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寂靜得讓人心裏發毛的夜晚,村裏一位備受尊敬的老人與世長辭。白天的喪禮熱熱鬧鬧,前來吃席的人們絡繹不絕,喧鬧聲、交談聲交織在一起。然而,隨著夕陽西下,客人逐漸散去,原本熱鬧的院子慢慢安靜了下來。


    等到最後一位客人的背影消失在村頭的拐角,幫忙操持葬禮的大人們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他們竟然將守靈的重任拋之腦後,紛紛聚在一起打麻將打牌去了,隻留下當時還是少年的我獨自守靈。


    靈堂裏安靜得可怕,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那盞昏黃的油燈在寂靜中輕輕地搖曳著,光影在四周跳動,使得靈堂裏的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我局促地坐在老人的靈柩旁,眼睛緊緊盯著那柱香,不敢有絲毫懈怠,生怕它熄滅。


    夜越來越深,像是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四周的寂靜仿佛有了重量,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意識也逐漸模糊。就在我快要打瞌睡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股涼颼颼的風從背後吹來,那股涼意就像冰冷的手輕輕拂過我的脖頸,讓我瞬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恐懼像小蟲子一樣,悄悄地爬上我的心頭。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靈堂。靈堂裏的一切似乎都還正常,老人的遺像靜靜地掛在牆上,那慈祥的麵容在昏暗中顯得有些模糊。然而,當我的視線再次回到旁邊的紙紮人時,心中卻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總覺得它動了。


    那紙紮人的臉上畫著詭異的妝容,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陰森。那鮮紅如血的腮紅和濃黑如墨的眼影,此刻看起來就像是一張扭曲變形的鬼臉,透著說不出的恐怖。我越是盯著它看,就越覺得它的姿勢和剛才不一樣了。原本低垂的手臂好像抬起來了一點,腦袋也似乎微微轉動,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仿佛在直勾勾地盯著我,好像下一秒就要掙脫束縛撲過來。


    我的心跳急速加快,“咚咚咚”的聲音在安靜的靈堂裏格外清晰,仿佛是在這死寂中敲響的恐懼之鼓。冷汗不停地從額頭冒出來,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著我的臉頰不停地流淌。汗水流過我的臉頰,癢癢的,可我卻不敢抬手去擦,仿佛稍有動作就會驚動那詭異的紙紮人。


    我想大聲呼喊,想把心中的恐懼都宣泄出來,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發不出一點聲音。恐懼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緊緊地將我包裹住,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拚命地告訴自己這隻是錯覺,是因為太累太緊張而產生的幻覺。可是,那紙紮人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都如此清晰地映在我的眼中,讓我無法忽視,無法自欺欺人。


    它的手臂似乎又抬高了一些,身體也微微前傾,那僵硬的姿態卻仿佛蘊含著某種蓄勢待發的力量。


    我不敢再看下去,急忙轉過頭緊緊盯著那柱香,心裏默默祈禱著時間快點過去。每一秒都變得如此漫長,仿佛時間已經停滯。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人們回來,我迫不及待地跟他們說了紙紮人動了的事情。我語無倫次地描述著當時的情景,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


    可他們卻隻是不以為意地笑笑,根本不相信我,覺得我是太緊張或者太累出現了幻覺。他們的不以為然讓我感到無比的委屈和失落,那種恐懼和無助無處訴說的感覺至今難忘。


    如今,我已成年,多年後再次回村做客。偶然間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一個紙紮人,那段年少時守靈的恐怖記憶瞬間如潮水般湧上心頭。盡管歲月流逝,我經曆了許多風風雨雨,心智也變得更加成熟堅強,但那一刻的驚悚和無助仍然讓我心有餘悸。


    我深知,有些記憶或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在表麵上褪色,但那種深深的恐懼,卻如同烙印一般,永遠刻在了心底的某個角落。隻要稍有觸動,便會重新浮現,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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