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溪國的名字就是從赤溪來的,而赤溪源頭,就在赤屏山。而那個雁棲湖呢,其實就是赤溪水匯聚的湖泊,因為每年大雁南遷在此地休整,便叫做雁棲湖了。”


    赤溪河上一艘船,老儒笑著解釋,劉暮舟耐心聽著。


    說是溪,其實也是尚秋河龐大水係的上流支流之一,船舶往來,甚是頻繁。


    此刻距離雁棲湖已經不算太遠,正好到了一處渡口,劉暮舟便背起了箱籠,笑著對老儒作揖:“多謝老先生,我就先下船了。”


    可老儒卻說了句:“你要下船?此地距離雁棲湖已經不遠,兩三日就能到的。此刻天生已晚,山裏可不太平!”


    劉暮舟再次作揖,微笑道:“晚輩要寫一本山水見聞錄,得多走多看,小窗山又是當地名勝,路過了不去瞧瞧怎麽行?何況讀書人一腔正氣,進個山,不怕什麽的。”


    船已經停下了,老儒攔也攔不住,隻好叮囑道:“此地雖是赤溪國名勝,景色極佳,但……年輕人還是小心為上。”


    劉暮舟再次道謝,卻頭也不回的下了船。


    就是打聽到了這小窗山亂七八糟的,這才來此。


    距離赤屏山不過幾百裏的地方,卻亂的出名,赤屏山君作風如何,可想而知了。


    在這西邊兒,有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可不多見。前日一場大雪,昨日是大太陽,雪又曬不化,隻融了些許水,以至於山中鬆柏都掛著珠簾一般的冰溜子。此刻劉暮舟置身其中,如同身在仙境。


    長這麽大第一次,劉暮舟有想學丹青。但想來想去,好像也畫不出這種冰天雪地的感覺。


    走到半山腰,他又突然想作詩一首,結果憋了半天,弄出來個兩點水。


    一點霧氣化水,壺中二兩酒水。


    隨著登高,人好像也變多了。


    上方幾位錦衣男子各自帶著一位年輕姑娘,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帶著美人來賞景的。


    山脊上竟然會有亭子,那幾位剛剛離去,劉暮舟便走了上去。


    山中會有亭子,是劉暮舟萬萬沒想到的,關鍵是亭子還有名字,前方有石碑,上刻老早亭……


    小窗山老早亭,這名字也是沒誰了。


    低頭看了看碑文,上麵寫著此亭建於老老年間,故作老早亭。


    劉暮舟搖了搖頭,嘀咕一句:“莫不是哪兒來了個逗悶兒的說書先生,胡寫的?”


    也是此時,不遠處幾人當中,有個十七八的年輕姑娘輕聲開口:“表哥,咱們回吧,都說小窗山的山神像被毀了之後,一入夜,這小窗山便遍地狐妖豔鬼,已經快酉時了,我們……”


    但話未說完,便有個女子笑盈盈道:“我倒是覺得好玩兒,豔鬼什麽的,隻在戲文聽過,見上一見豈不更好?”


    此刻前方有個年輕公子回過頭,衝著姑娘說道:“表妹莫要掃興,我們一行六人,三人是男的,護得住你們。”


    另有個女子笑盈盈看向年輕姑娘,問道:“你別是怕了吧?喬家以武將聞名赤溪國,沒想到這世代武夫,出了個膽小鬼?”


    就這麽簡簡單單一激將,年輕姑娘立刻回聲:“誰怕了?有本事咱們今夜借宿山神廟?”


    劉暮舟坐在台階上,直搖頭。


    吃撐了沒事兒幹的二世祖,跑這兒拿命練膽子來了是吧?


    但此時,那位表哥又開口了。


    “好了好了,年兒別怕,大表哥今日在山中,狐妖豔鬼傷不了你的。”


    年輕女子聞言,眉頭卻突然皺起,沉聲道:“他怎麽在這裏?”


    男子答道:“聽說明日韋湖主設宴,邀請了溪尾山的雲仙子,曹氏當然也在受邀之列,大表哥便提前將雲仙子請來小窗山賞景了。”


    劉暮舟恍然大悟,原來是有所依仗。


    但……曹氏,這一路過來,可是如雷貫耳啊!


    歇息片刻後,劉暮舟便打算去瞧瞧那座破敗山神廟到底是個怎麽回事。


    於是便抄了一條近路,走去了山神廟。


    快到山神廟時,天已經全黑了。但即便在夜色之中,劉暮舟還是沒看出來山神廟破敗在哪裏。


    就是一個小廟,但門前無野草。走進去之後,卻發現裏麵也整整齊齊,除了並無神像外,與其餘神廟並無區別。


    正納悶兒呢,一道妖氣卻憑空出現。劉暮舟微微眯眼,尚未回頭,卻聽見有女子開口:“夜裏山中不太平,你怎麽敢跑來此地的?”


    劉暮舟這才回頭,原來是個粉衣女子,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挎著竹籃,籃子裏裝的是香燭。


    就是一個很清秀的女子,劉暮舟掃了一眼便沒再仔細看。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青瑤是天下絕色,他見了別的女子,就都覺得一般。


    某人自己也覺得,青瑤最好看,鍾離沁排第二。


    劉暮舟微微拱手,輕聲道:“小生聽聞此地是赤溪國名勝,本想來見識一番,未曾想迷了路……見此地有廟宇,便來了。不過……看模樣這廟已經廢棄很久了?”


    女子自顧自進門,將籃子裏的東西一一掏出,點著香燭後,呢喃道:“是廢棄很久了,以前有山神老爺,聽說是山神老爺得罪了人,便被人打碎金身,魂飛魄散了。”


    女子動作很快,說話的功夫便已經將三炷香插在香爐之中,隨後重新提燈,轉身欲走。


    劉暮舟當然沒有阻攔,但她走到門口時,卻說了句:“若是不嫌棄,隨我去往家中湊活一夜吧,離得也不遠,你明日一早離去便是。待在此地,我怕你丟了性命。”


    劉暮舟聞言一愣,反問道:“方便嗎?”


    女子回過頭,細長眼眸微微一眯,“我就一間屋子,你在草棚裏湊活吧。”


    劉暮舟幹笑一聲,還是抱拳道:“那就叨擾姑娘了。”


    跟著女子往山中走,劉暮舟並未在她身上察覺到殺意,於是心中有些古怪,便問道:“廟既然荒廢了,姑娘還要上香?”


    女子隻答複道:“山神老爺在時,小窗山是這赤溪國最像仙界的地方。我們一個大家族,在山神庇佑之下,過得很不錯。山神老爺不在了,我家人死的死走的走,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了。”


    劉暮舟皺眉道:“怎麽會死呢?”


    但女子不再答複,隻自顧自領路而已。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一處小溪邊的院子就出現在了眼前。


    走進小院兒之後,劉暮舟便瞧見了個草棚,二話不說便往進鑽。


    這一舉動倒是將女子逗笑了,她搖頭道:“屋子多,以前一大家子人呢,自個兒挑一間吧。說讓你睡草棚,還真去啊?”


    劉暮舟撓了撓頭,幹笑道:“那就多謝姑娘了。”


    說罷,劉暮舟便找了個最小的屋子,先住下,看看再說。


    不多久,女子端來些吃食放下,又看了一眼劉暮舟,搖頭道:“你這書生,模樣忒好,以後還是少往深山老林裏鑽,就沒聽說過狐媚子與那豔鬼,最愛俏書生麽?”


    劉暮舟幹笑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讀書之前,是劃船為生的。後來就開始遊曆,也不知道怎的就越長越白了,改日我挑個大太陽曬曬吧。”


    女子一樂,搖頭道:“隨你吧。”


    但劉暮舟耳朵微微一動,神色便有些古怪、果然,沒等女子出門呢,便聽見外麵有個略帶哭腔的聲音:“有人嗎?這裏有人住嗎?”


    女子一愣,搖頭道:“怪了,都知道小窗山夜裏不太平,今夜卻熱鬧了。”


    女子出門而去,劉暮舟拿起菜團子便啃了起來。


    這不是那個“將門虎女”麽?怎麽自個兒跑這裏來了?


    門外傳來聲音:“哪兒來的毛丫頭,深更半夜跑這裏作甚?”


    那位喬姑娘聲音略帶哽咽,“我……我與同伴打賭,分開去找山神廟,可走了好久也沒找到,天黑了,我……我害怕。”


    女子無奈道:“進來吧。”


    轉過身卻說道:“書生,留點兒吃食,給這毛丫頭一口。”


    劉暮舟趕忙端著菜團子出門,這才瞧見哭紅了眼睛的年輕姑娘。


    粉衣女子望著劉暮舟,輕聲道:“來正屋吃吧,也烤烤火。”


    雖然是菜團子,但那喬姑娘吃的狼吞虎咽,劉暮舟望著自己手裏還沒吃的,嘴角一扯,然後放到了她麵前。


    姑娘連忙點頭:“謝謝劉大哥,我早就餓了,可是他們非說要到山神廟才吃,我……吃相難看了是吧?對了,夜渡大哥都說了自己名姓了,我叫喬小年,姐姐你叫什麽啊?怎麽一個人住這兒,等我回去了,讓我爹派人接你去京城,就當我謝謝你了。”


    女子給年輕姑娘倒了一碗水,輕聲道:“京城就不必了,我叫靈眉,這裏就是我的家。”


    靈眉,也是赤狐……


    劉暮舟猛然轉頭望向女子,問道:“姑娘沒什麽姊妹家人嗎?”


    靈眉也給劉暮舟倒了一碗水,明顯微微吸了一口氣,旋即說道:“是有個妹妹,但被歹人擄走了……很多年了。”


    喬小年抬起頭,皺眉道:“怎麽會這樣?我幫你找!我爹還算……”


    正此時,劉暮舟突然一皺眉,因為一艘飛舟,疾馳而來。


    有人在外麵大喊:“年兒,你在裏麵嗎?”


    喬小年聞言,立刻回頭,哽咽道:“表哥,我在呢!”


    話音剛落,靈眉微微皺眉,而兩道身影卻瞬間推開屋門。


    一男一女,男的青年模樣,一身繡著祥雲的錦衣。女子身著水綠色長裙,亭亭玉立,端得一副仙子模樣。


    喬小年原本還一臉笑意,但瞧見錦衣青年時,臉便是一拉。


    “大表哥,你怎麽來了?”


    青年先掃了靈眉一眼,之後才搖頭道:“當然是找你,你要出了什麽事,小姨跟小姨夫不得活剝了我?”


    喬小年轉過頭,嗬嗬一笑:“大表哥太看得起我娘了,她怎麽敢?你可是曹世子。”


    靈眉給自己倒了一碗水,淡淡然開口:“既然有人來找,那就快回去吧。”


    未曾想那位曹世子笑盈盈轉頭,往前走了兩步,望著靈眉,笑道:“若非我這好妹妹,我還不知道,小窗山還有你這麽個漏網之魚呢?”


    靈眉猛的抬頭,剛要出手,可一隻捉妖袋已經寄出,劉暮舟想阻攔都沒來得及,便瞧見靈眉被裝進了捉妖袋中。


    喬小年猛的回頭,怒道:“曹越!你幹嘛!”


    而劉暮舟卻瞧見那位曹世子身邊的女子,麵露一絲厭惡。


    飛劍蓄勢待發,但此時,那位雲仙子突然望向劉暮舟,聲音變得極其溫柔:“喬姑娘,還有……還有這位公子,方才曹世子所捉,是個狐妖。我們若是不來,二位恐怕就要遭遇毒手了。”


    曹越笑著轉頭,“是啊,還是雲仙子……明事理。”


    話中間略有停頓,因為曹越看見自己身邊的女子盯著那個窮酸書生,竟是有些嬌羞。


    劉暮舟壓下怒氣,掃了一眼捉妖袋,這玩意兒一出,三境之下的妖精逃不掉,以劉暮舟的修為,也攔不住。


    再看向身著水綠長裙的女子,劉暮舟心中冷笑,但麵色卻滿是驚恐。


    “呀!原來如此,那要多謝二位啊!”


    哪知道喬小年皺眉望向劉暮舟,沉聲道:“劉大哥!她管我們飯了!”


    曹越麵色微微發冷,轉頭冷喝一聲:“休要胡鬧。”


    但再看向劉暮舟時,他卻說了句:“雲仙子,相識便是緣分,這荒郊野嶺的,留他一個書生在此,荒廢一條性命。若飛舟能載下,不如帶他一起回去?”


    那位雲仙子聞言,先是臉一紅,旋即卻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反問道:“合適嗎?”


    曹越率先轉頭,“沒什麽不合適的,順手而已。”


    劉暮舟趕忙起身,作揖道:“那就多謝二位了。”


    反觀喬小年,對著劉暮舟冷哼一聲,一臉嫌惡。


    上了飛舟,那位雲仙子還往劉暮舟身邊湊,噓寒問暖。


    劉暮舟甚至都能感覺到曹越的怒氣,在蹭蹭往上長。


    可那雲仙子,竟然故意拔高聲音,衝著劉暮舟說道:“我叫雲謠,明日雁棲湖上有一場宴會,我想請劉公子一同赴宴,公子……可以與我同去嗎?”


    問罷,她還故意看向曹越,問道:“曹世子,可以嗎?”


    曹越皮笑肉不笑,“當然,劉公子答應就行。”


    劉暮舟聞言,笑道:“既然雲仙子盛情相約,在下隻能叨擾了。”


    被懸賞了兩三年,看樣子我這張臉,還是被許多人記下了的。


    結果此時,喬小年皺著眉頭開口:“曹越!你要把她怎麽樣?”


    曹越笑而不語。


    小窗山中的狐妖早就絕跡了,沒想到今日遇上了一隻。


    既然如此,那明日赴宴,就以此為禮,獻給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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