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駐足觀瞧,原來是宋時老爺子。


    當即,咧嘴笑道,“宋叔,您也來城裏了?”


    老爺子手裏拿著兩個銅板,塞給了李鯤。


    然後,笑著說道,“你小子一轉眼不見,連車都買了,恰好老夫要回村,搭你個順風車,你不會有意見吧?”


    李平安趕忙將李鯤手心裏的銅板拿回來,想要重新還給宋老爺子。


    結果宋老爺子連連擺手,“你要是這樣,我可就不坐你車了。”


    李平安隻能作罷,尷尬地趕著牛車。


    李亮這會兒緩過勁兒來了,對李平安再度說道,“三叔,讓我再試試吧。我覺得趕牲口,也就那麽回事兒,讓我再試試成嗎?”


    李平安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張二十貫的錢票,當著宋時老爺子的麵遞了過去,“你三叔剛才就是考驗你,這二十貫拿走。至於趕車之事,你還是先緩緩再說吧。”


    他還想多活兩年,李亮這小子,跟老牛不對付,他讓老牛頂兩下死不了,他擔心牛驚了就麻煩了。


    李亮知道三叔為何找個由頭,給自己二十貫錢,他也沒猶豫,很是鄭重地將錢票收起來,“三叔,謝謝您,我一定好好幹活報答您。還有,現在有了牛車,來來回回也方便了,我對縣城也熟,以後往返的活,就交給我吧。”


    李平安一臉的欣慰。


    他溫聲說道,“玉林縣這邊兒的生意已經逐漸穩定了,接下來咱們要嚐試將生意往其他的縣城、鎮子推廣,所以即便是交給你,玉林縣你也跑不了幾趟的。”


    宋時老爺子每天過得很是辛苦,上了牛車沒一會兒就靠著車幫睡了過去,呼嚕打得震天響,一看也是個日夜操勞的苦命人。


    這會兒大家也都餓了,便從包袱裏拿出來不少吃食,李鯤拿著一根老鼠草,輕輕的刮著宋時老爺子的胡須。


    老爺子猛地一個起身,將李鯤抱在懷裏,嚇得李鯤這小家夥哇哇暴叫。


    “宋時爺爺,我三叔讓我給你肉餅子吃哩。”小家夥求饒道。


    “爺爺每天有很多肉餅子吃,爺爺不餓。”宋老爺子看著肉餅吞咽了兩大口口水,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李平安知道老人家都好麵子,也就沒說什麽。


    宋時老爺子跟李鯤鬧了一陣,皺著眉頭看向正在趕車的李平安說道,“你是怕累著你家寶貝牲口不成,還自己跟他並排著走路?你要靠一雙腿走到什麽時候?”


    李平安手裏拿著肉餅嚼著,扭頭看了一眼宋老爺子尷尬道,“宋叔,沒辦法啊,我這趕車的技術太差了,剛才就差點撞著人。”


    宋時老爺子這會兒緩過疲憊勁兒來了,從李平安手裏拿過韁繩,又讓李鯤在路邊兒撅了一根柳條,“靠後歇著,讓你老叔來。”


    宋時老爺子住在車轅上,手中柳條一揮,大聲道了個,“駕!”


    牛車平穩地運行,老爺子就是偶爾拿著柳條抽一抽,偶爾拽一拽韁繩,老牛就走得格外平穩,速度比李平安那個時候還要快很多。


    看著眨眼之間就進入人車合一狀態的老爺子,李平安和李亮等人都很是驚訝。


    李平安眸子轉了轉,瞬間有了個想法,靠在車幫上,問道,“老叔,最近生意怎麽樣?”


    宋時老爺子趕著牛車,感慨地說道,“現在人連吃飯都難,生意能怎麽樣?現在連糊口都難嘍。”


    李平安繼續搭茬道,“那要不您先將手藝放一放,平日給我們家趕車怎麽樣?我也是沒辦法了,才找您幫忙,您也知道,咱們村沒啥宗族,隻能找您這樣穩重,有口碑的長輩,別人我信不過。”


    “錢這方麵好說,您給開個價,小子絕不還價。”


    宋時老爺子心中一動。


    李平安這後生說話好聽,老爺子也是知道好歹之人,沉吟了一番說道,“一天給我開二十文就成,等你們去忙的時候,我還能兼職做著我這老本行。”


    李平安以手扶額,這跟古人做交易,怎麽遍地都是實誠人,難怪大家日子過得都那麽艱難。


    太實誠了啊!


    宋時老爺子是熱心腸,村裏誰家有個需要幫忙的事兒,他老人家一準兒第一時間衝過來,此外便是老爺子沒少跟村裏人打交道,賣出來的東西,也基本上隻是收個成本價。


    就拿這回自己邀請他趕車這事兒,老人家又是沒打算掙錢。


    這樣過日子,豈能不窮?


    李平安頓了頓,這才再度開口,“老叔,您既然幫我們家趕車,就別想著做您那老本行了,當然,您要是想編筐也行,以後專門給我們家編筐,用來盛放東西就行。”


    “我的意思是,雇傭您專職給我們家趕車。”


    老爺子越是實在,李平安越想重用人家。


    像是他們這種農門小戶,想要發展,來自同鄉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宋時老爺子聽出了李平安話語裏的意思,他嫌棄自己要的少了。


    可對於他來說,趕個車而已,其實二十文已經不算少了。


    畢竟他也已經是一把年紀的人了。


    出門在外,根本找不到活。


    尤其是,老人家還給兒女考慮著,他想讓李平安欠他一份人情,等哪天自己沒有了,李平安也能替自己照顧照顧家人。


    當下宋時老爺子開口道,“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也盼著你將來走得更遠,現在你剛起步,你宋叔也不想在你這賺多少錢,你一天管我一頓飯,另外付我三十文錢,就可以了。都是一個村的,你沒有必要非給你叔多少錢。”


    “將來你免不了雇傭其他人,不要調子起得太高。”


    宋時說完,任憑李平安如何開口,都不答應了。


    牛車晃晃悠悠,很快便回到了清河村。


    七裏堡窮困的不成樣子,大家在李平安的幫襯下,剛剛吃得起飯,還沒有誰家養著牛呢。


    其實剛才魏家商行的人來過一趟,他們都當成衙門口的人,沒當作一回事兒。


    這會兒見到李平安坐在牛車上,讓宋時趕著牛車,瞬間引來了一群人過來,看個好奇。


    子奕娘看著眼前的大牲口,激動的雙手上下搖擺,“平安兄弟真的是起來了,這牲口看著就壯實啊,還有這車,真敞亮啊。”


    周老太本來正在村子邊兒上溜達,看著牛車,也急匆匆地擠進來,“我滴老天爺啊,這牲口是隔壁村老孫頭呢,當初可愛惜呢,結果家裏糧食不夠吃,賣給城裏人了,沒想到便宜你小子了。”


    說著,拉著瞎了眼的老娘,念叨著,“你家平安有本事啊,你這一輩子的付出不虧,整個七裏堡,誰家有牛了?你兒子說買就買回來一頭。”


    “你可得多活些年,算命先生說得沒錯,你的福氣都在後頭呢。”


    老太太心滿意足地點著頭,有一絲眼淚劃過眼眶,“我就知道,我兒平安,有聖.....是個有本事的。”


    我一定得好好吃飯,多幹點活,好好活著,幫兒子盯著家業。


    前些年一直被村裏人笑話,讓她一直在村裏抬不起頭來,以後自己得多揚眉吐氣幾年呢。


    “嬸兒,您咋跑村口來了?我叔出門這一趟,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說著,主動將老娘抱上了車,趁著周老太太不注意,也給抱了上去,“咱家現在有車了,以後您要是想出門,你就說句話,我請宋叔專門跑一趟,載著您出去。”


    周老太還沒說話呢,李平安的老娘一腳踹在卡拉姆的屁股上,“黑鬼,你下去走,你身上這味太衝了。”


    卡拉姆神色慌張地重新跳到地上。


    老太太不免又開始教育李平安,“對待下人,要有對待下人的樣子,你今天給他好臉色,明天他就敢上房揭瓦。”


    李平安無奈地聳聳肩,老太太又開始了。


    中途放下了周老太,老太太還開開心心的念叨,讓李平安有空去她家吃飯。


    回到家之後,看著後院的牲口們,李平安感慨萬千,咱老李也是重資產的人了。


    老太太指揮著卡拉姆去栓牛,自己拉著李平安的袖子,一臉的小心問道,“兒啊,這些牲口都是咱家的了?”


    李平安點點頭說道,“對啊,這些都是兒買回來的牲口。”


    “嚇!”老太太還沒說話,一邊兒的大嫂先發言了,“小叔啊,就算是咱們家有點家底了,也不該這麽花啊!一頭牛用來送貨就夠了,買那麽多作甚?”


    二嫂則低聲道,“我也覺得買牛沒必要,咱們家可以搭衙門的車呢。”


    老太太瞪了他們一眼,“你們懂什麽!我兒定然有他的道理,你們兩個還不趕緊把飯菜收拾出來,想餓死我兒。”


    在其他人麵前,老太太一直是無條件維護李平安的。


    老爺子這會兒也放鴨子回來了,看著後院的牛,驚訝得不行,不知道從哪兒翻弄了一陣,竟然拿出來了個鐵刷子,連飯都不吃了,非要去給牛刷毛。


    李平安則是給同樣一臉匪夷所思的老太太解釋道,“等到秘方公布出去之後,我準備逐漸縮減豆花和豆腐買賣,專門買雜麵粉和餅幹,其餘的時間,我想成立一個打井隊,現在家家戶戶的地裏缺水,打井的生意肯定紅火,還能給鄉親們解決困難。”


    老爺子扭頭,伸了伸大拇指,讚歎道,“我兒有本事,有想法,不錯!”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有想法是好事,一口氣多了那麽多牲口,我現在愁得睡不著覺了我,這不遭人惦記麽。”


    老爺子腦袋一昂,“怕什麽?我跟黑鬼輪班盯著,外麵還有豆子他們巡邏,誰敢來鬧事兒?腦袋給他削了。”


    “看把你牛的,別愣著了,過來吃飯。”


    家裏的飯菜準備得很及時,一會兒的功夫就都擺上了桌。


    子奕娘的手藝也相當不錯,家裏的材料多,做了個紫菜蛋花湯,此外一人一大盆米飯,另外加一個蘑菇炒肉,一大盆子涼菜。


    正午的飯菜不算複雜,但在七裏堡絕對算是頂尖的吃食。


    在其他人都在雜米配著樹皮磨成粉吃的時候,他們一家子吃得飽,吃得好,幾乎所有人都很滿足。


    就連子奕娘,臉蛋兒都圓潤了不少。


    老村長出遠門了,李平安怕周老太吃不上好的,讓李鯤專門跑了一趟。


    正午過後,孫香草扛著剝好皮的堅果來了,李平安當場就點了現錢。


    李平安歸來之後,老墨帶著閨女也吃完飯回來了,家裏再次變得熱鬧起來。


    孫香草本來想偷偷地混到院子裏去,看看有沒有機會偷學,結果送貨的人太多,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她給擠了出去。


    再想往裏擠,那個黑鬼就一直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沒有辦法,她隻能往回走。


    老墨的閨女小梅是個手腳麻利的,來了一會兒,就幹了不少活,子奕娘感覺自己受到了挑戰,不自覺的加快了手中的進度。


    於是,兩個女人,就莫名其妙地掀起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李平安在一邊兒看著,都是滿頭大汗,尤其是子奕娘,起早貪黑的,差點暈倒。


    李平安剛想讓兩個人歇一歇,結果剛站起身來,手頭的活就讓兩個人搶走,一會兒又粉碎了大量的野果子,簡直就是無情的幹活機器。


    李平安按照工作量,給他們一人結算了一百文錢。


    嚇得兩個人都不敢收,以為李平安不讓他們來了。到李平安告訴他們,是他們表現太好,給的獎勵,二人這才作罷。


    李平安推著磨盤,看著李雲手頭的活忙完了,準備來接替自己,就對李雲說道,“你去王豆子家,讓他過來一趟。”


    李雲說道,“聽豆子哥手底下人說,豆子哥去抓蛇了,這會兒應該不在家。”


    這時,聽到宋嬸子的聲音在外麵響起來,“平安,在不在?”


    李平安放下手裏的活,走了出去,“嬸子,你咋來了。”


    宋嬸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聽我小叔說,他在你這裏尋了一門差事,一天能賺不少錢哩。我尋思我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應該也能幹點活,你看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李平安看向大嫂,大嫂微微的搖了搖頭。


    大嫂今天招了幾個相熟的婦人來幹活,都是二十來歲,年輕幹活麻利的。


    估摸著,根本就沒動宋嬸子他們這群老人的心思。


    畢竟人年紀大了,手腳就不利索了。


    李平安指了指院子裏堆積如山的野果子,“我這野果子多的是,您要是想賺點小錢,就拿一些回去,幫忙剝皮,到時候皮和果肉一塊給我帶回來。”


    “白天,我這裏還壓製、晾曬吃食,您也可以過來跟著幫幫忙。”


    “我就不按斤給您算錢了,一天給您二十文錢,如何?”


    宋嬸子年紀大了,也不圖什麽錢,連連點頭,“成。”


    不遠處的大嫂等到宋老太太走後,連忙小步跑過來,“小叔,做生意可不能太心軟,咱們村這麽多老太太,你幫不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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