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進來的”這個話題,在監獄內也算是聊天頻率最高的話題之一了。


    畢竟進來以後的生活都是一樣的,每天三點一線,毫無波瀾。


    想吹牛的時候,也隻能談談進來之前的“光輝事跡”。


    說是聊天,其實也在暗暗探對方的底,以此決定這人好不好惹。


    像殺人犯什麽的,以後就躲著他點,別惹到這種人。


    像是打架鬥毆進來的,大家也盡量別跟他吵吵,免得他脾氣上來又揮拳頭。


    至於搶劫偷盜,這種人天天在違法邊緣蹦躂,你說他膽子大不大?


    而像強奸犯這種,在牢裏就是生物鏈的底端。


    這種隻敢欺負女人的貨色,準保膽子小,欺負他準沒錯。


    至於強奸犯裏,比較特殊的那種戀童癖,就更加是上乘的霸淩人選了。


    隻敢欺負小孩的孬種,膽子能大到哪去。


    所以放在別的監區,很多犯人會使勁把自己犯的罪誇大。


    “殺了一條狗”能吹成“殺了一家五口”,使勁給自己打造不好惹的人設。


    但是在後勤監區,尤其是夥房這批人,卻是另類。


    他們都是改造得比較好的犯人,從各個監區裏選拔出來的優秀代表。


    普通犯人連筷子都不允許碰,而夥房裏的人卻能被允許拿菜刀和鐵鏟,可想而知他們獲得了怎樣的信任。


    因此夥房的犯人提到自己犯的罪,都盡量“大事化小”。


    那個在後廚裏好心提示蕭嵐的矮胖男人,他的名字叫順子,也跟蕭嵐一個宿舍。


    他是公認的老好人,整個監舍裏長得最老實的就是他,跟誰都是一團和氣的,還很熱心腸。


    一說到入獄原因,大家神情都還算坦然,唯獨他,整張臉爆紅,好似猴子屁股。


    其他人齊齊看向他,一個個捂嘴憋笑,揶揄道:


    “順子,把你的光輝事跡再說說唄。”


    順子臉上流露出羞赧神情。


    大家戳了他好幾下,他才期期艾艾開口:


    “我……我就是撿了一根繩子,我尋思沒人要呢!”


    蕭嵐和李阿四的頭上同時冒出問號。


    能進監獄的至少得判一年左右,撿什麽繩子罰這麽重?


    “那繩子是金子做的啊?”


    “不不不,不是,就是條普通尼龍繩。”


    其他舍友聽了都有些憋不住,噗嗤一聲,笑著罵他:


    “順子你還是不說老實話!繩子那邊連著啥,你咋不說呢?”


    “連著啥?”蕭嵐好奇追問。


    順子認命般咬牙回複:“狗。”


    “你偷狗啊!”李阿四聞言把腦袋湊過來。


    “偷狗也不至於判這麽重啊,你偷的狗很貴嗎?”


    順子撓撓頭,又撓撓臉,再撓撓膝蓋:


    “狗貴不貴我也不知道,我把車開走的時候,它躲在後座,順道就帶走了……”


    蕭嵐的腦內處理器緩緩轉動,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你偷車啊!”


    順子低下頭,默認了。


    那些憋笑的同宿舍犯人再也憋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讓你‘大事化小’,不是讓你‘小事化了’,神特麽撿了根繩子!”


    “特喵的,每個新來的都差點被你糊弄過去了!頂著一張老實臉,屬你最不老實,我當初差點就被你忽悠了!”


    “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還得是你!”


    經過其他犯人七嘴八舌的補充,蕭嵐才知道,順子的真實情況是:


    【順子平時啥都好,唯獨有個壞毛病——手腳不幹淨。


    有次下班走路回家,碰到個司機半路停車,背過身在路邊撒尿。


    他一看對方車門不關,車鑰匙還插著,蠢蠢欲動的心忍不住,一個箭步衝進去,開了車就跑。


    然而他沒跑十幾米就停下了,因為車後座還坐著一條狗。


    通過後視鏡可以看到,一頭腦袋有他三倍大的阿拉斯加犬緩緩直起身體,對他狗視眈眈。


    而狗繩,就纏在手刹杆上。


    他一上車就放下手刹,意味著一上車就已經叫醒了狗。


    就這樣,順子消耗了一張十幾米開車體驗卡,兌換了5針狂犬疫苗和5年刑期。】


    因為這樁買賣太虧,牢裏其他犯人每每聽到就笑話他。


    “喜歡開車的話,但凡去跑個出租呢,還能賺點哈哈哈哈!”


    “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以為偷汽車跟偷自行車一樣簡單嗎?”


    “哈哈哈這年頭車子全都有防盜,什麽行車記錄,gps定位……每條大馬路都有監控,幾乎沒有死角,一抓一個準,傻子才敢偷車!”


    “噗呲——而且隨便一輛汽車就是5萬起步,偷車1000塊立案,上來就是涉案金額特巨大,有幾條命啊敢這麽玩!”


    得虧順子沒得手,加上是初犯,認罪態度又好,要是得手了,至少10年起步。


    蕭嵐聽了也是被蠢哭了。


    他都要懷疑,順子是不是故意想進監獄騙吃騙喝才這麽幹了。


    可順子無地自容到快要把頭埋進褲襠裏的樣子,不像是裝的。


    蕭嵐好想追問,到底還是沒忍心在他傷口上撒鹽。


    可李阿四就管不了這麽多了,他張口就是吐槽:


    “我說我聽著怎麽這麽耳熟呢,你上過‘年度十大笨賊盤點’啊!我不理解,你當時是被鬼上身了嗎?”


    “人家偷車之前都得先摸清一整條銷贓渠道,團夥作案,你啥門道都沒有,怎麽敢上手偷的啊?”


    國家又不是近幾年才嚴打偷車,這事都幹了快20年了。


    當時是全行業整治,力度之大,所有幫忙銷贓的,包括噴漆改裝的,全部追責。


    所以是個賊都知道,偷車難,銷贓更難,寧偷單車不偷汽車。


    現在好多汽車,停放在馬路邊,放爛了都沒人敢偷,就是因為出不了手。


    要賣隻能賣到青青草原那邊去,開著黑車牧羊,流動性大,監控少,比較不容易被抓。


    順子幽幽一歎,下意識做個抽煙的動作,卻發現手裏沒煙,又悻悻放下。


    “我也是頭腦一熱,有時候碰到機會在麵前,什麽理智啊腦子啊全飛了,隻想著弄到手。”


    “哎,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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