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的夜晚,皓月千裏,寒冷卻又略帶濕暖氣息。風從海裏吹到岸上,帶來一股腥鹹的味道。


    鬆濤真人貴為一閣之主,更是有半仙巔峰的修為,他的離世按理說雖不能天下盡知,但附近的大小門派應該都會去吊唁。但蹊蹺的是,驚濤閣秘密發喪後,便草草下葬了。


    全閣上下都知道鬆濤真人早已有意將閣主之位傳給大弟子雲明,雲明修為半仙初期,性格仁和中正,謙卑有德。大家也覺合理,但鬆濤真人這病實在來的快,所以一直沒有正式宣布。


    但大家也都知道,二弟子雲風修為高深,已是半仙中期的境界,更一直心懷大誌,有意光大驚濤閣。所以,閣主之位會由誰來坐,倒成了大家時而討論的事。


    雲明為師父守孝七日後,在這個明月高懸的夜晚,悄悄出了驚濤閣,往西禦劍而去。


    離開宗門飛行一會,快要到鶴唳穀穀口時,才發現一道白影早已在前方等候,雲風俊朗不凡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淡淡道:“大師兄,這麽晚了,是要去往何處?”


    雲明一看就知是個不善欺瞞的人,結巴道:“師父頭七已過,我…我心內苦悶,想去穀內散散心。二師弟,你有事找我?”


    “大師兄,我們一同進去吧。”


    月光朗照之下,鶴唳穀孤崖深懸,風吹樹動,遠處的東海濤聲陣陣,讓人心神為之一鬆。


    兩人一同看著那輪明月,都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雲風突然道:“師兄,我們相處已有二百多年了吧。”


    “是啊,自小你就天資勝我,師父一直誇你。”雲明笑道。


    “不,師父其實一直喜歡的是你,他說我心思重,以後恐會走上歧路。”雲明看向雲風,他的眼神讓雲明一陣心驚。


    “師弟別開玩笑了,師父也隻是告誡你,擔心你而已。”


    “師兄,你還記得鬆清師叔嗎?”


    “我上山時,鬆清師叔早已離開驚濤閣,師弟為何會提起她?”


    “師叔想要見你!”


    “你竟敢勾結外人?”雲明心內一驚,怒道。


    一道黑影飄然現身在高崖上,無聲無息,形似鬼魅。


    “師侄不用如此驚訝,我也算是驚濤閣之人,又怎麽算外人那。閣主是我師兄,他仙去,我又怎能不來。”鬆清還是一襲黑衣,黑紗遮麵,清冷中更顯孤傲。


    “不知師叔見我,有什麽事?”雲明心內不安越來越濃。


    “聽師叔一句勸,讓你二師弟做這閣主,或許對你對驚濤閣都好。”


    雲明怒極反笑,此刻毫無懼色,與剛才的謹慎與惶恐相比,像是另一個人,“為驚濤閣的未來著想,你讓他做這閣主之位,給我一個理由。”


    鬆清轉過身子,看向雲明,黑紗後的臉看不清是什麽表情,沉默了片刻,道:“我既然出現在此,這就是理由。”


    “我可以不做閣主,隻需師叔回答我一個問題,我這就交出閣主指環。”雲明歎息一聲。


    “說吧。”鬆清淡淡道。


    “師父與兩位師叔離奇染病身故,是不是與你們有關?”


    鬆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慢慢向黑暗中走去,很快不見身影,但她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來。


    “雲風,閣主之位是要靠你自己爭取的,師叔該說的都說完了。或許,你師父是對的。”


    雲風聞言心裏頓時一怒,他知道鬆清是不想管這事了。臉上瞬間失望,嫉妒,凶狠交替露出,他緩緩抽出腰間仙劍,森然道:“對不住了,大師兄。”


    東蒙仙宗山下的小路旁,一個年輕人坐在一塊大青石上,看著不遠處田中扶犁的農戶,拚命前行的耕牛,田埂上對丈夫招手吃飯的婦人,他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揚,露出笑意。


    可就在這時,他眉頭一皺,像是發現了什麽,猶豫了一下,他起身活動了下筋骨,身影頓時消失不見。田邊吃飯的夫妻沒有看到,但那頭黃牛卻對著農戶夫婦叫了起來,像是發現了一件無法理解的怪事。


    雲明與雲風的打鬥已經進行了一夜,半仙中期的雲風雖比半仙初期的雲明強,但卻遲遲拿不下他,這讓雲風惱怒欲狂。


    “大師兄,別再逃了,你如果跟我乖乖回去,我定不會再為難你。事已至此,一切都是為了驚濤閣,你要理解師弟的苦衷。”雲風邊追邊向前麵疾飛的雲明揮出一道道劍氣,而雲明已經多處負傷,鮮血早已染紅了灰袍,看來被擒住也隻是時間問題。


    雲明也不知往西飛了多遠,邊鬥邊逃,距離東蒙仙宗也不知還有多遠,他隻知道自己體內真氣耗盡,馬上就要墜落下仙劍,後麵的雲風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


    就在他們飛過一座山梁,兩人之間隻有不足幾十丈時,前麵的雲明突然消失了,雲風疾行的身體在空中停住,他竟然感應不到雲明的氣息了。


    “這是?”雲風感覺有點匪夷所思,“雲明到底用了什麽手段?竟能突然隱匿起來?”他不放棄,也不相信雲明能有什麽手段在他手中逃脫,於是落在地上在周圍仔細搜索起來。


    雲明感覺腳下一沉,便落到了地上,喘了口粗氣,剛抬起眼皮便看到不遠處的雲風正在焦急的尋找自己,嚇得他連忙掐訣準備再次禦劍而起。


    可就在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在耳邊突然響起,“你真氣耗盡,還是休息會吧,他看不到你。”雲明轉頭看去,一個一身白衣,俊逸瀟灑的年輕人正站在不遠處,笑著看向自己。


    雲明起身鄭重行禮道:“多謝道友相救,在下驚濤閣鬆濤真人弟子雲明。”


    “驚濤閣也算實力強勁的仙門大派,看你們的穿著,應是同門,你怎麽會被追殺到如此境地?”年輕人奇道。


    雲明歎了口氣,指著不遠處正在上下尋找的雲風,苦澀道:“實不相瞞,這是我二師弟雲風,家師鬆濤真人已於數日前仙去,他是想奪閣主之位,搶我手中的驚濤閣指環,所以…”


    “鬆濤真人竟已仙去。”年輕人歎息一聲,麵有悲色。


    “道友道法高深,在下懇請您相助,把此物交給東蒙仙宗文昱,就說鬆濤真人有事相求。我雲明若能活下來,定會相報。”雲明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指環,遞到年輕人麵前。


    年輕人接過指環,一指點出,擊向雲明,雲明感覺體內瞬間真氣充盈,被劍氣損傷的經脈竟也頃刻痊愈。心內又驚又喜,抱拳道:“多謝道友。”


    “隨我來吧,我帶你去東蒙仙宗。”年輕人說完,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雲明麵前的景象恍惚而過,迅速至極,沒過多久,便到了東蒙仙宗內。


    “雲明師兄,你將驚濤閣發生的所有事告訴我們宗主,我師伯定會為你做主。”


    雲明看著殿中不知何時已經端坐的北一真人,跪下道:“晚輩驚濤閣鬆濤真人弟子雲明,求北一宗主助我驚濤閣肅清內亂。”當下把鬆濤真人臨終交代,還有懷疑雲風與鬆清勾結,暗害驚濤三鬆之事全部說了出來。


    北一真人聽完長歎一聲道:“沒想到驚濤三鬆如今已盡去,師侄放心,鬆濤真人是我二百多年的老友,況且你我兩派一直交好,如果其中有隱情,我東蒙仙宗定不會讓你師父師叔冤死。文昱,既然鬆濤閣主此事臨終所托於你,那你就去相助驚濤閣吧。”


    “弟子遵命。”


    “你就是文昱?”雲明震驚道。原來救自己的年輕人就是天下聞名的仙門修道奇人,當今天下修為第一人,地仙境的強者。


    文昱向他笑了下,點頭道:“是我,雲明師兄,當年閣主對我有救命之恩,此事我義不容辭。但關係到兩派之間的事,必須得由宗主同意,所以,我先帶你來見我師伯。”


    離開東蒙仙宗,兩人一路同行往東而飛,都沒有太多話,雲明有些局促,雖然這位年輕人平易近人,比自己小,還一口一個雲明師兄,但他修為實在太高,跟他相比,猶如在仰望一座高山。


    而文昱此時心裏也複雜了起來,鬆清可以說救過他兩次性命,雖不知此次她在圖謀什麽,但如果驚濤閣之變真與她有關,自己到底該如何處理?況且自己身負重任,這般出手會不會引來變故?


    “雲明師兄,你先回去,放心,在驚濤閣內不會有人對你怎麽樣的,我要先去見一個人。”文昱說完往鶴唳穀內飛去。


    他感應到了兩股異常強橫的氣息,一股位於鶴唳穀內,他熟悉這股氣息,是鬆清的。另一股位於驚濤閣內,其氣息並不下於鬆清,但時斷時續,這讓他大感疑惑。


    文昱站在孤崖上,看著前麵蒼茫無邊的大海,道:“看來前輩對驚濤閣感情依舊,真是讓人敬佩。”


    鬆清從黑暗中現身出來,她望了一眼文昱,感覺這個後輩年輕人如同麵前的大海一般,浩渺深邃,讓人看不清虛實,便知他的修為已經遠超自己。


    “雲明這小子我猜到他會去東蒙仙宗求助,沒想到把你請來了。”鬆清臉上黑紗飄動,露出一段白皙的下巴,沉默了片刻,似是有些傷懷,目光悠遠道:“其實,我的遭遇跟你有些相似,小時候突逢巨變,滿門被屠,僅剩我一人被鬆濤師兄救起,從此便踏上了修真問道之路。”


    “三位師兄從小就待我很好,如兄如父,即使後來我被逐出師門,入了魔道,他們也從沒把我當做外人。可惜,對我最好的三個人現在也沒有了。”


    文昱內心有些感同身受,想到鬆清自洛無殤死後,一人漂泊天下,現在竟無一個親人。


    “前輩,您難道沒有懷疑鬆濤真人等師兄弟的離世時間有些太接近了嗎?而且他們的壽元不該這麽短。”文昱感覺鬆濤等人如果是非正常離世,鬆清的嫌疑不大,因為從多年以前他便知道,鬆清是個很重情義的女子,對洛無殤如此,對一直視她如妹的三位師兄又怎麽會做出暗害他們這等事來。


    鬆清語氣中露出了濃濃的傷痛之情,“是啊,鬆濤師兄沒走時,我已經見過他了,但他對我有些防備,始終不肯開口,所以,我隻能留在此地確保驚濤閣不會生亂,至於其他,我終究是個外人。”


    “我讓雲明讓出閣主之位,也不知是對是錯,他應該鬥不過雲風,或許雲風比他更適合閣主之位…”


    “晚輩明白了,但看指環便知,閣主之位鬆濤真人已經定下了繼承人,況且雲明師兄是個仁厚賢德之人,有他驚濤閣不會沒落。對了前輩,閣內有位實力不俗的高人,您知道是誰嗎?”文昱問道。


    “那是我師叔,按理說早就坐化了,但他還能精進至此,也是奇事。正是因為有他在,我才不便過多插手。不過如今既然雲明請你相助,我也放心了。”說完不待文昱開口,身影倏忽消散。


    “前輩,還有一事…”發覺鬆清的氣息越來越遠,很快消失無蹤,文昱歎息一聲,往驚濤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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