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就在李平安準備用手闔上她的雙眸的時候,躺在地上的知畫忽然笑了,隻是這一笑,不僅嚇人,還一口血噴了李平安一手。


    即便是李平安的心智,也被嚇了一跳。


    “姑爺,你可不是狠心的人呢!”


    知畫躺在地上,鮮血染紅了衣衫,她雖然裝死騙過了所有人,但眼下也隻剩下一口氣,活不了多久。


    她笑著笑著,眼淚順著眼角流淌出來。


    她勉力收拾了收拾自己的衣襟,想讓自己體麵一些。


    但不停流淌的鮮血,不僅消散著她的生機,也讓她幹淨的衣裳,滿是血汙。


    最後知畫頹然的放棄,看向神色複雜的李平安,輕聲說道,“姑爺,今天.....來,我就知道......我十有八九沒有啥好結果,但是沒想到.....哎不說了,這就是命。”


    “姑爺,你還記得,你曾經替我遮掩過錯,被太爺責罰嗎?”


    李平安並不願意回憶過往,那是屬於前身的故事,所以他淡聲道,“你還有什麽交代的嗎?”


    李平安的反應,讓知畫淒涼地看了李平安半晌,“姑爺.....今天我來.....被逼無奈.....別怪我......”


    李平安搖搖頭,“你隻是一奴仆,我怪你又有什麽用?況且你也是無辜的,我不怪你。”


    知畫點點頭,調皮地笑了笑,“但是我.......怪你,誰讓我就是個.....弱女子呢。”


    “我要將我知道的.....秘密帶走.....讓姑爺你後悔......沒救下我。”


    “姑爺.....沒想到.....知畫.....”


    知畫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看了兩眼自己的繡花鞋,闔上了眼睛。


    七裏堡的鄉親們,雖然不想讓宋家人打擾李平安的生活。


    但是見到一個柔弱的女孩子,驟然之間死在七裏堡村口,心裏自然很是憤憤不平。


    尤其是老村長,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拎著手裏的大刀,對著空氣劈了一通狠劈,指著對方卷起的煙塵,跺腳指著鄉衛說道,“一群大老爺們,看著賊人當著我們的麵,殺了女人和孩子,丟不丟人?”


    李平安上前檢查了一下那兩個嬰兒的屍體,又看了看射入他們身體的箭頭,沒有說什麽。


    這兩個孩子不是宋府的,起碼在自己在的時候沒見過。


    十有八九是他們安排在知畫身邊兒的。


    亂世像是這種死在路邊兒的孩子十分多見。


    很多父母會將他們找到的食物優先供應給孩子,最後父母死在路邊兒,剩下孩子抱著他們的屍體,嗷嗷哭泣。


    這個時候,壞了心肝的人,隨便拿出點吃食,就能將孩子拐走。


    李平安起身,冷冷的看著遠去的征塵,一雙鐵拳,緊緊的握著。


    他一直覺得,自己算得上是努力為這個世道在做些什麽了。


    畢竟自己跟那些官員勾結起來,憑借著手裏的雜糧,能夠旦夕之間,賺取數不盡的金銀財寶。


    但他沒有,他隻截取了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回饋給了其他人,讓大家都有一條活路。


    可今日這一幕,對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他一個生長在紅旗下,活在春風裏的少年郎,即便是後來看多了肮髒的世道,變得混混沌沌起來,但是起碼不至於見到,有賊人光天化日之下,當著百姓的麵,把女人和孩子給爆殺掉。


    這算什麽?


    可越是憤怒,李平安表現得越是平靜。


    他默默地俯下身子,抱起知畫的屍體,招呼人手過來收斂,讓老墨打一口棺材,將人先安葬了。


    “平安,你這是幹啥?”老村長上前擋住了李平安的視線,“你這孩子不會想不開吧?這世道,死個人太正常了。”


    適才憤怒不已的老村長,這會兒見李平安一臉的沉默,有些心驚肉跳地過來安撫。


    他是老兵,對於殺氣最為敏感。


    他很清楚,最沉重的殺氣是沉默無聲的。


    “叔,咱們村來往都是衙門裏的官人,這群人竟然敢在大道殺人,您說這群人已經猖獗到了什麽地步?”


    老村長從李平安的眸子裏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他思索了再三之後,忽然像是想通了一半,“叔給你托底,你去折騰吧,你這個年紀,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就太他娘的沒意思了。”


    “你想怎麽幹,你一句話,叔給你動員鄉親們,不就是幾個騎卒麽,跟他們拚了。”


    李平安看著眼前白發蒼蒼的老村長,他的臉上滿是皺紋,眸子裏卻仿佛燃燒起一團熊熊的烈火,他笑了。


    “叔,小瞧我了不是?事情都沒弄清楚,我折騰什麽?”


    “宋家知道我跟官府的關係,知道我們家剛從尉遲將軍手裏拿了校尉,他敢這麽公然跳出來折騰我?”


    “宋家背後的官府勢力不是傻子,即便是宋家敢,他們也不會同意。”


    “而且,宋家雖然窮,但不至於用野獸的骨頭做箭頭吧?”


    老村長見李平安這一笑,如沐春風,這個孩子的強大,出乎他的意料,“你小子,是真的厲害!你不說,叔我都反應不過來!”


    李平安苦笑道,“沒辦法,你大侄子我有被迫害妄想症。”


    老爺子語氣沉重地說道,“怕就怕不是宋家,說明尉遲將軍極力清掃,刺史府不斷甄別,都水監百般調查之下,依然有人跟南越蠻子緊密地聯係在一起。”


    “而且這個人,十有八九便是尉遲常將軍他們都動不得的。”


    李平安默默地沒有再說什麽。


    匹夫一怒,隻能血濺五步。


    大丈夫,想做事情,就要穩下心神來。


    路要一步一步走,現在自己確實可以利用官府,甚至尉遲常將軍治下的軍隊,但那不是自己的力量。


    使用他們,終究是會被反噬的。


    尤其是在嶺南道如此混亂的情況下。


    最好的辦法,就是增強自身的力量,當拳頭足夠大的時候,自己想辦什麽,就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了。


    “叔,你不用擔心我,接下來怎麽做,我心裏有數。”李平安心如止水道。


    “好!”老村長滿意的點點頭,剛才的一番試探,讓他越發信任李平安,覺得他值得托付。


    殺人的賊人,離開了七裏堡,騎著馬衝出了玉林縣,沒多久來到了一處鎮公廨所在,大搖大擺地入內,將衣服脫了下來。


    不過一行人,剛剛脫了戰甲,就看到一個靠在躺椅上讀書的年輕人,這群武夫身上的囂張勁兒瞬間消失不見了。


    眼前的年輕人雖然文弱,但卻有一股不俗的氣勢。


    這些武夫都非常佩服眼前的年輕人,如果不是他,他們早就死在尉遲常的掃蕩下了。


    是他給大家夥洗白了身份,是他給了大家一個穩定的駐所。


    他是大越國最不像是越人的人,但就連他們犧牲的將軍都說,隻要跟隨他,大越肯定能將嶺南攪得天翻地覆。


    “先生,您怎麽來了?”


    年輕人懶洋洋地說道,“我怎麽來了?我不能來?”


    領頭武夫立刻恭維道,“先生您是我們的恩人,你想來隨時可以來,我們這不是擔心您麽?其實您沒必要跑這一趟,咱們兄弟都按照您的指示在做事的。”


    “按照我的指示在做事?”年輕人表情溫和,卻忽然掏出一把匕首,猛然間起身,刺入漢子的肩膀,聲音刹那間,陰沉冰冷,“那我問你們,誰讓你們去七裏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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