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願意出大價錢的貴客要買烏鱧,幾乎半個村子的人都動了起來。


    七裏堡雖然窮酸,但也大多數是中原來的,都知道貴客上門,不能失去禮數的道理。


    這幾天大家的心情一直跟坐過山車一樣,都迫不及待地想著落袋為安。


    李平安覺得,這絕對是七裏堡空前絕後團結的一天。


    這家過來幫忙做飯,那家問家裏缺不缺食材。


    什麽鴨蛋、雞蛋,可勁兒地往老李家搬運,但都被大嫂給拒絕了。


    老李家雖然明麵上不算多富裕,但是招待客人還是招待得起的。


    因為要做家宴,宴請魏尚,需要的水頗多。


    老村長也直接敞開了口子,不再搞什麽分配製度,讓卡拉姆挑著擔子,穿著他那雙破鞋,在水井和老李家往返多次。


    李玉和李梅兩個小家夥,將家裏的碗筷全都拿出來,帶著小叮當,三個小丫頭蹲在地上,用卡拉姆挑回來的水,用絲瓜絡擦了一遍又一遍,都快要能反光了。


    還有桌子也不放過,李鯤和**一人拿著一塊幹淨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


    等到李平安領著魏尚來的時候,整個院子都煥然一新。


    家裏老爺子和老太太,都迎了出來,表示了一番對魏尚的尊重。


    魏尚雖然出身高貴,但跟李平安達成了合作之後,就不純粹是買賣關係,而且他本身也敬重李平安的本事,是準備了禮物的。


    進門之後,先給老爺子、老太太行了大禮之後,便招呼仆人將準備的禮物送了過來。


    也不是多麽珍貴的東西,但卻頗有價值,是上等鐵打造的犁,以及一些粗布。


    李平安笑著說道,“來一趟本身就要讓你破費不少去買那烏鱧,你還花這些冤枉錢做什麽?我們農村的漢子,可不興用那麽名貴的農具。”


    大哥和二哥瞅了瞅,這哪是農具,這分明是藝術品。


    本來好好的鐵犁,上麵還雕了花紋,拿著去犁地,這不是浪費麽。


    雖然是做客,但是魏尚對他自己的仆人也沒啥架子,經過詢問之後,便讓他的仆人也進了院子,跟著卡拉姆一起支了小桌。


    一會兒他們這一夥人,單獨一桌。


    老村長領著周老太也過來幫忙了,老村長對於新任村長還是頗為尊重的,這種大事也該讓他參與進來,結果去了家裏一打聽,人還沒有回來。


    家裏人都等急了,滿世界地去找,也不知道人去了哪裏。


    村裏人最近讓這幫子有錢的商人給折騰怕了,時不時地有人趴在籬笆院外麵觀看,還有聞著香味,厚著臉皮想跟著蹭飯的。


    李亮沉著一張臉,跑出去三言兩語就給打發走了。


    後來發現還是有人湊過來,想要湊熱鬧,李亮就叫著李雲,擋在外麵。


    老村長不斷地拉著李平安的袖子問道,“真的要高於市場價二成購買咱們村的烏鱧?”


    “這位貴人,莫不是跟那萬魚齋一樣坑騙咱們吧?”


    實在是最近被磨得不行了,出來一個真正大大方方要買烏鱧的,連老村長都不敢信了。


    不等李平安開口,魏尚就主動說道,“老村長,您放心吧,我跟平安兄弟有緣分,先前他那毒蛇,就是賣給了我。這回,我願意高價買你們村的烏鱧,也是看他的麵子,您就放心吧。”


    安撫好了老村長,魏尚就好奇地打量起老李家來。


    他能看得出來,老李家其實之底子不錯,雖然是農家小院,但是地方不算小,而且還重新搭了個後院,家裏的窗戶、桌子、椅子,雖然破舊了,但是看樣式,就知道先前製作的工匠,手藝不錯,比起鎮上的人家差不了太多,估摸著是供養李平安讀書,家道中落了。


    老李家的人,精氣神也都不錯,尤其是幾個孩子,雖然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但眼神都是亮晶晶的,待客也頗有禮貌,證明這家人家教不錯。


    男孩子都是大骨架,跟常見的嶺南道的土人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女人們端莊有禮,幹活也很麻利,尤其是那個李平安叫大嫂的女人,從自己進門以後,雖然沒好意思多看兩眼,但是看他指揮著家裏人,行雲流水的布置農家宴,就能看得出來,這個女人是適合掌家的。


    至於李平安的兩個兄長,則是一個賽一個的魁梧,比自己的家丁都強不少。


    這樣的人家,做自己的那勞什子外包,完全沒有問題。


    魏尚暗暗的琢磨,回頭一定要多來幾趟七裏堡,跟老李家搞好關係,老李家可以開發的價值,絕對不止於此。


    他是商人,李平安的奇思妙想他可能沒有。


    但是他卻知道,投資這東西,投資合適的人,往往能獲取不菲的收益。


    尤其是李平安還未成長起來之前,他的投資,對於李平安來說,絕對彌足珍貴。


    李平安一邊兒招呼著魏尚,眼珠子一邊兒往正在做飯的大嫂、二嫂那邊兒看去。


    雖然老李家窮,但是這農家飯準備的可一點都不寒酸。


    知道人家貴族家的人不吃豬肉,說什麽吃豬肉,閉血脈、弱筋骨、壯風氣,嗜之者必病風,便特意從趙二丫家買來了羊肉。


    李平安這才發現,老李家可能是真的委屈大嫂了。


    人家大嫂竟然會做胡餅。


    結果趁著魏尚喝水的功夫,李平安一問才知道,大嫂做的這東西壓根就不叫胡餅,叫古樓子,是長安的一種吃法。


    用起三四斤羊肉,層層分布於麵餅之上,中間加上椒豉,潤以酥油,往鍋上一貼,一會兒香味就出來了。


    一邊兒饞嘴的李鯤都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了,燒火的功夫,時不時地抬頭,趁著他大伯母轉身離開的功夫,對他娘說道,“娘,鍋底有些肉沫沫掉出來了,一會兒就糊了,怪可惜的,給我嚐嚐吧。”


    說完也不管他娘同意不同意,就要伸手。


    一邊兒的**看了眼珠子都要瞪爆炸了。


    憑什麽!?


    燒個火而已,還有這種福利。


    二嫂舍不得說孩子,但是李嘯可看見了,上前兩步,趁著魏尚跟李平安說話的功夫,拽著兒子就往外走。


    二嫂嚇壞了,但是有客人在,跟過去阻攔。


    不一會兒李平安和魏尚就聽到,離著老李家不遠的地方,有一陣陣孩子的哭泣聲傳來。


    魏尚不解地問道,“平安兄弟,要不我不吃飯了,我趕緊去招呼人去運糧食過來吧,你聽聽外麵都有小孩兒餓哭了。”


    李平安淡淡的說道,“不急,不急,什麽餓哭了,肯定是我家做好吃的,把隔壁的小孩兒饞哭了,最近我們村收獲了不少雜魚,怎麽可能餓著。”


    二嫂訕訕的端來了一壺粗茶,放在桌上,“客人喝茶。”


    說著就用哀求的眼神去看大嫂,這會兒大嫂也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大嫂忍不住搖頭,倒是沒有嗬斥妯娌,而是輕聲說道,“小鯤不懂事,他爹教育他正常!這一大鍋古樓子,讓他那髒兮兮的小手一抹,客人還怎麽吃?讓人家看了,也會覺得咱們家沒有禮數。”


    “平安招來貴客,是覺得咱們老李家可交,所以願意花大價錢買那烏鱧,可要是給平安丟了臉麵,這買賣還怎麽做?”


    “大嫂!”二嫂有點心疼的想哭,實在是李鯤這小兔崽子,在外賣哭的鬼哭狼嚎的,讓她心疼的厲害。


    她小聲道,“小鯤沒見過這種吃食,嘴饞很正常,別說她了,我也饞。我都三四年沒聞到過羊肉味了。咱們是大人,能忍一忍,可鯤鯤還是個孩子啊,他懂什麽。您快去幫忙說一說吧,再晚一會兒,我擔心鯤鯤被打死。”


    “你別管他!”妯娌二人正說著,李嘯氣衝衝地進來,看了一眼正在跟魏尚交談的李平安,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平時可沒少教他,關鍵時候掉鏈子,要是因為他壞了咱們家的生意,我頂多厚著臉皮讓爹罵兩句,再去給平安道個歉,要是攪黃了村裏的生意,你讓咱們家怎麽麵對鄉親們!”


    二嫂孫氏眼裏含著淚,低著頭去幹活去了。


    大嫂疑惑的看了李嘯,“什麽情況?揍兩下不就得了,怎麽你回來了,鯤鯤的哭聲還在?你再把他打壞了。”


    李嘯低著頭跟著忙活,不想說話。


    **擔心哥哥,低著頭想頭頭出去看看,卻被李嘯拽住了,“你小子要是敢出去管你哥,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


    “爹,你太過分了,哥哥就是想吃一口肉沫,你為什麽要打他,他幹了很多活呢!而且外麵那麽多他的夥伴,你揍他多丟人。”**昂著頭,一臉不服氣,“再說了,我看著拿貴客很尊敬三叔,壓根就不會因為這點事怪罪咱們家。”


    李嘯伸出手來就要揍**,但是李平安卻過來了。


    他拉著李嘯的手說道,“幹嘛還打孩子,揍完鯤鯤,又想揍鵬鵬?”


    李嘯皺著眉道,“這倆孩子平日不這樣,今天怎麽非要挑著人多的時候,給我丟人現眼,我不揍他們,心裏難受。”


    李平安白了他一眼,“你揍他就不丟人了?”


    李平安透過籬笆縫隙,看了眼被吊在樹上的李鯤,這孩子平日裏挺靈性的,再看了看眼前昂著頭不服氣的看著他爹的**,感覺有些不對勁。


    平日裏兩個孩子挺懂事的,怎麽忽然就變了樣了呢?


    想到此處,李平安看了一眼李嘯,哥倆幾乎同一時間看向了正在幹活的孫氏,卻發現孫氏雖然低著頭幹活,但是眼神裏也透著一股子倔強。


    這會兒大嫂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了,往日裏自己這妯娌可不是這幅樣子啊。


    但是大嫂這些年操持家裏不是白操持的,雖然發現了不對,但還是第一時間先按下,拉了拉孫氏的袖子,低聲說道,“放心吧,他自己的崽兒,他能真下死手嗎?貴客來一趟不容易......”


    正說著,老太太看出不對勁兒,安排老爺子跟魏尚先聊著,而自己則顫顫的走過來。


    瞪了大兒媳、二兒媳一眼,“哼,老婆子老了,你們就是這樣替我招呼客人的?看你們鬧得這動靜!”


    說著從案板上拿起菜刀,不再去看兩個兒子,轉頭對著李平安說道,“魏家是北方大族,人家願意跟你合夥做生意,幾個餅子打發人家可不成,為將今天給你露一手,爭一爭臉麵。”


    李平安愣住了,老娘竟然要親自下手。


    老太太則繼續對兩個兒媳輸出,小聲道,“都愣著做什麽?趕緊過來搭把手,為娘今天教你們個一魚三吃,以後招待客人,也不丟人。”


    說著,瞪了眼戰戰兢兢的卡拉姆,“黑子,去拿那條鱏龍魚來。”


    李平安皺了皺眉,沒聽說家裏有其他的魚啊。


    大嫂解釋道,“今天來了個魚販子,本來是想買魚的,結果魚沒買到,相中了咱們家的蘑菇醬,想拿鱏魚換,我瞧著新鮮,想給二老嚐嚐,就換了。”


    李平安心想,什麽寶貝魚,可以換大嫂、二嫂辛苦做出來的蘑菇醬?


    結果等到卡拉姆拿過來一看,瞬間明白了,原來是鱘魚,這可是難得的美味啊。


    李平安看了一眼,正在聽老爺子吹噓他戰場上光輝歲月的魏尚,見他沒注意到這邊兒的動靜,就小聲問道,“娘,這一條魚,怎麽三種吃法?”


    說到吃,他都忘了被吊在樹上的鯤鯤了。


    別說李平安,就是其他人也一樣。


    老太太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驕傲,這是為娘的本事,“這魚皮扒下來,咱們可以做鹽鱏龍衣,魚肉拆出來,做清燉龍魚獅子頭,最後便是這魚骨了。”


    “這魚骨可是了不起的食材,為娘我搭個寶塔,做個玲瓏玉脆寶塔羹,保證讓客人吃一回,就恨不得天天往咱家來,到時候你就算是生意上有啥不好的地方,這貴客惦記著美味,也不敢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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