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神眯起眼睛,久久地盯視著。


    簡明慧這五年裏,沒有去過港城一次,簡老爺子年事已高,自然也不會來蘇城看她。


    這對父女從前也不像普通人家,況且簡家的那些人……


    “你會這麽有孝心,給老爺子去祝壽?”


    在她跟周家鬧翻的……這個時候?


    肖神眼眸微動:“你跟周家翻了臉,還要去簡家,跟那邊也徹底劃清界限?你覺得你……”


    他話沒說完,明慧抬起眼皮,平靜地看著他堅定道:“我是去給老爺子祝壽的。”


    頓了頓,她又說:“我今年二十七,老頭子八十七。我的時間還長,他還能有多少年?總得讓我盡盡孝吧?”


    四目對視,明慧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


    她沒準備告訴肖神,她真正的想法。


    他是簡家的朋友,是周家的朋友,是盯著她的人。


    他們之間的交情,不深!


    明慧把話說完,起身就走,肖神瞧著她的背影,嘴唇微動了下,到底沒叫住她。


    夜色稠如濃墨,男人的眼睛沉如深淵。


    ……


    明慧又回到了周家老宅。


    周夫人聽到周管家的回報,說她一身狼狽,鞋底都開膠了,但是渾身酒氣,到老宅門口時就暈過去了。


    要不是門口保安發現,肯定要在路邊睡一晚上了。


    “……太太年輕氣盛,聽朱太太那些人的閑話就覺得委屈,不肯撫養小少爺。不過她哪裏知道,她現在的好日子,都是周家給的。外頭走一天,就知道沒有周家做靠山,她會是個什麽樣子了。她混到半夜才敢回來,肯定是覺得沒臉見您。”


    周夫人今天也被氣得不輕。


    簡明慧當著那麽多人讓她下不了台,這輩子她還沒受過這種氣。


    貴圈女人本就閑,什麽事兒都能說個三天三夜,閑了要說,有事也能拎出來當案例講。


    周家的臉都給簡明慧丟盡了!


    要不是孩子還需要一個有身份的媽,周夫人絕對會叫周管家把簡明慧扔出去,禁止她踏入周家大門!


    但簡明慧別想就這麽蒙混過去!


    “把她送到周曄的靈堂去,讓她好好反省,我不說話,不許她出來。”


    周曄下葬,老宅另設了一間房間擺放他的牌位供著,過了喪期才能撤。


    周夫人發話,周管家便去執行了。


    周夫人這才消了氣,能安穩睡覺了。


    而“暈過去”的明慧被管家太太送到周曄靈堂,她們把她扔在地上就不管了。


    明慧聽著門鎖轉動的聲音,知道她們把她關起來了。


    她料想如此,周家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明慧聽著外頭沒聲音了,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膈疼的肩膀和膝蓋。


    這些人可真夠冷血的,這麽冷的天,把“暈倒的”小周太太扔地上,不怕她生病,就怕她不生病,是吧?


    嗬嗬,不能打她,怕她頂著一身傷,被別人閑話周家家暴。生病最好了,頭疼腦熱,渾身刺痛,上吐下瀉,食不下咽,睡不能眠。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身體不好。


    要是再拖一拖,還能徹底毀了她身體底子,三四十歲就得什麽重病,再最後重病不治!


    明慧木著臉,坐在椅子上,看著周曄的牌位說:“周曄,你私奔那天,我沒叫人來堵你抓你,你才能跟你愛的女人遠走高飛。”


    “這五年,你跟她在夏威夷海闊天空,逍遙自在,我在蘇城受盡屈辱。”


    “你們死了,我依然沒有阻攔你跟她再在一起。攔著你們的,是別人,是你的父母。”


    “這五年,我因為你做了個活寡婦,難道還要我守著你的牌位過一輩子?你們在地底下,也沒有我的位置吧?”


    “周曄,算起來我是對你有恩的,別這麽對我……如果你還有良心,就保佑我今後萬事順心吧。”


    “我們做個交易,你保佑我心想事成,你跟白悅妍的孩子,我會保護他平安健康的長大。”


    周家名門大族,那些叔伯分支們,背地裏還不知道怎麽謀劃吞下周家這數不清的財富呢。


    “周曄,你如果絕對這個交易可行,你就讓燭火燒得旺一些。”


    話音落下,明慧瞧著靈台上的蠟燭。


    安靜地燃燒著,火苗均勻,周曄的黑白照在燭光下顯得陰沉。


    過了幾秒,那火苗突然旺了起來,亮起來的光芒將照片也襯得亮堂起來了。


    明慧微微笑了笑,把靈堂裏所有的椅子擺成一排,擺正坐墊,然後躺了上去,安心睡覺。


    周夫人本打算把明慧徹底懲罰老實了,再放她出來,但第二天早上,肖神就來了周家老宅。


    周夫人不太高興,冷厲說道:“她犯了那麽大的錯,我還不能教訓她了?”


    “我想簡老爺子知道了,也會認同我的做法的。”


    兩家既然商議好要繼續那協定,那簡家肯定也是希望簡明慧老老實實的,別再生事。


    他們遠在港城,無法教訓這逆女,那就由周家來執行。


    再說了,她這個婆婆教訓兒媳婦,天經地義!


    肖神道:“過幾天就是老爺子的八十七歲大壽。簡明慧五年沒回去了,該回去看看。”


    周夫人看肖神的目光帶著質疑:“老爺子缺她這一聲祝賀嗎?她在安市生活了二十幾年,港城那邊不是一直都對她不聞不問?”


    “肖神,你老實說,她昨天是不是去找過你,求你幫忙了?”


    “我知道你心好,這幾年你同情她一個人在蘇城不容易,對她多有幫襯,但也要適可而止。”


    “她在安市那種小地方長大,小市井氣息太重,會算計蠅頭小利,算不清大局。別被她算計了去,自己弄一身騷!”


    周夫人語氣加重,甚至意味深長的剜了一眼肖神。


    她可沒忘記,那天晚上,肖神是怎麽跟他們夫妻說話的。


    肖神半垂著眼皮,臉上平靜無波,像廟裏的神佛,平靜安詳,不為所動。


    他隻淡淡地問:“周夫人,你是在說我算不清大局嗎?”


    周夫人撇了撇嘴唇,隻差哼一聲了。


    但她始終有著忌憚,不可能承認。


    肖神也不在意她是否回應,繼續淡淡說著:“那麽周夫人是否知道,簡家現在的主事人是簡行昇?老爺子年邁,在簡明慧出嫁後就將簡家大權交給了他的三子。這次簡家派人來跟周家重新製定協議,是簡行昇的意思。”


    “簡明慧畢竟是老爺子的幺女,二十幾年不聞不問,誰知道他會不會隨著年邁,對這個沒什麽親情的小女兒,生出了愧疚?”


    老年人病痛多,越是病痛多,就會開始反思自己年輕時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想要補救,以求再多活幾年,求少些病痛,求死後去閻王殿少受些折磨。


    周夫人抿著唇,目光微晃,警惕道:“你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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