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解室內,空氣中緊張壓抑的氣氛不斷翻湧著,此刻,所有人都緘默不語。


    窗外,原本輕盈的雲現在也變得陰沉,掛在枝頭搖搖欲墜的枯葉在被一陣冷風吹過後,翩然落地。


    顧遠擋在池餘身前,視線一一掃過在場所有人。


    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透著一股子冷冽的寒意,看向眾人時,讓人不覺心顫。


    對於突然出現的顧遠,楊華君先是皺眉上下打量了下他,反應了幾秒,她眼底帶著幾分不屑的神色移開了視線。


    直到室內的氣氛稍微穩定了些後,顧遠神色冷漠的瞥了眼在場的所有人。


    隨後,在眾人的注視下,他轉過身,毫不避諱的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池餘垂在身側微微發顫的手腕。


    當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炙熱的掌心緊貼他有些涼的肌膚,池餘閉了閉眼,一種說不出來的酸痛,從他的心底翻滾,洶湧的衝到他的咽喉處,像是堵著什麽東西一樣難受又刺痛。


    苦澀的味道湧上心頭,就好像一隻無形的巨手扼住脖頸,無論他怎麽掙紮都無法脫身。


    “鬧夠了沒有?”沉默片刻,楊華君陰沉著臉,眸底透著些許不耐煩的神色,冷聲開口:“池餘,我在問你最後一遍,你非要給大家都找不痛快是不是?”


    “你浪費大家所有人的時間來陪著你鬧,你覺得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話音響起,池餘默默忍受著酸澀難熬的滋味,像是一張無聲的煎熬,他感受自己心底深處的苦澀感滲透進自己每一寸肌膚。


    就連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絲苦澀,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苦味的氤氳。


    楊華君雙手抱臂,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上位者的姿態,俯視著池餘,“說話!池餘,你別以為現在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就覺得自己有人撐腰了。”


    “你自己惹出來的糟心事,還想著讓別人給你承擔嗎?”


    “你躲了什麽躲?你害怕做,還害怕人看嗎?現在好了,丟人丟到了警局了,嗬....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聽到楊華君的一番話,站在門口的卡卡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


    哪怕是一個外人聽了,都隻覺得壓抑的厲害,楊華君話裏話外都在以上位者的身份來批判池餘。


    在楊華君眼裏,池餘就應該對她言聽計從,仿佛有一點反抗就是不孝,不正。


    她對待池餘就跟對待一條聽話的狗有什麽區別?


    就在楊華君聲音落下的瞬間,顧遠眯了眯眼,眸色深沉近墨,強壓著怒意,冷聲回懟:“他就是有人撐腰怎麽了?”


    他冷“嗬”了聲,滿眼不屑的回望著楊華君,繼續道:“我想請問,池餘他惹什麽事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您了解了嗎?”


    “警察給你打電話沒告訴你?監控視頻沒看?”


    “我尊敬您是池餘的長輩,可你也別一味的隻睜眼不看,你告訴我他從頭到尾做錯了什麽?”


    話音響起,楊華君深呼了一口氣,被顧遠這麽一打斷,她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整個人臉上有些掛不住麵子,輕“哼”了聲,“跟你有什麽關係?”


    “跟我有什麽關係?”顧遠冷笑了聲,不緊不慢回道:“既然你都說了,我是他的狐朋狗友,那我自然是毫無理由的為他撐腰的啊。”


    “我不管你今天是什麽身份,你都沒有資格替池餘做出任何的決定!”


    顧遠說的決絕,仿佛沒有絲毫可以商量的餘地。


    楊華君怔愣了下,眼底閃過一絲震驚的神色,“你!你憑什麽.....”


    說著,顧遠稍微平複了下自己的情緒,神色溫柔的回過頭,他的視線落在池餘臉上,沉默了幾秒後,滿眼心疼道:“就憑他現在已經十八歲了。”


    我的餘餘有權利為自己人生做主。


    “這是他的人生,他有權利可以選擇。”說話間,顧遠握著他的手腕的手收緊,給足了池餘安全感,“發生的任何後果,我都願意並毫無怨言的與他一起承擔。”


    顧遠的聲音鑽入耳朵,像一陣風,輕輕拂過他的心尖,酥癢又繾綣。


    池餘半垂著眸子,出神的看著握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內心原本翻湧的情緒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心口蔓延。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毫無理由的站在了他麵前。


    原本混亂的思緒逐漸清晰,池餘緩緩抬起眼,眼眶微紅的目光毫不預兆的撞進了一雙明亮清澈的眸中,一瞬間,他仿佛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光。


    顧遠心疼又無奈,低聲安撫道:“我說過了,絕對不讓你白受這委屈。”


    “你隻管去做你想要做的,不論是什麽樣的結果,我都陪你一起承擔,你可以做你任何想要做的。”


    池餘看著他,張了張嘴,費力的想要說點什麽,卻悲哀的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盯著他的眼睛,微紅的眸底帶著些許悲色,但很快就染上了幾分笑意。


    池餘咽下喉嚨裏的苦澀,笑了笑。


    可這樣的池餘落在顧遠眼裏,他隻覺得更加心疼,窒息感毫無預兆的湧上心頭。


    顧遠突然就想對他好,恨不得將全世界都捧到他的麵前。


    這麽乖,這麽聽話,又這麽好的池餘,全世界就隻有一個,他不想失去他。


    “就是,我們憑什麽受這委屈!”這時,站在門口的卡卡一步上前,站在倆人身後,慷慨激昂道:“大家都是成年了,做出這麽過分的事情,還想著拿錢了事!”


    “我們池餘才看不上你們給的那三瓜倆棗!!”


    說著,李向澤也跟著附和道:“去你娘的和解,我兄弟被你們那麽禍害,還他們想著遮掩,你們才是敢做不認!”


    “誰和解,誰孫子!!!”


    李向澤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偏頭,朝著靠在牆邊的謝嶼歸抬了抬下巴,沉聲道:“哎,不管怎麽說,好得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你....你不說點什麽?”


    “你要是敢和解,我看不起你嗷。”


    聞言,謝嶼歸漫不經心的抬了抬眸子,神色冷淡的看了眼李向澤,神情頗為傲嬌的“切”了聲,平靜開口道:“我什麽時候說要和解了?”


    “況且,我早已經向法院提交資料和證據了,等著吧。”


    說完,他用看白癡的眼神瞥了眼李向澤,隨即有些無語的收回了視線。


    見他這個樣子,李向澤也懶得計較了,索性三兩步上前湊過去,不管不顧的伸手攬住謝嶼歸的肩膀,用力的拍了拍,無所謂道:“呦嗬,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狠人,這麽兩天,你動作還挺快。”


    “敬你是條漢子昂!”


    謝嶼歸皺了皺眉,眉宇之間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下意識伸手拍掉了李向澤的手,故作厭惡道:“閃開!”


    李向澤挑眉,“哎呦,不好意思,拍到你傷口了吧?要不我給你揉揉?”


    謝嶼歸冷眼看過去,“你找死?活膩了?”


    眼看倆人氣氛不對,站在一旁的程至啟輕聲“咳嗽”了聲,給了倆人一個警告的眼神,及時製止了未發生的戰爭。


    程至啟有些頭疼的閉了閉眼,並沒有說什麽。


    與此同時,調解室內。


    趙年和袁冰看著這幾個少年,心底湧出幾分說不上來的熱血感,仿佛看到他們也看到了曾經年少的自己。


    王隊長始終站在一旁,看著眼下的情況,誰對誰錯,他也一早就有了判斷。


    而從剛才楊華君的談吐間,他也能清楚眼前的這個養母對於池餘的教育完全是打壓式,pua態度。


    這樣的思維,無疑不是在將池餘推向自卑的漩渦。


    可仔細一想,又畢竟是養母,自然是比不上有多親的。


    況且,這種情況的發生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安靜片刻,池餘伸手擦去眼角的淚,猶豫了幾秒,他主動站了出來,強壓這心底的翻湧的情緒,看向楊華君。


    他聲音暗啞,卻依舊認真開口:“從小到大,我從來都沒有選擇餘地。”


    “一次都沒有,不管是我出生,還是我的人生,我總是被選擇的那一個。”


    說著,池餘抬起腦袋,視線一一掃過在場每個人的麵容,頓了頓,又繼續道:“從來到這個世上開始,我就是被迫的。”


    話音響起,顧遠低垂著眸子,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從你收養我,再到權衡利弊後,將我留在爺爺身邊,你從始至終也都沒有問過我的意願。”


    “可我不怪你。”池餘深呼了一口氣,緩了幾秒,繼續道:“因為我覺得把我留在爺爺身邊,是你做過最正確的事情。”


    “我很慶幸能夠留在爺爺身邊。”


    “也是從那一刻起,於我而言,你就再也不是當初收養我的楊阿姨了。”


    聽著池餘的聲音,楊華君神色凝重的看向他,她突然有些心慌,卻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一點一點的流失。


    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池餘神色堅定的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如今我已經成年了,我有權利為我的將來負責。”


    “不管今後我每一次的選擇是什麽樣的結果,我保證都不會跟您有一絲一毫的牽連。”


    “楊阿姨,橋歸橋,路歸路。爺爺才是我的監護人,你,不是。我的事情你沒資格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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