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鍾離鴻說了,山外山任何地方都不對劉暮舟設防,於是天黑之後,鍾離鳳台被叫回了住處。


    山外山,大小青山一直是家主一脈,也就是嫡係親自把持的。二層還有一座及時峰,是兩支旁係住處。


    鍾離家的旁係,現如今便是鍾離鴻父親的兩個堂弟,對鍾離沁老說,就是兩位族老。


    而三族老那一脈,與主家一樣代代單傳,不收外姓弟子,所以鍾離鳳台是唯一的傳人了。


    老人家從不插手山外山之事的,但今日,他還是將鍾離鳳台叫了回來。


    望著下方背著闊劍的年輕人,老人長歎了一聲:“鳳台啊,家主黃昏時說了一句話,山外山所有地方,對劉暮舟不設防。也就是說,隻要劉暮舟願意,他能去任何地方,包括祖宗密地。”


    鍾離鳳台坐到一側,點了點頭:“我聽說了。”


    老人無奈搖頭:“可你沒明白,家主的意思很明顯了,他認這個女婿,明日三關劉暮舟必須要過。鍾離家世代劍修,你爹也是個劍修。當年虞丘寒已經給過你爹機會了,是你爹不依不饒,虞丘寒才會失手。但仇已經報了,他虞丘寒不是主動撞上了家主的劍,把性命留在山外山了嗎?”


    鍾離鳳台緩緩站了起來,對著高處抱拳:“爺爺,我知道仇報了,但那把劍害得我沒有爹了。誰是那把劍的新主人,誰就是新仇人。我不管他是誰,小姐喜歡的人也好,家主中意的女婿也罷,又或是樓外樓高徒,那都與我無關。一切,在劍下見真章。”


    說罷,轉身就走,老頭兒呼喊了幾聲,卻沒有絲毫用處。


    而此時,外界月黑風高,劉暮舟獨自去了洗劍池,抬頭便是那片光禿禿的石壁,石壁之上,插著一道劍鞘。


    今日是鍾離沁的生辰,劉暮舟一直知道的。他們一家三口要聚一聚,闖關之前的劉暮舟,還擠不進去這場一家人的尋常晚飯。


    大青山飯桌之上,陳箏給鍾離沁夾菜,鍾離沁卻掏出個飯盒,把自己碗裏的分出一些,放進了食盒裏。


    這一幕看得陳箏直樂嗬,沒忍住問道:“怎麽今日這麽講規矩,我跟你爹都以為,你會把劉暮舟硬拽來呢。”


    鍾離沁聞言,笑著答複:“明日之後,我要他光明正大來大青山吃飯。”


    對於鍾離沁而言,不是這頓飯不能讓劉暮舟來,而是她想讓劉暮舟光明正大的來。


    鍾離鴻聞言,撇嘴道:“那小子,明明修為已經壓製不住,為什麽還不破境?他的靈台,是我見過的最為結實的靈台,也不知怎麽煉出來的。”


    每個煉氣士的靈台,都是經過千錘百煉而成的,但劉暮舟靈台格外的堅固。


    鍾離沁心中一緊,沉默片刻後,開口道:“爹,他這人就是報喜不報憂,說的盡是輕鬆的。我跟他的劍穗,是河伯送的,經過劍穗我能看到他所經曆的事情。他的靈台之所以堅固,是因為他在積雷原,每隔三日都要被雷霆淬體。狂暴雷霆將他灼燒到血肉模糊,以此來煉化他體內的黑氣,也就是原本屬於我的東西。他的每一條經絡都遭受過雷霆淬煉,靈台也好肉身也罷,自然強橫到了極點。若沒有武靈福地的事情,最起碼,他都在著手搭建黃庭了。”


    鍾離鴻點頭道:“嗯,這幾日那小子心境還算安穩,剛來那天,簡直亂到不可思議。心境若是不轉變回來,由金變玉,會很難。”


    結果此時,陳箏淡淡然一句:“說來說去,就是矯情,胖揍一頓什麽事兒都沒了。”


    鍾離沁抓筷子的手臂一顫,幹笑不已:“娘,別呀,你的拳頭沒輕重,他吃不住的。”


    陳箏笑道:“瞧把你擔心的,沒事兒。對了,他不是要去學宮麽?到時候你陪著去吧。”


    鍾離沁剛要說話,卻見鍾離鴻猛的起身,一揮手便是一大劍氣牢籠,死死蓋住了洗劍池。


    鍾離沁皺眉道:“爹?你幹嘛?怎麽啦?”


    鍾離鴻皺著眉頭,沉聲道:“這小子的武道真氣,好生古怪,他好像之前不能完全操控自己的真氣,現在他想真正吃下體內真氣。”


    鍾離鴻猜的不錯,劉暮舟就是這麽想的。


    他此刻就站立在洗劍池一側,幸好此地被鍾離鴻以劍氣隔絕,否則那股子熾熱氣息,早就充斥整座山外山了。


    此時此刻,劉暮舟隻是對體內真氣不加約束了,他是感覺不到熱浪,但洗劍池裏的水,都已經沸騰了。


    劉暮舟閉上雙眼,血肉之中,唯獨一團火焰橫衝直撞,似乎是想要衝開劉暮舟的肉身,要奔向自由。


    而劉暮舟並未阻攔那團火焰,而是任由它橫衝直撞。


    足足過去了十數個呼吸,洗劍池之中不斷冒出熱氣,就連腳下的土地,都慢慢轉化為積雷原那般的焦土。


    但是那團火焰,還是沒能衝出劉暮舟的肉身。


    直到此時,劉暮舟才淡淡然一句:“用你時,你總給我使絆子。現在我給你機會,有本事就出來,我還你自由。若出不來,就安心成為我的真氣!”


    那團火焰瘋了一般,衝擊劉暮舟的肉身,可它無論如何,都無法闖出來。


    這是劉暮舟對於肉身的極度自信,否則當初被那黑衣人重傷,他也不會隻給腸子打個結,便要再次起身了。


    足足過去了一個時辰,那團火焰終於是累了。


    劉暮舟笑了笑,淡然道:“既然你在積雷原,能與雷霆共存,那在我體內,一樣能與雷霆共存吧?”


    說話時,奔雷侵入肉身,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無數雷霆化作一條條雷龍,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將那團火焰,啃食殆盡。


    下一刻,洗劍池水不再沸騰,劉暮舟的心境,竟然趨於平穩了。


    大青山上,陳箏一臉疑惑,“這是怎麽回事?”


    鍾離鴻搖了搖頭,呢喃道:“這是誰教的?他將影響心境的東西全數鎮壓了,眼前來看不會再影響他什麽,他已經破境了。但長此以往,會滋生心魔的。”


    鍾離沁聞言,皺了皺眉頭,沉聲道:“爹,是佛門手段吧?”


    鍾離鴻點頭道:“看樣子似乎是,你知道他從哪兒學的?”


    鍾離沁點頭道:“嗯,這兩日我看了他在武靈福地的遭遇,教他這種手段的,是武靈福地雞公寺的一個老和尚。”


    鍾離鴻深吸了一口氣,呢喃道:“一個小福地的老和尚?”


    但這種手段,必是靈鷲峰大雷音寺密不外傳的。


    而此時,劉暮舟竟然以雷霆布設了一道屏障,鍾離鴻見狀一愣,笑道:“這小子,算了,我就不偷偷摸摸看了,他不想讓我們看見。”


    此時此刻,劉暮舟取出了一枚乾坤玉,乾坤玉當中,放著一塊兒鏡花石,刻錄了他進入武靈福地之後,以天幕視角所看到的發生的事情。


    盤坐在洗劍池一側,劉暮舟花了足足兩個時辰看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看完之後,劉暮舟麵無表情,施法清空了鏡花石所刻錄的光陰,然後摘下酒葫蘆,灌下了一口酒。


    撤去真氣屏障,劉暮舟抬頭看了一眼天幕,天已經亮了。


    而此時,鍾離沁一個瞬身到此,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問道:“破境了?”


    劉暮舟聞言,笑著點頭:“嗯,靈台三變,可以著手搭建黃庭宮了。武道境界可能是完全吃了那團火焰的緣故,拔高了兩重小境界。原本半年前就能破境,稀裏糊塗睡了倆月,耽擱了。”


    鍾離沁點頭道:“兩個小境界,六品宗師嗎?那你記得出手輕點兒,那都是我山外山的年輕天驕。”


    劉暮舟點頭道:“放心吧,我有數兒。”


    煉氣士與武道境界,比較起來有些複雜。四品宗師便等同於黃庭巔峰,一品宗師便能與凝神巔峰一決高下了。兩邊是完全不同的體係,這些比較都是以殺力衡量的。而尋常九品宗師,與初入黃庭的一煉相差不大。一入八品,殺力便相當於黃庭二至三煉。以此類推,六品宗師與七煉殺力接近。


    劉暮舟一直覺得這個境界劃分沒問題,但與煉氣士境界相比,就太扯了,複雜的不行。


    武道中人入門容易,但先天、宗師、大宗師,三大境界,一跟四都是坎兒。特別是到了宗師境界,絕大多數都沒法兒翻過四品。


    就說大宗師,一旦跨入,殺力便與三轉金丹不相上下,一品大宗師,更是能與九轉金丹一決高下。


    但練武的跟修仙的,總還是有差距的。就說壽元,一個黃庭修士便有數百年壽元,但武道即便是大宗師,頂天了也就三百餘歲的壽命。


    此時此刻,不回由南到北的一條主街,已經圍滿了人。甚至有些數百上千裏之外的修士都跑來此地看闖關。四境之下的煉氣士爭鬥,其實沒什麽看頭兒,他們看的是鍾離沁選中的人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山外山那邊,鍾離鴻夫婦望著禦劍去往不回城的年輕男女,都笑了起來。


    陳箏輕輕挽起鍾離鴻的胳膊,搖頭道:“你呀,總是刀子嘴豆腐心,將闖關之地放在不回城,其實是想打破近兩年來對那孩子不好的流言吧?”


    鍾離鴻輕咳一聲,一臉茫然:“沒有呀?我怎麽會做這種事,夫人想太多了。巧合,巧合而已。”


    陳箏翻了個白眼。


    此刻,辰時已到。


    劉暮舟落地之後,朝前看了一眼。


    有個黑衣少年持劍而出,劍尖朝著劉暮舟,淡淡然一句:“守關之人,山外山二族老一脈,鍾離遲。”


    劉暮舟看了一眼鍾離沁,遞去個讓其安心的眼神,然後往前走了兩步,一手拿起蓋塵所贈的酒葫蘆,一手負後,朗聲道:“闖關之人,樓外樓蓋塵弟子,劉暮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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