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著又昏睡過去的劉暮舟返回山外山之後,鍾離沁是打算直去小青山的。可是登山之時,卻被鍾離鴻攔住了去路。


    當爹的,此刻就是覺得家裏進了賊。


    鍾離沁抬起頭盯著父親,皺著眉頭,一副撒嬌語氣:“爹!你什麽意思啊?劍你都收了,祖師婆婆定的規矩爹不打算守嗎?”


    就這番話,可把鍾離鴻氣壞了。


    中年人指著劉暮舟,沒好氣道:“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不準他進屋!”


    鍾離沁也翻了個白眼,嘀咕道:“說的好像我的小青山就一間屋子,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是他修為擺在這裏,你要太過分我就找娘親說理去!”


    鍾離鴻卻淡淡然一句:“按規矩來就行了,但要是過不去,我可不管。”


    鍾離沁這才有了個笑臉,點頭道:“爹真好,你放心,他出手有分寸,絕不會二爺三爺家的寶貝疙瘩的。”


    當爹的,見小棉襖如此護著一個外人,不氣才怪。


    鍾離鴻看來看去,問了句:“幾年不見了,你怎麽確定他有沒有變?”


    結果鍾離沁笑盈盈問道:“那這麽多年,爹爹對我娘變過嗎?”


    一句話就把鍾離鴻噎住了,他隻得罵了句死丫頭,然後轉身離去了。


    此時,劉暮舟含糊不清一句:“好孩子……劉大哥對不住你。”


    這些事情,鍾離沁已經都知道了,於是登山路上,姑娘麵色有些難看。


    還是那句話,我欺負他可以,別人不行。


    不多久後,鍾離沁將劉暮舟放在了小青山半山腰的一處八角亭中。劉暮舟平躺在飛來椅上,鍾離沁就坐在一邊,一隻手托著他的下巴。


    盯著那張幹瘦臉龐,鍾離沁想到的卻是當年北上路上每天她能醒來一個時辰,而劉暮舟偏偏將那個時間懸在午時之後。


    因為那時候每日午時,他都要遭受萬劍穿心之苦。


    她不知道那有多痛,想來也痛到難以承受,否則他就不會蜷縮在地上,滿頭大汗青筋暴起了。


    鍾離沁微微一笑,用另一隻手點著劉暮舟的額頭,輕聲道:“你想要一份純粹的感情,不必夾帶著憐憫、愧疚,我又何嚐不是?解開情絲咒,我醒來之後就有了答案。可是九先生告訴我,讓我等一等,想一想。我等了三年,也想了三年,答案沒變。幸好,你個傻子也沒變。”


    剛剛說完,劉暮舟卻突然一睜眼,嚇得鍾離沁趕忙收回手臂轉頭看向別處,麵色泛紅。


    結果劉暮舟隻是睜眼一瞬間,便又閉上了。


    山峰對麵,一片鬆林之中,有青年人,有年輕人,有少年人。一群鍾離家旁支的少爺小姐,偷偷摸摸打探著亭子。


    裏邊兒有個綠衣背劍的少女,此刻雙手捂著兩邊兒臉蛋兒,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哇!小姑姑真會找人,他好好看呀!走了大半個瀛洲百萬裏,給姑姑鑄劍又送來,還放了一場煙花,哇……”


    沒哇完呢,便被邊上一個黑衣女子照著屁股踢了一腳:“鍾離桐,你少犯花癡!咱們是來摸底細的,看看明日誰出戰,你這就有做叛徒的模樣了!”


    少女一隻手揉屁股,一邊撇嘴,嘟囔道:“盼盼姑姑,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又不會出戰,又怎麽會做叛徒呢?”


    此刻,邊上有個白衣背劍的少年開口了,“二哥,他才是個靈台兩變,第一場我來吧,不然太欺負人了。”


    說話少年名為鍾離遲,十六歲,靈台三變的劍修。


    站在最前方的青年點了點頭:“好,那小遲第一場吧,誰第二場呢?盼盼,你黃庭三煉,第二場出戰如何?”


    黑衣女子聞言,眨眼道:“二哥,會不會太欺負人了?大小姐會不高興的。”


    青年笑著搖頭:“你可別忘了,四年前他就能當街殺黃術,他不隻是劍修,還是武道宗師。”


    可此時,鍾離桐皺了皺眉頭,嘀咕道:“二叔,第二場都黃庭三煉了,第三個出戰的呢?不會是你吧?你可別忘了,小姑姑也已經凝神了,小心她揍你!雖然你比她早凝神,但你不一定打得過哦。”


    前方青年轉頭瞪了鍾離桐一眼,罵道:“你這死丫頭,全家就你輩分兒最小,你還在這兒叨叨叨?我都四十好幾了,我哪兒來的臉跟個十八九的家夥打?我們還怕沒人嗎?咱們……”


    “二哥,第三場我來。”


    眾人目光當即都落在了一個身著布衣的年輕人身上。年輕人也就二十出頭兒的模樣,與其他人穿著打扮不太一樣,布衣草鞋,背著一把闊劍,麵容較為清瘦。修為不低,在黃庭五煉。


    青年聞言,轉頭望向年輕人,輕聲道:“鳳台,你不合適。”


    鍾離鳳台猛的轉頭,“二哥,哪裏不合適?他背的是虞丘寒的劍,我不出戰才不合適。”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鳳台!那場生死,無關仇怨的。再說你也過三十了,歲數不……”


    結果此時,有人聲出傳來:“鑾江,就讓鳳台出戰吧。不過你們也看到了,那小子醉的不成人樣,推遲一日闖關吧。”


    鍾離鳳台聞言,趕忙轉身,抱拳道:“謝家主!”


    鍾離鑾江一皺眉,“大伯,可是……”


    鍾離鴻的聲音再次傳來:“別可是了,告訴陽槊,在不回城打吧。”


    白衣少女聞言,笑著點頭:“好,我回去找我爹。”


    ……


    天光微亮,劉暮舟緩緩睜開眼睛,隻覺得頭重腳輕,腦仁兒疼。


    他甩了甩腦袋,以劍氣驅散酒氣,低著頭沉默了幾息,然後決定喝口酒透一透。


    鍾離沁望著一睜眼就要喝酒的劉暮舟,氣不打一處來,於是一把奪過酒葫蘆,皺眉道:“喝喝喝,喝死你!”


    劉暮舟猛的一轉頭,隻見鍾離沁皺著眉頭,死死盯著自己。


    直到此刻,劉暮舟才終於回過神。於是乎,他望著鍾離沁,也愣住了。


    足足過去了十幾個呼吸,劉暮舟才苦澀一笑,呢喃道:“我差點兒以為,你再也想不起我了。”


    這是劉暮舟的心裏話,鍾離沁看在眼裏,微微升起的怒氣,瞬間便消散了。


    將酒葫蘆扔回給劉暮舟,鍾離沁這才白眼道:“你這個傻樣兒,誰能忘得掉?”


    自言自語時沒什麽,可對著劉暮舟,鍾離沁便忍不住鼻頭一酸,指著劉暮舟胸口,問道:“還疼嗎?”


    劉暮舟笑著搖頭,“早就不疼了,一進積雷原就不疼了。”


    鍾離沁轉過頭抬了抬手,劉暮舟趕忙說道:“你沒忘了我,我哪裏都不疼了。”


    鍾離沁回過頭,白眼道:“嗬,劉大俠果然是老江湖了?都會說這種哄人開心的話了?沒少跟別的女子說這酸言酸語吧?”


    劉暮舟趕忙抬起手臂,“天地良心,我跟別的女子都不說話的。”


    鍾離沁嗬嗬一笑,“你覺得我信?”


    說著,鍾離沁彎腰一把抓住劉暮舟的手,強裝鎮定,說道:“醒了就跟著我走一圈兒,回來之後,你給我做飯。以前不是說你廚藝多好多好嗎?我要看看你這人是不是從小就愛扯謊。”


    姑娘家家都這般大方了,劉暮舟自然不會磨磨唧唧。


    他主動抓住鍾離沁的手,點頭道:“好,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走出亭子,鍾離沁說了句:“我……帶你去斷了我的後路。”


    劉暮舟一臉疑惑,“什麽意思?”


    鍾離沁沒好氣道:“你不是挺聰明的嗎?”


    不過鍾離沁沒說清楚,就是拉著劉暮舟,花了一個上午,走遍了三重山六峰。


    以至於山外山所有人都知道了,鍾離沁與劉暮舟手拉著手,在山上散步。


    遠處山峰,鍾離鴻與陳箏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鍾離鴻笑著搖頭:“這妮子,可真是隨了你了。”


    陳箏滿臉的笑意,輕聲道:“這是咱家丫頭對傻小子的正式回應呀!”


    斷絕後路,說來也簡單。無非就是讓我的世界之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鍾離沁此舉,等同於向山外山乃至整個天下宣告,他劉暮舟是我的人。


    而劉暮舟,再如何後知後覺,也已經回過味兒了。


    返回小青山之後,劉暮舟便說了句:“你……不必這樣的。”


    鍾離沁鬆開劉暮舟,轉身望著他,微微一笑便如同桃花盛開。


    “你當初做選擇的時候,給自己留後路了嗎?她叫桃葉是吧?張青源給你那道可以把她轉移到你身上的符籙的時候,你不就已經斷了自己的後路?”


    說著,鍾離沁踮起腳,雙手各抓住一隻劉暮舟的耳朵。


    “劉暮舟,你看著我,你喜歡我嗎?”


    劉暮舟目不轉睛,點頭道:“當然了,再好看的女子在我心裏都不如你的一根頭發絲重。我這人心眼兒小,一個鍾離沁就填滿了。”


    此時此刻,鍾離沁滿臉的燦爛笑容,臉也不紅了。


    “那我告訴你,我也喜歡你。那年我醒來之後就能確定,我喜歡劉暮舟。九先生讓我好好想想,我好好想了,想了三年,結果沒變。所以現在,、我們都沒後路了,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喜歡鍾離沁,認識我的人,也都知道我喜歡劉暮舟了。”


    劉暮舟笑得合不攏嘴,鍾離沁卻突然一使勁兒,沒好氣道:“樂,光長個頭兒不長肉,都瘦成什麽鬼樣子了?就這我還要抬頭看你。光樂可沒用,明兒要是闖不過去,看我怎麽收拾你!”


    劉暮舟撓了撓頭,笑道:“其實我現在挺能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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