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7 年,新訓練兵入團訓練的首日,天空湛藍澄澈,烈日高懸天際,光芒萬丈,熾熱的陽光無情地炙烤著大地。


    三百多位訓練兵身著整齊劃一的製服,排列成規整的方陣,挺立在仿若巨大采石場般的廣闊操場上。今日乃是入團儀式,過後,他們即將正式踏上充滿艱辛與挑戰的訓練征程。


    十幾名教官站立在眾人前方,其中一位身材高大、下巴蓄著胡須、腦袋光禿的中年男子緩緩走到高台的正前方。他緊繃著一張凶神惡煞般的麵龐,用極為洪亮且震耳欲聾的聲音向台下筆挺站立的新兵們說道:“今天是 104 期訓練兵團的入團儀式。很不幸,接下來這三年負責教導你們的教官是我——基斯·夏迪斯。”


    基斯·夏迪斯,曾經的調查兵團團長,兩年前因一次行動致使所統兵團遭受重大傷亡,故而引咎辭職。時光如刀,兩年前,他因愧疚和自責,曾在街上當著烈士母親涕泗橫流。彼時的艾倫和米卡莎都曾親眼目睹,印象極為深刻。


    兩年後的今日,他換了發型,由發際線稍高的短發變為光頭。哪怕他自報姓名,像艾倫這般兩年前見過的,也難以將那個曾痛哭流涕的調查兵團團長與如今這副模樣聯係起來。他禿了,皮膚變黑了,人也變得更為強勢!


    也許是痛定思痛,即便從調查兵團退下,度過情緒低落期後,他擺脫了負麵情緒,未走向自我否定的絕路。他也曾年少輕狂,做過諸多不當之事,但也有成功之時。多年的努力,練就了一身斬殺巨人的本領。


    回顧半生,他痛定思痛,發覺自己正如老友所言,並非能夠拯救世界的英雄,隻是個普通人,並無非凡之處。若就此消沉,一味貶低自己,便意味著否定曾經的努力。他並不認為那些努力全然錯誤,隻是時運不濟,並非命中注定無緣成為英雄。


    不甘心就此荒廢餘生,他將自己的軍旅生涯加以歸納總結,試圖憑借自身的經驗訓練出優秀的士兵,為牆壁內的人類培養棟梁之才。為確保沒有不合格的士兵流入三大兵團,他嚴格把控,即便要以嚴苛、冷漠無情的形象示人,也毫不退縮。


    此刻,他要給新兵一個下馬威,探察他們的意誌是否堅定,剔除意誌不堅者,留下優秀的士兵!


    “我絲毫沒有歡迎你們的意思!當下的你們僅僅是家畜,充其量充當巨人的餌食,比家畜還要低劣!對於你們這些毫無用處的家夥,我們會耗費三年的時間加以磨煉,將所有對抗巨人的技術傳授給你們!當你們直麵巨人時,究竟是餌食,還是扞衛王國名譽的城牆,又或是斬殺巨人、榮耀加身的士兵,皆由你們自己決定!”


    夏迪斯開場便表明態度,言語毫不客氣,冷血無情。其聲音在空曠的操場上回蕩,似帶著無形的壓力,壓得新兵們有些喘不過氣來。


    當然,僅這寥寥數語,難以嚇到所有人,尤其是台下的艾倫。艾倫緊握著拳頭,雙眼燃燒著堅定的火焰,心中暗暗發誓:沒錯,我定會成功,定會殺光所有巨人!


    操場上,整整一小時過去,夏迪斯這位教官除在發言台上講了開場白,還走下高台,與訓練兵進行交流。所謂交流,實則是走到一個訓練兵麵前,直視其目光,口沫橫飛地進行羞辱。


    並非每個新兵都被罵得狗血淋頭,是隨機還是有規律,難以捉摸。反正被他辱罵的人和其周圍的人,都深感猶如置身地獄般的巨大壓力。


    夏迪斯背著手在新兵麵前緩緩踱步,逐個審視,時不時停下,抓住一個便罵得那人狼狽不堪。


    很快,他在阿爾敏身前停住。


    “我說你!”


    “是!”阿爾敏趕忙行標準軍禮,身體繃得筆直,眼神帶著一絲緊張與期待。


    “你叫什麽!”


    “我來自希幹希納區,叫阿爾敏·亞魯雷特!”阿爾敏大聲回答,聲音顫抖。


    “是嗎!這名字蠢得要命,是你父母起的?”基斯眼神中充滿了不屑與嘲諷。


    “是祖父幫我起的。”阿爾敏聲音低了些,頭微微垂下。


    “亞魯雷特,你來這裏究竟為何?”


    “我想為人類的勝利貢獻自己的力量!”阿爾敏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基斯。


    “這想法不錯!那你就去充當巨人的誘餌吧!第三排,向後轉!”基斯厚實的手掌猛地按在阿爾敏頭上,厲聲喝道。


    實話說,夏迪斯不怎麽看好這個叫阿爾敏的孩子。原因是這孩子太過瘦弱了,說話時還顯得很怯懦,一看就好欺負。


    與其期待他能在戰場上與巨人作戰,還不如讓他去作誘餌……至少也是一個漂亮的誘餌!


    命令阿爾敏向後轉後,基斯緊接著來到一個金色短發男孩麵前。


    “你又叫什麽?”


    “是,我來自托洛斯特區,叫托馬斯·瓦格納!”托馬斯聲音很小,帶著畏懼。


    “聲音太小了!”基斯眉頭緊皺,大聲嗬斥。


    “我來自托洛斯特區,叫托馬斯·瓦格納!”托馬斯扯著嗓子喊,臉漲得通紅。


    即便托馬斯喊得聲嘶力竭,基斯仍不滿意,口中的話語愈發惡毒。


    像這般惡毒的言辭,在基斯這兩年的新兵訓練中不知說了多少,這也是曆年新兵必經的過程。合格的士兵皆是經過如此的操練才得以成長。


    “我叫米娜·卡羅萊納……”


    “不對!”


    基斯此時打斷一個黑發女孩的報告,居高臨下虎視眈眈,接著說道:“你來自豬玀小屋,比家畜還不如!”


    本就弱小怯懦的米娜,全身緊繃,教官靠近時便已微微顫抖。此刻麵對這近在咫尺的狂罵,說自己連家畜都不如,那凶神惡煞的模樣,瞬間讓她緊張的神經斷裂,喊出自暴自棄的話語。


    “是,我比家畜還要不如!”


    “你就是黏在豬玀屁股上的臭蟲……”


    見對方被自己的氣勢壓製,有了哭泣的跡象,基斯不僅未放過,反而變本加厲,口中繼續冒出不堪入耳的言辭。


    米娜淚水在眼眶打轉,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卻不敢反抗。


    又是一個膽小懦弱的孩子,比那個阿爾敏還不堪!接連遇到這樣的,夏迪斯有點惱火,感覺這屆新訓的是他所帶過的最差勁的!


    可能是心中的不忿,夏迪斯針對米娜的舉動,更是如狂風暴雨一般,辱罵的詞匯從“豬玀”到“蟲子”……言語上的重傷,已遠超侮辱人格的界限,暗含著恐嚇之意。


    何以至此?此舉究竟意義何在?


    如此羞辱新兵,尤其對膽小怯懦者不依不饒,乃至令心理脆弱的新兵當場崩潰。實則,這是一種儀式,是新兵訓練開啟的啟蒙之禮。


    新兵階段如同一張白紙,教官的教誨似畫筆,欲將士兵雕琢成何種人才,全賴畫筆於紙上勾勒。為使這張白紙成型,必先讓士兵否定原初的自我。唯有令他們自我否定,陷入迷茫並渴求援助,教官適時援手,教導方能更順遂有效!


    當然,也有一些人無需經曆此啟蒙儀式。比如夏迪斯在一個男孩麵前訓話時,那男孩不卑不亢,隻回答:“為了將自身奉獻給人類!”


    “第四排,向後轉!”見男孩的表現,夏迪斯滿意,不再折騰,直接讓對方和他剛訓話的這一排集體轉身,然後朝下一排新兵繼續訓話。


    除對這個男孩滿意,夏迪斯經過艾倫和一些個別訓練兵時,甚至未停步,直接在其他人麵前駐足訓話。


    像艾倫這般的個別新兵,身世經曆悲慘,都親身經曆過兩年前那如地獄般的場景,與巨人結下血海深仇,或多或少帶著苦大仇深的氣勢。


    他們站在操場上,雖能聽到夏迪斯對他人的咆哮和不堪入耳的汙言穢語,但依舊不為所動,眼神堅定,身姿挺拔,有成為優秀士兵的潛質。


    身為教官,夏迪斯對這類人有所關注,對其經曆也了解,檔案皆有記載。所以,繼續對這些人嘲諷羞辱並非明智之舉,很可能適得其反!


    “你是誰!”夏迪斯死死盯著一個高個少年大聲嗬斥,眼神仿佛要將對方穿透。


    “托洛斯特區出身,名叫約翰·基爾休坦!”約翰努力讓聲音平穩。


    “你來這裏做什麽?”


    約翰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後尷尬地笑了笑,


    “我想加入憲兵團,然後到內地生活。”


    他的回答相較於他人關於人類如何的言論,明顯更現實,看得出這小子頗為耿直。


    這家夥也……


    艾倫不禁斜眼瞟了一眼,心中略帶不屑。


    夏迪斯聽到約翰如此現實的想法,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一方麵,他對約翰這種隻為追求安逸、逃避危險而想加入憲兵團的念頭感到極度的失望和憤怒。


    在他看來,作為士兵,應當懷揣著為人類的生存和未來而戰的信念,而不是僅僅為了個人的舒適生活。


    這種自私且短淺的目標,讓他覺得約翰缺乏成為一名真正士兵所必備的勇氣和擔當。


    另一方麵,他也深知在這個被巨人威脅的世界裏,人們渴望安全與平靜是一種本能。約翰的想法或許代表了一部分人的真實心態,這讓夏迪斯對當下社會中人們的恐懼和退縮感到無奈和悲哀。


    同時,作為教官,他意識到約翰的這種想法正是他需要去糾正和引導的。


    他明白,如果不能讓約翰摒棄這種想法,培養出堅定的意誌和使命感,那麽即使約翰勉強進入憲兵團,也無法在關鍵時刻為人類挺身而出,甚至可能成為團隊中的隱患。


    果然,夏迪斯語氣瞬間詭異,音量降低,讓人聽著陰森恐怖。


    “是嗎~原來你想去內地啊……”


    “是!”


    砰!


    夏迪斯直接一個頭槌,撞在他腦袋上,讓他直接吃痛跪倒在地。


    “誰讓你跪下來了!如此輕易受挫的人,還妄想加入憲兵團?!”


    夏迪斯不管跪在地上痛苦難受的孩子,轉身離開尋找下一個“受害者”。


    “你又是誰?來這裏做什麽?”夏迪斯走向一個留著長發的瘦弱少年,神態愈發凶狠。


    “羅塞之牆南區,吉納耶村出身,我叫馬可·波特!我已決定加入憲兵團,將自身奉獻給國王!”馬可聲音堅定,臉上強裝出自信的微笑。


    相較於約翰的耿直,叫馬可的少年聰明許多。雖對夏迪斯心懷恐懼,但能強裝微笑,毫不拖泥帶水,以向國王奉獻表明加入憲兵團的誌向。


    “是嗎~有這誌氣倒是不錯,你就努力吧……不過……”夏迪斯在對方表情放鬆時,來了個轉折,以極其陰沉的表情說道:“國王根本不需要你這種垃圾的身體!”


    眼前的這個馬可,雖然表現得比約翰更聰明、更會說話,但在他看來,這種表麵上堅定地聲稱要將自身奉獻給國王的言辭,可能隻是為了迎合和討好。他不相信馬可僅僅因為這樣的口號就能夠真正成為一名優秀的士兵。


    在夏迪斯的經驗中,真正麵對巨人時,需要的是更強大的實力、更堅定的意誌和更純粹的使命感,而不是僅僅靠幾句漂亮的口號。他故意用極端的話語打擊馬可,就是想要看看馬可在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否定和羞辱時,會有怎樣的反應。


    他或許也想借此讓馬可明白,加入憲兵團不是靠嘴上說幾句漂亮話就能實現的,要麵對的是殘酷的現實和巨大的挑戰。如果連這點打擊都承受不住,那麽所謂的誌向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在馬可瞠目結舌時,夏迪斯轉身走向下一個。


    “下一個輪到你,你叫什麽?”夏迪斯走向邊上的一個寸頭少年,神態依舊凶狠。


    “我叫柯尼·史普林格,來自羅塞之牆南區的拉加哥村。”柯尼嚴肅地向基斯敬禮,卻光榮地敬反了。


    夏迪斯臉色一黑,猛地兩手抱住柯尼的腦袋,直接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聲音冷到極點,“敬反了,柯尼·史普林格……我應該一開始就教過,這個敬禮是表示你有決心將心髒奉獻給眾人的證明!我問你,你的心髒長在右邊嗎?!”


    柯尼這小子,連這麽基礎的敬禮動作都能出錯,可見他對成為士兵這件事根本就沒有足夠的重視和敬畏。


    在戰場上,任何一個微小的錯誤都可能導致致命的後果,現在不好好糾正他,以後就是害了他,也會危及整個團隊。


    他必須要明白,成為士兵不是鬧著玩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決定都關乎生死。如果他不能盡快改掉這種馬虎大意的毛病,那他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為一名真正的士兵。


    夏迪斯對柯尼這小子怨念可是滿滿,他非要讓這家夥記憶深刻,再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錯誤


    柯尼就這樣被吊在空中,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輕聲痛呼,眾人被教官這一狠招嚇得屏住呼吸,場麵陷入極度冷寂。


    然而……


    哢哧!


    夏迪斯順著聲音望去,呆住了,一個棕發女孩正旁若無人地啃著一個芋薯。


    她周圍的士兵都有些幸災樂禍,這般敢在教官麵前觸碰雷區的人實在令人佩服。


    “我說你,你在幹什麽?”夏迪斯臉色瞬間極為難看,黑著臉走向女孩,冷冷問道。


    女孩一邊啃著芋薯,下意識看向左右兩邊,最後竟還自顧自大口啃了一口芋薯。


    夏迪斯火氣瞬間飆升,將一張大臉猛地湊到她麵前:“就是你,我就是在說你!你這家夥到底是誰啊!”


    女孩被嚇得不輕,但還是艱難地“咕咚”一聲咽下口中的芋薯,然後才右手緊握著芋薯在胸前行禮道:“羅塞之牆南區,陶帕村出身,名叫莎夏·布勞斯!”


    “莎夏·布勞斯,你右手上拿的是什麽東西?”夏迪斯陰沉著臉,冷聲問道。


    “是蒸熟的芋薯!”莎夏還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老老實實地回答:“因為在廚房看到有吃的東西,忍不住就……”


    夏迪斯臉上的表情更加陰沉了,“你這家夥竟敢偷東西……為什麽?為什麽要在這時候吃芋薯?”


    “因為我想著要是冷掉就太可惜了,所以判斷要吃就應該趁現在。”


    夏迪斯問的是這個時候吃芋薯的問題嗎?莎夏這腦回路清奇!


    “不對,我還是不懂,你這家夥為什麽要吃芋薯。”夏迪斯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下水來,卻依然咬牙切齒地問道。


    “你是想問人類為什麽要吃芋薯,是這個意思嗎?”莎夏發現自己理解錯了,皺起眉頭,說出這離譜的問題,還試著向教官詢問是不是這個問題。


    這下,在場能聽到的人,都是一臉驚訝,就連剛剛擺脫教官折磨的柯尼都扭過頭來,一臉看著這個奇葩。


    察覺到現場氣氛不對,莎夏的小腦瓜急速轉動,瞬間想明白。


    隻見她兩手抓著芋薯的兩端,一下子把手中的芋薯掰成兩段。有些舍不得地癟了癟嘴,然後將那明顯隻是很小的一段遞向夏迪斯,不舍地說道:“這一半給你。”


    夏迪斯被她這一通操作整懵了,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八分之一塊芋薯,“給我……一半?”


    嘴邊還粘著芋薯泥的莎夏,此時仍未察覺事情的嚴重性,舔著臉,露出自認為友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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