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祭天,與天子祭天不可同日而語。


    天子祭天,不過是祭天禱告,但神女祭天,便是要以命祭之。


    國師並沒有直言鳳凰神女是誰。


    但所有人都知曉他說的是誰。


    褚北鶴自然也清楚,但還是問他,


    “國師所指鳳凰神女,是誰?”


    國師一派凜然深沉之色,麵對褚北鶴的冷聲詢問,依舊直言,


    “近日引動鳳凰之象,鳳家嫡女,鳳柃柃。”


    褚北鶴麵無表情,繼續問他,


    “鳳柃柃,乃朕親旨冊封的皇後,你要以國母性命祭天?”


    國師提醒道,


    “陛下!鳳柃柃未行封後大典,並不算是真正的國母。”


    如果鳳柃柃已是皇後,求國母赴死,乃是大不敬。


    可偏偏,鳳柃柃雖有聖旨,進宮至今卻未行大禮,並非真正的皇後。


    既然不是皇後,那她就隻能是鳳凰選定的鳳凰神女。


    神女祭天,天經地義。


    國師這話一出,下首朝臣都覺得頗有道理。


    若能以一人之命換北地百姓免於雪災之禍,那將其奉為神女也理所當然。


    褚北鶴聽著高台之下隱隱傳來的議論聲,眼底已是霜冷一片,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徑直開口,


    “國師受妖邪所惑,胡謅天象,企圖謀害國母,亂我天元朝綱,押下去。”


    褚北鶴一句話,立即有護衛軍上前,動作利落地便將國師押下。


    國師臉色大變,被帶下去時還試圖高聲大呼,褚北鶴一個眼神掃過,護衛軍立即捂住他的嘴將人帶走。


    一旁年輕天官見狀上前,高聲道,


    “陛下!國師隻是如實轉述天象,陛下此舉,豈不是為了一人要置天下萬民不顧……唔!”


    沒等這小天官說完,他同樣被堵住嘴拉了下去。


    然而那些話依舊傳到了在場的朝臣和宮人耳中。


    元相此時終於站了出來,勸誡帝王,


    “陛下,國師上通天意,陛下如此無視天意,豈不叫天下萬民寒心。”


    褚北鶴隻看他出列,就知道今天這事即便與對方無關,但也肯定是包藏私心。


    沒有糾結什麽無視天意的話,褚北鶴隻問他,


    “元相也想被一並押下嗎?”


    褚北鶴聲音冷冽,看向元相的目光中不帶半分感情。


    他知道自己隻是暫代褚悲的帝王之位,所以對於天元朝的事情並不過分插手,然而放任這些人安排國事的結果就是讓他們以為可以拿捏自己,褚北鶴就沒打算忍了。


    他無意做什麽暴君,但如果這些人想要借天災動不該動的人,那他也不介意做一回暴君。


    眼見底下眾朝臣再次議論紛紛,褚北鶴幹脆抬眼,而後高聲朝天,


    “若天元要以一個女子性命方可平禍,那便是朕與天元眾臣無能,天意若要降罰方可平息北境之災,朕就在這裏,願受天雷降罰。”


    褚北鶴這話一出,祭天大典周圍一眾臣子紛紛跪倒在地,惶恐高呼“陛下不可”。


    褚北鶴卻看也不看眾人,自顧看著空中壓下的黑雲,屬於龍脈的神魂威壓散出,隻道,


    “今日朕以高香敬天,此後若有天罰,朕一人承擔。”


    說罷,他將手中高香用力插入麵前爐鼎。


    香插入時明顯能感覺到一絲阻力,褚北鶴麵色不改,以金光籠罩那支香,十分幹脆插入那支高香,而後轉身,一步一步走下高台。


    黑沉的天空中似有雷鳴響動。


    朝臣們皆屏息凝神。


    目光隨著褚北鶴的腳步一點點往下。


    然後眾人隻見,隨著褚北鶴一步步走下,天空中原本沉積的黑雲竟是一點點變淡,連帶著黑雲中的雷鳴聲也一並遠去。


    直到他踏下最後一階,空中黑雲盡數散去,回去最初的天光。


    朝臣們皆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跪叩並山呼萬歲。


    褚北鶴隻冷眼瞧著,待所有人安靜下來,才不緊不慢宣布,


    “天雷未降,說明國師所謂天意皆是胡言,即日起廢除國師之職。”


    說罷,也不管朝臣們如何反應,帶著帝王儀仗徑自離開。


    直到褚北鶴的儀仗離開,朝臣這才紛紛反應過來連忙跟上。


    其中一人遠遠與元相相望,而後慚愧地低下了頭。


    因為褚北鶴反應太快,而且上來就要求上天降雷劈他,導致這個臣子根本沒機會死諫。


    如果不然,隻要今日有一人碰死在這祭天台上,鳳柃柃以命祭天這件事便是板上定釘。


    便是陛下也無力回天。


    他們覺著自己計劃已經夠狠了,卻沒想到,陛下比他們更狠。


    饒是今天沒能達到想要的結果,但隨著祭天的隊伍回宮,國師傳達的天意要求以鳳凰神女祭天的消息也隨之傳回京城以及皇宮。


    機會難得,既然皇帝不肯聽朝臣的聲音,那就以百姓的聲音逼迫。


    今天之事,元相雖非主謀,卻也有心摻和,於是在消息傳回京城的同時,元相安排的人便開始添油加醋地這一消息宣揚開去。


    他不管國師說的是真的天意還是假的天意,但他元相府的女兒要為後,鳳柃柃就必須死。


    ……


    皇宮。


    在要她祭天的消息傳回京城之前,薑栩栩便已經從蒹葭那裏聽到了消息。


    正常人來回需要半日的功夫,對於蒹葭來說不過瞬息便能往返。


    也因此,薑栩栩比起任何人都更快知道了祭天台那裏的情況。


    雖然設身處地想過,若是藏匿皇宮的那個黑手想要搞事,祭天大典就是最好的時機,但薑栩栩也沒想到,對方折騰一遭,卻是衝著她來的。


    蒹葭將消息告訴她以後,便徑自往邊上一坐,


    “接下來不用想,百姓肯定要逼著褚北鶴讓你去祭天,畢竟死一個人對他們來說不痛不癢,反正死的也不是他們。”


    蒹葭說到這裏,嘴角帶著些許嘲諷,看向薑栩栩時,眼底卻帶著清明,對她道,


    “你要是實在沒辦法,又不想叫褚北鶴為難,或許我也可以幫幫你,條件很簡單的。”


    她說著,視線幽幽轉向她腕處的魂鈴,顯然還是想要這個。


    薑栩栩知道蒹葭十尾天狐的本事,也知道如她這般的存在,一般不會輕易摻合人間因果,她能主動提出,肯定不單單隻是為了她的魂鈴。


    心下微暖,也沒有第一時間拒絕,而是道,


    “若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我會請你出手的。”


    但眼下,隻是一點攪動輿論的手段,還用不著她。


    薑栩栩自己就能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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