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清多少個夜晚,徐婉將顏君汐送回酒店,看著她一個人走在高樓大廈,燈火輝煌下,披著外套,腳步踉蹌,背影落落寞寞,孤孤單單的。


    徐婉坐在車上,偷偷望向那個背影,眼裏都是心疼,微微癟著嘴,淚水盈盈。


    那次拍攝海報結束之後,徐婉第一次見到了印象中那個男生,也就是舒望。


    他背著她,走在喧鬧的巷弄,光禿禿的榴花樹下,久別重逢的兩人在翻飛的落葉中走過,眼裏都帶著光,一眼就知道那是多麽喜歡。


    那會兒草莓和山楂味的糖葫蘆勝過一切。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顏君汐發自內心的笑,她眼裏好像有別的季節,溫柔如絮,所以裝不下這風塵蕭瑟的秋天。


    後來分別的時候,徐婉獨自一人返回酒店。


    夕陽西下,她偷偷搖下車窗,趴在那兒,默默注視著路邊那兩個人的背影。


    她挽著他,依偎在他肩膀上,女孩纖細的身影仿佛融在霞光裏,兩人聊著天,慢悠悠走著。


    本來就靠得近,她一直掏心窩子尊敬的汐汐姐還不停地傾斜著身子,像隻家貓一樣往那男生身上蹭。


    有那麽一瞬間,顏君汐微微仰起頭,她長發娓娓,背影端靜。


    徐婉隔著路邊的香樟樹和人流如織看到夕陽的斜光落在她的側臉上。


    時間溜走,瞬息變化的霞光中風聲溫和,她滿臉幸福,眼含笑意。


    徐婉從來就沒見過顏君汐那麽……不孤單過。


    再後來舒望走的那天夜裏,深城也下了一場大雨,晚秋的雨。


    那天夜裏大雨掃蕩著深城的街道,酒店內燈火昏黃,兩個人的影子在地毯上搖晃,一位長發濕漉漉披散的女孩開始她講自己的愛情。


    下雨下雪天,最適合聽故事了。


    她說男孩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就有家有全世界,兩人不管說什麽都像冬天的圍爐夜話,火爐上烤著杏仁餅幹和酸奶。


    不在她身邊她就是隻可憐的流浪貓,一無所有,隻會和劈麵相逢的人喵嗚亂叫,來掩飾自己的悲和慘。


    徐婉說不能這樣想,汐汐姐也很優秀,新歌也大火……


    “要是以後他不能陪在身邊,這些有什麽用?”


    顏君汐每一句話都是埋在心裏好久的心裏話。


    “要是沒有他,我走不到深城,甚至走不出村子,走不出家鄉的老房子。”


    徐婉沉默不語。


    顏君汐抬起一隻手貼了貼自己的額頭,看向身邊的小姑娘笑了笑,說道:


    “雖然不願意承認,其實我也後悔了,後悔……當初的自己為什麽是那樣的……矯情?不坦誠?一直在他麵前說什麽喜歡,夢想。”


    “有一句話他和我說了好多次,多到我自己都記不清,說要幫我實現夢想……多到連我自己都以為現在就是我想要的夢想。”


    “可到了現在,我隻想找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播放著音樂,坐在那裏讓他聽我說一句,我要的從來的……就隻是他。”


    “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歡唱歌還是因為喜歡他才來這裏。”


    她說她很想告訴對方自己不要做什麽大歌星了,隻想回花店,想回家,隻想留在他身邊。


    “昨天晚上你們不是在一起嗎,為什麽不說?”徐婉忍不住問。


    顏君汐輕輕搖搖頭,微眯著醉眼朦朧又透著股倔強勁兒的眼睛。


    她說:“兩個人曾經慌張追尋的目標,如今好不容易快要實現了,卻要由她來打碎?”


    “他付出了很多啊,隻是想讓我開心。”顏君汐說,“可我現在不開心。”


    “我要是說了,他會不會也不開心,我不知道,因為他說幫我實現夢想他很開心。”


    徐婉深吸一口氣:“他會不會也和你想的一樣,你所說的,兩個人一直追求的目標,其實到了最後的結果,是你們兩人都不開心?”


    顏君汐心神顫抖,微眯起眼睛,望向夜幕。


    “我想不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關於那個目標我看的一直很……模糊。”


    “既然這樣,我就不想打碎這個目標,他開心我就也開心。”


    愛情原來是那麽溫暖的事情嗎?小姑娘心想。


    “徐婉,”顏君汐沉默許久後,輕聲說道,“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


    ……


    久久回神後。


    徐婉靜靜站在雪地裏,腦海中閃過一幕幕,伸出手從包裏拿出一份東西遞給舒望。


    隻是幾秒,上麵就落了雪花。


    她眼睫輕顫,緩緩說道:“有你的書信。”


    ————


    這一年冬天,馨月初雪,明燭天南,心心念念人,隔在遠遠鄉。盼桔梗花開,花未開,梨先雪,繪一紙書信,遂今辰寄,願月下人依舊,再淋相思白頭雪。


    女生宿舍,周楚月趴在桌子上戴著耳機,在這個冬夜裏聽著《春天》。


    操場看台,凜冽的寒風中,江聲陪著柳溪坐在操場看台上,喝著酒。


    馨月湖畔,蘇念坐在月色下的長椅,借著路燈的微光讀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


    文學社裏,王子然身上披著毛毯,桌子上撂滿複習資料,挑燈夜讀書。


    巷弄夜市,醉醺醺的江夢安坐在陸子野對麵,含糊不清說著明年就要走了。


    一家書店內,沈老板合上手中的書,緊握一枚老式懷表,喃喃自語:“明月不諳離恨苦。”


    深城市的一棟高樓裏,巨大落地窗前,一襲黑色禮裙的顏君汐手裏拿著一份簽約協議,俯瞰著這座城市的夜晚,驀然間又仰起頭看那月亮,想念一個人。


    花城,沿著護城河外圍,年關將至,漫天火光和雪花,一年一度的煙火大會提前開始了。


    向挽陪著從醫院返回的舒望腳步緩慢行走在飄著飛雪的摩天輪下。


    小姑娘問,姚阿姨的病是不是很嚴重?舒望說已經沒事啦,放心吧。


    又問,深城是不是很遠,比花城要好玩?舒望搖搖頭,說其實不算遠,但也不近。


    再問,汐姐姐是不是不喜歡哥哥了,舒望就笑著說怎麽會呢?


    最後淚水盈盈地問,那為什麽汐姐姐還不回來?


    舒望隔著素白雪幕看向天邊的月亮,自言自語道:“很快了,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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