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暮舟睜大了眼珠子,神色那叫一個驚恐,望著浪尖兒婦人,直咽唾沫。


    他自言自語:“我輩讀書人,一腔浩然氣,妖魔鬼怪見我也要敬而遠之,不怕不怕!”


    邊上少年直翻白眼,都被這書生逗笑了。


    “你不怕,倒是別抖啊!”


    說罷,少年一步上前,抬起頭直視婦人,沉聲答複:“即便是在冊的水府精怪,照規矩也不能在光天化日出沒。但凡是妖,不分好壞,都該殺!”


    浪尖兒上的黑衣婦人臉一沉,皺眉道:“娃娃,難道精怪就不分好壞了嗎?你一個小小煉氣巔峰,膽子卻是不小!我看你……”


    話未說完,邊上讀書人顫顫巍巍抱拳,硬著頭皮開口:“哪個……也不知道您是哪位神仙,我看這就是一場誤會,看在我讀書人的份兒上,咱別吵了行不?”


    少年轉頭看向劉暮舟,神色不悅:“你算哪根蔥?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可那婦人卻是眉頭一皺,突然調轉回頭,隻撂下一句:“娃娃,即便是妖,也要分個好壞的。今日事就看著他讀書人的麵子上算了,再有下次,我給你長記性。”


    說罷,不過幾個呼吸,水麵便平靜了下來。


    劉暮舟深吸一口氣,故作姿態,自言自語道:“果然,讀書有用。這位小仙師,她說的也對,妖也分好壞的。”


    少年抖了抖自己的布衣,將已經捏在手中的符籙收了回去,麵向劉暮舟,嗤笑道:“你懂個屁!好好念你的書去。”


    他又看了一眼河麵,轉頭啐了一口唾沫,罵道:“你們這些所謂神靈,全是爛人,沒一個好貨色!”


    劉暮舟望著前方少年,心說哪裏來這麽個混蛋玩意兒?好賴話聽不懂是吧?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可對誰都客客氣氣的!


    “哎!小子,你等著,道理得講清楚,什麽叫我懂個屁?”


    說罷,劉暮舟大步追了上去。


    但走之前,劉暮舟以心聲對著河裏說了句:“多謝河婆高抬貴手。”


    剛剛返回水府的婦人,聽見聲音之後便抬頭望去,微笑道:“道友客氣,這小子可不是有點兒混賬,搭理他作甚?”


    劉暮舟則是答複一句:“閑著也是閑著。”


    河婆娘娘搖頭一笑,呢喃道:“又是個藏頭露尾的家夥。”


    一個煉氣少年,又不兼修武道,走不了多快,劉暮舟很快就追上了他。


    一來是覺得他怨氣太重,二來是劉暮舟自己身邊,全是妖精,日後要碰上像這混小子一樣的人,說都說不清楚。


    可不是,開客棧的靈眸母女、青瑤、夭夭,全是妖精啊!


    當然了,夭夭另算,那還白鹿洞三成文運所化。


    還別說,自打遇到夭夭之後,劉暮舟的運氣是沒有那麽差了。


    追上少年,劉暮舟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言道:“古語雲……”


    可話未說完,少年便突然轉頭,抬手一把抓住劉暮舟脖領子,仰頭麵向劉暮舟,破口大罵:“雲你祖宗,你有毛病吧?跟著我作甚?”


    劉暮舟幹笑一聲,扯著少年袖子,輕聲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啊,斯文些。再說妖也有好有壞,咱們要大度些!”


    其實少年本來想把劉暮舟舉起來的,奈何個頭兒不夠,舉起來估計要踮腳,難看,所以板著臉鬆開劉暮舟,轉身甩出一道符籙,將山石炸的粉碎。


    “大度?你知道我經曆了什麽嗎?別跟著我,再煩我,我弄死你!”


    少年轉身狂奔,嘴裏還在嘀咕,和尚與書生最煩人。


    什麽都不知道就勸人大度的家夥,更他娘煩人!


    少年一路狂奔,還轉頭說了句:“這附近真有吃人的妖,想死就跟來!”


    劉暮舟撓了撓頭,終於知道羅家店的時候曹同那句話裝蒜有多好玩兒了。自己當時是不是跟這個小子一樣,覺得曹同有什麽大病?


    事實上劉暮舟自己都沒發現,他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像曹同了。


    雖然隻帶劉暮舟走了三千裏,連現如今劉暮舟所走江湖路的零頭兒都不夠,但那短短月餘光景,足夠影響劉暮舟一生了。


    少年將劉暮舟甩開了十裏地後才放慢速度,而劉暮舟走走停停,得以凡人的步速,落後他十裏地,就得落後大半個時辰呢。


    直到傍晚,他總算是停了下來,準備在一處破廟休息。


    他還特意往來的路上看了看,確定那煩人書生沒有跟來,這才放寬了心,自乾坤玉中取出吃食,開始歇息。


    到了靈台修為,已經可以辟穀,不吃飯可以,但還是會餓的。但煉氣修為,能抗餓,但不能不吃。


    少年點了一堆火,吃過喝過之後,便取出一道吊墜拿在手中,死死盯著火焰,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很快,天完全黑了,少年將將側身躺下,卻聽見有人有氣無力的喊著:“小子,你不對!雖然我……沒見過妖精,但我始終覺得妖精有好有壞,遇到好的妖精,咱們得仁義些!”


    少年猛的起身,嘴角抽搐不已,以他煉氣九層的目力,自然看得見遠處背著箱籠的讀書人。


    隻見那句話拄著個樹杈子,氣喘籲籲,步履艱難。


    少年怔怔望著劉暮舟走進破廟,看著眼前讀書人滿頭大汗,他實在是沒忍住,顫抖著眼皮問了句:“你有病吧?追著我幹嘛呀?”


    劉暮舟咣當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氣,呢喃道:“就是覺得你不對,咱們應該幹對的事情。”


    其實說出這種話,劉暮舟自個兒心裏也別扭,但他這會兒就想故意逗那小子。


    當然,他遂願了。


    少年人實在是拿眼前書生沒法子,隻得顫抖著眼皮,壓著怒氣沉聲道:“好好好,我承認錯了,我幹對的事情,行吧?求你!我求你別跟在我了。”


    說罷,起身就要走。


    劉暮舟卻轉頭看向少年,歎道:“孩子,可你不真誠啊!承認錯誤,不能隻嘴上承認,要心裏也承認,否則心口不一,沒有用處。”


    少年一隻腳邁出去,另一隻腳還沒動呢,可聽到劉暮舟這句話,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轉過頭,少年怔怔望著劉暮舟,“我他娘上輩子燒了幾座廟,怎麽碰上你這麽個玩意兒?”


    劉暮舟剛要開口,卻見那少年嗖一聲跑了出去,並喊道:“你再追著我,我弄死你,真的會弄死你的!”


    劉暮舟嘴角微微一挑,轉身自箱籠取出水壺喝了口水。


    孩子不賴,換成裴邟那樣的,劉暮舟至少挨了頓打了。


    不過這孩子明顯是有事兒,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


    結果此時,那個少年又跑了回來,手中多了一柄刀,進破廟之後二話不說,先把刀插在地麵。


    “你再說一句話,我送你歸西!”


    劉暮舟見狀,連忙後退,少年這才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在了火堆邊上。


    走了,卻又回來了?


    劉暮舟正疑惑呢,卻發覺不遠處,陰風大作!


    此刻再看向那少年,劉暮舟便明白他為什麽回來了。


    隻見那少年人坐在火堆對麵,兩隻手已經各抓著一道符籙,並皺眉望向劉暮舟,冷聲道:“你他娘給老子好好待著,敢亂動我就殺了你!”


    話音剛落,門外哭聲便起。


    少年的刀,竟是微微震顫了起來。


    劉暮舟立刻開口:“有人在哭。”


    少年搖了搖頭,“沒聽見。”


    但此時外麵又傳來幾聲嗚咽,劉暮舟嗖一聲便起來,衝著外麵狂奔而去。


    “遇事充耳不聞,不是讀書人的作風。”


    少年起身拔刀,一步攔住劉暮舟,破口大罵:“混賬讀書人!那不是……”


    話未說完,劉暮舟竟是一彎腰,躲過刀往外跑去。


    少年皺眉罵道:“真是勸不住該死的鬼!”


    氣的少年坐了回去,心說那讀書人就算被那鬼怪吃了,他也不管。


    不過幾步而已,劉暮舟便瞧見前方林子裏,有個紅衣女子正往樹枝上甩繩子。


    劉暮舟心中罵了句混小子,還真不出來?


    但他嘴上卻喊著:“這位姑娘,何事過不去,至於尋死嗎?”


    女子一轉頭,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新婚之夜,我丈夫死了,婆家說我克夫……不要我了。娘家說我是個喪門星,我……我已沒臉麵,活在人世間了。”


    劉暮舟一瞪眼:“姑娘莫要如此,世上豈有克夫道理?”


    女子望向劉暮舟,“何以見得?”


    劉暮舟輕聲道:“我說沒有就沒有。”


    結果那女子突然露出個笑臉,“既然如此,那公子可否做我一夜夫君?”


    說著,女子便開始脫衣裳。


    劉暮舟嘴角一扯,轉身就跑。


    “小子,不對勁兒啊!這麽冷的天,她要脫衣裳,是不是鬼啊?”


    破廟之中,少年直翻白眼,現在長腦子了?晚了!


    可此時,紅衣女子笑盈盈抬手,紅袖瞬間出去幾丈遠,將劉暮舟攔腰纏住往回扯去。


    下一刻,劉暮舟已在女子懷中。


    紅衣女子微微一笑,模樣倒是極美,她笑盈盈望著劉暮舟,詢問道:“相公,我不美嗎?”


    劉暮舟瞪大了眼珠子:“滾!我讀書人一腔浩然氣,你個孤魂野鬼,快放開我!”


    破廟裏的少年都被劉暮舟氣笑了,可他還是起身拔刀,一步躍出。


    “你的浩然氣,怕是護不住你。”


    一腔浩然氣?我看是一腔狗臭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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