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季春花鑽在熱乎乎的被窩兒了無睡意。


    她自己都想笑,尋思她可真怪,咋還能從屁股蛋兒想到關不關心自己的問題呢。


    可眼下她是真覺得,她實在是不咋了解自己個兒,也沒咋關心過自己個兒。


    季春花眨眨絨絨的睫,瞅著黑黢黢的房梁,不自覺地開始在心底暗暗捯咕起上輩子的事。


    她想,上輩子之所以那麽蠢,那麽相信季琴大概是因為她太依賴季琴了吧。


    總跟她樂,總摟她抱她,


    說些口是心非、但好聽中聽的話哄她的季琴,在季家那樣的環境中對季春花而言就像是閃著光一樣。


    仔細想想,其實她也並不了解季琴。


    沒有用心觀察過季琴細微的表情,或是她說一套做一套的言行舉止。


    季春花想,假如隨便換個啥人,她應該也會義無反顧的付出,予給予求。


    她無聲歎息,忍不住借著窗簾縫隙處透進來的微弱月光扭臉兒看向身側。


    段虎向來體熱,就是不燒炕他也不愛蓋被。


    隻是因為孫巧雲打小兒就囑咐段虎,哪兒都不蓋也得蓋上肚臍眼,他才會記著每回睡前都稍微扽著點被蓋上肚皮。


    不過一到後半夜,那點被子就會不翼而飛。


    季春花對著段虎雄渾的背發了會兒呆,然後垂眸看看他的側腰——


    他沒扯被蓋肚皮。


    季春花抿抿嘴兒,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段虎?”


    “你沒睡吧?”


    “... ...”段虎渾身上下就穿了條大褲衩,彪悍身形隱約僵了僵。


    隨後從鼻腔深處悶哼著回應:“做啥?要整?”


    季春花脖子一縮,肉嘟嘟的指尖攥住被角,“你咋天天都要整... ...”


    “昨兒不是剛,剛整完嘛。”


    “切。”段虎不屑道:“那咋了?”


    “老子一身勁使都使不完,要不是你那破體格兒遭不住,我能白天黑夜的整。”


    季春花聽得臉蛋兒滾燙燙,也忍不住撩開些被子。


    幹脆轉了個身,也側躺著,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卻莫名瞅出幾分深重和寂寥。


    她忽然道:“那整呀。”


    “現在就——”


    “!”段虎猝然支起上半身,偏頭怒視她,橫眉立目凶悍至極。


    一張嘴,磕磕絆絆地罵:“艸!你、你他娘的... ...別,別唬老子了!”


    “我剛給你衝的時候都瞅見了,還腫著呢。”


    他瞪她一眼,“老子瞅你現在真是要上天,啥話都敢說。”


    “不光敢埋汰我,你還敢撩次我。”


    說完,他趁她不備迅猛逼近,單臂撐著將身體懸在正上方,粗啞威脅:“我可警告你嗷,你再不老實兒睡覺我可真整了,”


    “等明兒個下地徹底站不住了,你可別怪老子!”


    季春花顫顫睫,咧嘴兒樂了。


    幹淨潔白的小牙整整齊齊的露出來,紅撲撲的豐軟臉蛋兒上透著滿足。


    她嘿嘿道:“你轉過來啦?”


    “不自己偷偷別扭啦?”


    “!”段虎漆黑炙熱的瞳倏而劇烈收縮,頸側青筋驀地凸起。


    他下意識張張嘴,卻啥都沒說出來。


    季春花心尖兒上又酸又疼,綿柔的眼眸隱約泛起濕氣,


    用很輕很輕、像是哄小娃娃睡覺一般的聲音詢問:“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就當你今天也喝多了?”


    “你不要自己偷偷別扭,好不,段虎?”


    “你就當你今天也喝多了,我也當你喝多了... ...明兒個早上,你想記得就記得,想忘就忘,我也指定不會再開你的玩笑,笑話你,好嗎?”


    段虎久久沉默。


    就定定地懸在空中,彪悍勁壯的身體輪廓在黑暗中恍如孤野的獸。


    須臾,硬邦邦地吐出句:“別跟老子整這套,啥忘不忘的... ...”


    “我忘有用麽?媽啥都跟你說了。”


    “但她沒跟你說,你也可以裝作不知道。”季春花軟乎乎的接了一句。


    段虎立時急眼,“你說的這啥屁話?”


    “她那麽難受... ...她天天都揣心裏不跟我說,我咋能沒聽見就當不知道?”


    “那我他娘的還是個東西?我純是個王八犢子!”


    “我也不是王八犢子。”


    季春花更用力地攥緊被角,濕紅著眼說:“我也不能沒聽見,就當不知道。”


    她看著他冒著猩紅血絲的眼眸,心裏擰著個兒的疼。


    分明聽著像哭了,語氣中卻又透著倔強的執拗,“我能瞅出你難受,也能瞅出媽難受。”


    “就算我不能一下清楚你們是為了啥難受,我也要問。”


    季春花聲音開始打顫,但仍然不錯眼地仰著臉兒盯著段虎,一字一句道:“所以剛才我去問媽嘞,我哄她了。”


    “我也要哄你。”


    “你... ...你... ...”季春花強忍著,讓自己千萬不要哭出來,哭出來的話段虎就更不會跟她撒嬌訴苦了。


    她深深呼吸,壓下淚意,“你也讓我哄你吧,成不?段虎。”


    季春花忍不住去摸他摁在枕側的大手,


    在黑暗中,變得更加坦誠又大膽,“段虎,之前你罵我,說我尋思啥踏不踏實是腦瓜有病。”


    “我沒病,段虎。”季春花訥訥道:“從前,我就是太依賴別人了。”


    “當然,我不是覺得現在依賴你跟媽是錯兒... ...你們對我那麽好,我的心是肉長的,我指定也會稀罕你們、依賴你們。”


    “但我不想隻有我依賴你們,我想、想讓你們也依賴我。”


    “段虎,昨兒晚上我心裏可美了,你跟我撒嬌... ...我真的老稀罕,老高興了。”


    提起昨夜,她終是哆嗦著閉上眼,同時、又唰拉一下高抬豐軟的手臂,攀住他結實的脖頸。


    她在心裏跟自己說:就當是她也喝多了吧。


    假裝他們都喝多了,就能忍住羞臊說出心裏最想說的話,做最想做的事兒。


    季春花腦瓜一熱,竟是偏過頭親住段虎的耳廓。


    怎想她剛挨上,幾乎是瞬間便聽到他急促喘息,緊接著便感覺到驟然燒起的溫度。


    季春花微微怔愣,心裏莫名生出一股很是微妙,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滋味兒。


    她不知道是啥,便下意識地又親了一口。


    “嘶——”段虎差點一個沒撐住直接砸下來。


    他立馬使勁攥住炕沿借力,才勉強穩住。


    怎想堪堪穩住,掛在脖子上白白胖胖兒的年糕團就笑了。


    她貼著他側臉,像是發現了啥寶藏似的,樂得傻嗬嗬軟綿綿,


    又親了親,新奇道:“段虎,你身上那麽硬邦邦的,耳根子咋這老軟呐?”


    “嘿嘿... ...”季春花自然而然想到一句老話,當即脫口而出,“人家都說,耳根子軟的男人都怕媳婦兒。”


    “那,那你以後也會怕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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