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到了什麽時辰,湖上也沒個打更的。


    劉暮舟大口灌下一口酒,薑玉霄跑去屋子裏扯來了幾張長凳,劉暮舟獨坐一張,薑玉霄與莫瓊共坐一張。


    換做往常,薑玉霄肯定跟劉暮舟坐一起,可這會兒他不敢。


    劉暮舟一身的坑,在雷霆淬煉之下緩緩恢複。若非鍾離沁送的法衣,指不定要多出來多少個窟窿。


    現在的劉暮舟,麵對妖鬼之外的黃庭巔峰,是幾乎沒有還手之力的。


    而白蝶與藍蝶,這會兒才燒完紙錢。


    女子緩緩起身,望向劉暮舟,問道:“你先說你是什麽人,那邊兒怎麽樣了?”


    劉暮舟又灌了一口酒,麵色冷漠:“如你所設計,盧弈被斬,東岩國的忠義侯與天妖洞金虎,被我殺了。”


    聽見劉暮舟說了句被他殺了,薑玉霄本想起身,卻被莫瓊按住了。


    莫瓊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劉暮舟不讓薑玉霄動手的原因,不是不除惡,是不能讓薑玉霄惹事兒。好孩子畢竟是本地人,偌大的夢津城,經不起人報複。


    結果白蝶自然是知道的,但她這會兒不想講故事,可抬頭望了一眼彌漫方圓百丈的雷霆,她還是強壓下心中怒火,開口道:“天底下還有你這麽多管閑事的人?與你何幹?”


    劉暮舟麵色冰冷,屈指一道雷霆劍氣在白蝶與藍蝶之間掠過。


    “殺尋常黃庭九煉,我暫時做不到。殺你們,一道劍氣足矣。”


    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女子眉頭緊鎖,對視了一眼,卻又無話可說。


    因為劉暮舟說的是實話,她們自己也能感覺的到。這種雷霆,天罰一般,隨隨便便一道就能瞬殺她們這種沒有氣運加身的野鬼。用這雷霆劍氣斬殺她們,比殺那些有實體肉身的妖族或是受香火的神靈,要容易多了。


    於是乎,白蝶深吸了一口氣,冷冷一句:“你想知道什麽?”


    劉暮舟轉過頭,啐了一口黑血,旋即言道:“當年事,前因後果,我都要知道。最好說清楚點兒,否則今日,你們性命堪憂!”


    白蝶皺了皺眉頭,卻見藍蝶護在了身前,吸了一口氣,開口說話。


    藍蝶指著薑玉霄,輕聲道:“百年前,有個像他這麽大的孩子來這裏曆練,小小煉氣九層,學人家降妖除魔,結果被我們扣下了。這期間,小平景在城裏住著,或許是看到了讓枉死之人能與家人團聚,或許是看到了想象之外的天地,於是我們趕不走他了。當然了,最終還是走了,但是走之前,他說早晚會回來,要給這裏的孩子建造一處書院,要讓這極樂城,變成真正的極樂世界。”


    頓了頓,藍蝶取出個玉牌,笑著說道:“我們二人生前便是一體雙魂,從沒人看出來過,他卻看出來了,走之前,給了我們這玩意兒。原本以為不會再見了,但二十年前,他又來了,還帶了個女子。”


    此刻白蝶輕輕扯了扯藍蝶衣袖,然後站了起來。


    “我來說。”


    白蝶看了看劉暮舟,繼續說道:“他跟我說,師門不義,他將不義之物偷了出來,正好能種在此地,讓我們這裏,變成小天地中的小天地。本來,一切都很平靜,他已經是凝神修為,在這裏是絕對無敵的存在,可那個女子,一開始就是受了師門之意,故意跟著小平景來這裏,要用那寶塔將我這嗚咽湖滿城鬼修煉化,再由那女子帶回去。也是這時候,盧弈來了,他一眼就相中了那女人,我便用了些手段,迷了她的心智,讓盧弈趁機爬上了她的床。”


    說著,白蝶滿臉得意神色:“她發了瘋一般要殺盧弈,我本以為總算有幾日太平了,可我萬萬沒想到,不過幾日而已,那對狗男女,便勾結在了一起,說要成親。平景還好心好意準備了禮物送給他們,可他們趁著平景在祭煉寶物,偷襲了平景!”


    白蝶咬牙切齒,恨意滔天!


    “寶塔一開始就在我身上,他們自然沒有找到。等我發現隻是,平景已經隻剩下一絲遊魂,那對狗男女竟然把他造成一副自殺模樣,還說是平景因為那惡女人要嫁給盧弈,痛失所愛,選擇了自盡。當時……平景已死,那至寶祭煉到了一半,平景說那女人並不知道寶塔之中有東西,師門並未告訴她,因為那東西見不得人。而寶物祭煉到了一半,沒有平景了,隻能慢慢的與這嗚咽湖相融。我猜,那女子本來是想要帶走寶塔的,可她有了身孕,盧弈要留後,便與他那堂兄,求了一道法寶,將人圈禁在了府裏。生產之時,我用了些手段,沒想到女人死了,雜種生了下來。女人死後,盧弈來找過我,說後悔當年之事,寶塔先留在我這裏。他由始至終都以為,我與平景初相識,也想當然的覺得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裝聾作啞了二十年,今天,總算是大仇得報!”


    聽到此處,劉暮舟皺著眉頭望向莫瓊,後者皺著眉頭,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們二人是叛逃出來,偷了寶物,至於寶物來曆……”


    莫瓊望向了白蝶,此刻他自己心裏也七上八下的,若是寶物來路不正,那自己拜入的浠水山……


    “白姑娘,我是浠水山修士,剛剛拜入宗門不久。師門讓我來追查師兄師姐的下落,我確實不知道所謂寶物,來路不正。你若是知道,煩勞一定要告訴我。”


    白蝶皺了皺眉頭,沉默了片刻,卻還是說道:“他說,寶塔之中的寶物,其實是一塊兒黃泉之石,但這石頭,可不是自黃泉而來,而是用了無數生靈的精血凝聚而成,到你們浠水山手中時,還尚未成型。是這近百年來,他們差人屠殺無辜之人之後才煉成的。手段極其殘忍,要將人活活抽筋剝皮,在人極度恐懼之時,收走人的魂魄與精血。”


    聽聞此話,莫瓊渾身一顫,麵色瞬間變得煞白。


    劉暮舟見狀,走過去按住莫瓊肩膀,以心聲言道:“穩住!有些事要自己去看,是真是假要去查,萬萬不可聽信一家之言。”


    莫瓊深吸了一口氣,以心聲答複:“我……我一家百餘口,都是……”


    劉暮舟沉聲道:“我猜到了,先穩住。”


    說著,劉暮舟又開口:“那符籙繪製法門,也是孟平景所留是嗎?”


    白蝶點了點頭:“他說,成人選擇進極樂城,就是拿命在與家人團聚。但孩子沒有選擇的權利,要護著。”


    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塔交出來,他要拿回浠水山。”


    轉過頭之後,劉暮舟便問道:“莫瓊,事要一樣一樣幹,即便將來你能確定,一座山門,也不是現在的你能輕易撼動的,要先忍一忍。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樣,將來我隨你上浠水山!但現在,你要先決定,是隻拿寶塔,還是全拿走。”


    藍蝶聞言,眉頭一皺,可兩把飛劍已經分別抵在二人眉心了。


    劉暮舟一句話也沒說,靜待莫瓊答複。


    片刻之後,莫瓊才沉聲道:“塔得拿走,否則我爬不高。”


    劉暮舟立刻轉頭,冷聲道:“不動你們,不是因為你們不該死,而是因為這城裏的人,對你評價很不錯。我知道龐魅兒與天妖洞勾結你是知道的,消息肯定是你自己放出去的,想要安穩,該殺還是得殺!另外,塔交出來,這個必須要帶走。”


    說著,劉暮舟緩緩轉過身,站直了。


    “我問你,在小鎮上方截殺,是你的主意?”


    說話之時,劉暮舟眉頭緊緊皺著,好像一言不合就要用飛劍貫穿二人頭顱。


    白蝶搖了搖頭:“那隻是巧合。”


    說著,她也取出了寶塔。


    “隻要不毀掉我這嗚咽湖,要我魂飛魄散都行,這寶塔……給你!”


    莫瓊起身收了寶塔,劉暮舟也收回了飛劍。


    劉暮舟望著怔在原地的薑玉霄,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先出去。”


    說著,便帶著莫瓊與薑玉霄,在一陣雷霆之中,出了嗚咽湖。


    落地之後,劉暮舟先取出一把紅傘遞給了薑玉霄。


    “拿著傘,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黃昏之前,要回到夢津城。但不許你露麵,拿著傘可以遮掩天機,別人是算不到你的位置的。這次無論如何,你都要聽話!”


    薑玉霄低著頭,犯錯了,不敢抬頭。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氣的劉暮舟抬腿就是一腳:“你當什麽當?用你的耳朵聽仔細!我到之前,不準你露麵!複述一遍我說的話!”


    薑玉霄還是低著頭,死死抓著傘柄,“你到之前,不準我露麵。”


    此時,莫瓊氣笑道:“拿不拿我當朋友?我帶他去,這次絕不會出紕漏。”


    劉暮舟卻轉過頭,“你……”


    話未說完,便被莫瓊打斷:“這麽多年,我都忍過來了,不在這幾日光陰。你他娘說好的,真要是你我想的那樣,將來陪我上浠水山。”


    劉暮舟聞言,重重抱拳:“多謝。”


    薑玉霄突然抬頭,問道:“劉大哥……你,你要去哪兒?”


    劉暮舟隻瞪了他一眼,原本沒打算答複,可突然想到了什麽,便還是耐著性子回頭,按住了薑玉霄腦袋。


    “好孩子,懲奸除惡當然沒有錯。出手之時將生死置之度外,也沒有錯。但有時候還是要想一想家人,我可以殺,因為我是外來人,不管惹了多大麻煩,我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但你不行,你家住夢津城,這裏所有人都知道的。”


    薑玉霄眼淚打旋兒,“我又惹麻煩了,劉大哥,那個黑衣人……是我爹嗎?”


    劉暮舟歎息道:“知道就好,你爹也有難言之隱,打在你身,定然疼在他心的。”


    說罷,一道雷霆劍氣往南去了。


    還能去什麽地方,自然是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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