與自己第一次見她時差不多。


    和老人的冷眉冷眼不同,文竹勾著老太太的脖子,笑得很很甜,淺淺的梨渦很可愛。


    趙曜忍不住拿手機拍了一張。


    他緊張地拍完照片,回頭發現文竹壓根沒注意到這邊,他鬆了一口氣。


    “你要喝什麽?”文竹頭也不抬問他。


    餘光中,他在冰箱前站了很久。文竹以為他想喝飲料。


    趙曜剛吃飽喝足,謹遵文竹的光盤命令,這會兒甚至有幾分撐,哪還喝得下什麽。


    但文竹既然問了,總不能無情拒絕她的。


    他問:“有什麽?”


    “什麽都沒有,”文竹走到他麵前,“你要喝我出去買。”


    “那不用,我喝水吧。”


    文竹拉開冰箱看了看,除了昨晚喝剩的兩罐啤酒,還真什麽都沒有。


    “走吧。”她抬腿往外走,“順便帶你逛逛安河鎮。”


    雖然是除夕,午後的安河鎮同樣熱鬧。


    有些人家,團年飯吃得早,這會兒已經呼朋喚友地在街邊玩起了煙花。


    也有些人家,開著汽車去縣城進行下一場娛樂活動。


    也有附近村落的年輕人,吃過飯特地來鎮上消遣。


    車水馬龍的小鎮街頭,文竹和趙曜安靜走著,與熱鬧喧囂的小鎮格格不入。


    文竹出門前換了身衣服,唯一能引起身份認同的村服被她脫下來放在了家裏。


    “我倆像遊客。”文竹看著街景,悠悠道。


    “有點,準確來說,我才是遊客,”趙曜看向文竹的側臉,“你是導遊。”


    文竹不看他,“那這樣我要失業了。”


    畢竟安河鎮上半個景點都沒有。


    趙曜收回目光,望向灰白的水泥街道。


    街道上幾乎沒什麽植物,除了間隔距離為2米的香樟樹,和偶爾從道旁水泥罅隙裏長出來的雜草,再無其他能稱之為綠化的東西。


    這是一個晴朗的除夕,氣溫也不低。趙曜的心也暖暖的。


    你來這世上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手拉手走在街上。


    腦中突然閃過這句詩時,趙曜瞥了一眼文竹手的方向。


    她雙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裏。


    趙曜也學她的樣子,把雙手放進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步子邁開,手肘和手肘不經意撞在一起。


    見文竹並不躲閃,趙曜起了玩心。


    兩人手肘撞著手肘走了一段路,文竹主動退開一段距離,將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揉了揉自己的手肘。


    她語氣不滿道,“你別靠我那麽近行嗎?”


    趙曜仍是雙手插兜的姿勢,在她麵前站定,眼裏含著笑,懶懶開口,“那多遠合適?”


    對上他的視線,文竹的心髒沒來由地亂了節拍。


    “煩死了!”她甩頭就走,步伐漸快。


    趙曜望著她的後腦勺,遠遠跟著。


    文竹轉進小巷後,步伐又慢了下來。


    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上,他人生地不熟的。


    想到這裏,文竹頓了腳,猶豫著要不要回頭。


    “竹子!吃了嗎?上哪去呀?”


    何傑牽著個小女孩,咬著蘋果迎麵走來。


    文竹才發現她轉到了何慧姐夫一家居住的小巷。


    “吃了,去買點東西。”文竹應話。


    何傑拽了拽小女孩,“佳佳,叫阿姨。”


    一個甜甜的聲音響起,“阿姨。”小姑娘和瑞瑞差不多大,長相清秀。


    “乖。”她摸了摸女孩的頭頂。


    文竹還是第一次見何慧的女兒,百感交集。


    “我帶佳佳去遊樂場玩,你去不去?”何傑邀請文竹。


    文竹自然是不去的,“你們去吧,我還有事。”


    她下意識回頭,沒有看到意料中的那個頎長身影。


    不會真迷路了吧?


    匆匆和舅甥倆道了別,文竹原路返回去找趙曜。


    她站在巷口來回張望,根本沒有趙曜的身影。


    心中焦急,她拿出手機給人打電話。


    “喂。”


    電話剛撥通,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文竹的手機依然貼著耳朵,扭頭循聲望去。


    那人靠牆站著,一如初見模樣。


    他修長的手指握著手機,微微低著頭,細碎的劉海半掩著眉毛,眸中帶笑,滿目光華與巷口破敗的紅磚瓦牆格格不入。


    見文竹望過來,他向前一步,勾唇笑道,“你慌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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