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花冷不丁被扛起,當即猛然一愣。


    這姿勢實在太熟悉,熟悉到她都顧不上他言語中的露骨與粗暴。


    她稍稍揚身瞥一眼,便能順著他耳根、側頸,看到他剛硬且凶野的側頰輪廓。


    季春花整顆心都擰成一個兒,說不清的苦痛與恐懼瘋狂湧上。


    腦海中似乎再次恍然響起他那粗蠻的低吼:艸!你他娘的吃了啥這麽沉!


    季春花嘴皮子打著哆嗦,失神般地訥訥發問:“段虎... ...我沉嗎?”


    段虎絲毫未猶豫,罵道:“啥屁話?瞧不起老子是麽?”


    他眯起眸,強壓嘴角,卻還是難掩得意臭屁,“老子三百斤水泥扛著就上八樓!”


    “沉個屁的沉。”言罷,他再次隔著厚厚的棉褲,照她屁蛋兒上拍了一把。


    季春花一抖,卻少見的臊不起來了。


    她脖子揚得太用勁,為了看清他的臉,終於撐不住略略垂下。


    扶在他寬厚勁壯的肩頭,視線幽幽漂浮在空中。


    咋不一樣呢。


    季春花扯扯唇角,心想:你上輩子明明還說我沉呢。


    須臾,頭頂響起一道烏鴉名叫。


    嘎嘎,嘎嘎。


    季春花過分出神,不禁被嚇得一驚!


    她立時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攀在他膀子上,胸前飽滿豐軟也因此被無意識地擠壓。


    段虎眉心一跳,腳步驟然頓下。


    不消片刻,又重新邁開大步往前走。


    他悄麽聲兒地隱隱牽唇,漆黑眸底生出幾分惡劣。


    還故意清了清嗓。


    沙啞粗沉的嗓音令季春花又莫名打了個哆嗦,隨後更用力地擠著他。


    段虎壓低嗓子,先是“誒。”了一聲。


    季春花隔了老半天才“啊。”的回應。


    段虎心底竊笑。


    艸,她他娘的還真是兔子膽兒吧?烏鴉叫一嗓子都能嚇成這德行。


    這要是再講點兒更嚇人的,她不得扒他身上嗷。


    想著想著,段虎便愈發躍躍欲試。


    嗓子眼兒裏火燒火燎。


    他繼續保持著一個沉啞的嗓音,一邊看著前方一邊佯裝無意地提起,“你剛不問我你沉不沉麽?”


    “老子突然想起個事兒。”


    “... ...啥,啥事兒?”季春花憨憨地問。


    段虎舌尖抵了抵上顎,回憶道:“我十七八時候的事兒了。”


    “那會兒我也還在別人手底下賣苦大力呢,反正短工長工都幹,老子也不挑。”


    “後來有一次... ...我忘了是擱哪兒了,那個工地上有個工人嫌麻煩,沒戴安全帽,被高處掉下來的啥東西給砸著了。”


    季春花軟眸一顫,聽得提心吊膽。


    她咽咽口水,忍不住帶著共情般的擔憂問:“那,那後來呢?”


    “他去醫院了嗎?”


    “救過來了嗎?”


    “他... ...他死了嗎?”


    段虎感受著肩上溫熱且顫悠著的飽滿,有點壓不下嘴角了。


    於是趕緊硬板起臉,顯得愈發凶煞唬人。


    “嘖,別打岔!”


    “老子講故事有順序,懂不懂事兒啊?”


    季春花倏地閉上嘴,不可控製地屏住呼吸。


    像是全神貫注,祈禱著能等來個好結局。


    段虎繼續按著他的順序講:“當時他正好被砸中後腦勺兒了,淌了一地的血。”


    “啊。”季春花心更揪緊幾分,甚至莫名感覺死前那種鮮血逐漸流幹的寒意再次彌散全身。


    她更緊更緊地貼住他、擠住他,肥呼呼的胸脯子雖然豐滿卻並不綿軟無力,飽含著青春的鮮活。


    與他身上梆硬又鼓繃的肌肉親昵相擁,叫段虎隻覺腰後連著脊柱、甚至連頭皮都跟著發麻。


    他等不及了似地接道:“當時其他人都害怕不敢上前兒,還有人說他流那麽老些血,就是送醫院也指定活不成了。”


    “他們能幹看著,老子不能啊。”


    “我就上去把他往身上一扛,奔著最近的醫院跑。”


    段虎本意是嚇唬逗弄她,說著說著卻也不忍眸色凝深,


    甚至沒來及細想會不會丟麵兒,隻控製不住地說出當時心情,“其實我心裏也有點兒打怵,我心想... ...這人身子裏真能流出那麽多血麽?”


    “你不知道,我當時把他送到醫院的時候,背心兒全都被殷透了。”


    “我手上,胳膊上,脖子上,也全是血。”


    “後來等到家扒光衣服一看,艸!屁股蛋子上都是血!”


    “估摸是順著褲腰淌進去的。”


    季春花沒再說得出話。


    她記不太清楚了,血一點一點流幹的時候,她隻能感覺到身下黏膩。


    她的皮肉像被皚皚白雪凍僵,可又能感覺到鮮血的溫熱。


    段虎還在嘶啞著嗓子跟她念叨,“誒誒,有點兒跑題了。”


    “老子想跟你說個啥來著... ...哦,對。”


    他眉一挑,道:“沒跟你扒瞎,老子真能扛三百斤水泥,可你知道麽,那要死的人是真他娘的沉!”


    “甚至... ...好像比那水泥沙子啥的還沉!”


    “死沉死沉的,真的。”


    他拍拍她屁蛋兒,“你咋連個動靜兒都沒有?”


    “咋,一破烏鴉叫你就那老激動,老子給你講故事你就犯困了?”


    “... ...不是,不是,我不困。”季春花忽地埋下臉,終是不忍顫抖如篩糠。


    “哦。”段虎睨她一眼,心話兒這效果真好。


    接著講吧,照這麽下去沒準兒回家她都得搶著摟他進被窩。


    他在昏暗的夜色中腳步沉重又霸道地接著前行,緊接著突然來了句:“那人後來沒活了。”


    “死了。”


    段虎仰起頭,瞅著昏黑夜色,悠悠道:“老子就是打那回事兒起才知道的。”


    “原來人要死了、活不得了,身子就是會變得死沉死沉,跟你是胖是瘦沒關係。”


    “閻王要收的人,就沒個差別。”


    “大家夥兒都一樣。”


    季春花陡然感覺呼吸都被攥住,


    心口怦怦狂跳,綿軟雙眸不自覺瞪大。


    足足老半天後,她隔著褂子用力又緊張地摳住他臂膀,試探著問:“那,那你以後要是再,再遇到死沉死沉的——”


    “你知道她大概是活不了的。”


    “你,你... ...”她喉嚨幹澀,還冒著苦意。


    不禁舔舔唇,“你還會救她嗎?”


    段虎笑了。


    不屑又張狂。


    像是啥也不在乎,啥也不再害怕的霸王。


    他篤定又果決地罵了句:“艸他娘的,那指定還得救啊!”


    “是死是活那是他的命,就是他真擱老子身上死了,老子也不怕。”


    段虎揚起眉峰,粗蠻低哼,“咱媽說了,見人不救跟殺人沒區別,看著這種事兒不出手以後會倒大黴!”


    “老子管他是個啥命?反正老子才不要倒大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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