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加利西亞公爵的話音落下,三王子赫爾森自然而然地開始了他既不算慷慨激昂,也不算感人肺腑的演講。


    萊昂對此並沒有絲毫的興趣。


    無非就是畫餅,像什麽等我登上王位之後,一定不會忘記各位的相助之類的雲雲。


    餅畫的不錯,但萊昂並沒有聽出什麽實質性的內容。


    感謝要怎麽感謝?


    是提升爵位還是賞賜金幣?是給予宮廷職位還是轉封新的土地?


    很顯然,赫爾森並不是一個畫餅的高手。


    以至於他的話語不但沒能成功勾起萊昂的興趣,反倒是讓這位邊境子爵的心中,更加堅定了不能讓赫爾森登上王位的想法。


    而相較於聆聽這位王子殿下的演講,萊昂更感興趣的,反倒是站在不遠處的布拉班特伯爵。


    作為公爵麾下的強勢封臣,布拉班特伯爵和加利西亞公爵之間的關係,一直都不怎麽好,甚至會時常發生一些小摩擦。


    所以……


    想必那位布拉班特伯爵,也不會願意讓赫爾森成功上位吧?


    似乎是察覺到了萊昂投來的目光,布拉班特伯爵抬起了昏昏欲睡的腦袋,麵無表情的看向了萊昂。


    林頓·戈麥斯。


    這便是布拉班特伯爵的名字。


    戈麥斯家族乃是安達爾王國極為古老的一支龐大家族,家族先輩曾在安達爾王國立國之時便被封為公爵,就算在這些年裏勢力有所衰落,卻也依舊擁有著伯爵的頭銜和龐大的關係網。


    而作為戈麥斯家族的族長,在林頓·戈麥斯多年以來的經營之下,著那片位於帕爾馬城東南方向貴族領地,早已成為了霍姆河下遊少有的富庶之地。


    當意識到布拉班特伯爵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萊昂的嘴角微微上揚,送上了一副友好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不過,這裏終究不是說話的地方。


    一個是公爵麾下如今的強勢封臣,一個自認為是未來的強勢封臣。


    短暫的對視過後,心照不宣的二人皆匆匆移開了目光,繼續有模有樣地聆聽著赫爾森的長篇大論。


    很快,隨著赫爾森的演講終於結束,加利西亞公爵進行了總結。


    總而言之就是三件事,出錢、出糧、出人。


    加利西亞公爵輕車熟路地分配起各個貴族領所需要承擔的義務,比如說需要出多少金幣,又需要拿出多少糧草。


    而安托利亞既然沒有富餘的錢糧,那麽便隻有出人了。


    “萊昂!”


    突然被領主點名,原本正努力將自己隱藏在人群之中的萊昂隻得放棄,抬起頭,強行讓自己露出了燦爛的微笑:“公爵大人,赫爾森殿下……”


    “我聽麥克提起過你。”


    麥克就是加利西亞公爵的名字。


    赫爾森似乎對這位年輕的子爵尤為重視,專門走過來拍了拍萊昂的肩膀:“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麾下的傭兵更是勇武無比!”


    最後這句才是重點吧,殿下!


    雖然在心中暗暗吐槽,而且赫爾森從前列腺到扁桃體都透露著討人厭的氣息,但既然自己被點了名,萊昂還是滴水不漏地回答道:


    “安托利亞就是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出不起多少錢糧,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戰場上殺敵!”


    聞言,赫爾森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


    上午的會議很快結束,固然萊昂有心和布拉班特伯爵敘敘舊,但帕爾馬城顯然不是一個合適的地方。


    這裏是布拉維斯家族的大本營,或許不會有多少人盯著自己,但一定會有大量的探子,盯著那位向來和布拉維斯家族不對付的布拉班特伯爵。


    於是,在這場會議結束的當天,萊昂便帶著斯坦恩和隨行的護衛們,朝著安托利亞的方向一路疾馳而去。


    “子爵大人,是要打仗了嗎?”


    路上,斯坦恩有些躍躍欲試地問道。


    他不清楚這場戰爭會給安托利亞帶來怎樣的影響,但他知道,這場戰爭必然將會給安托利亞的傭兵們帶來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


    安托利亞傭兵絕不會比北地傭兵遜色,更不會背叛自己的領主!


    “呃……”


    萊昂愣了一下,還是打算直言相告:“這次北上我並不打算讓安托利亞的傭兵接受征召,安托利亞的民兵以及拉普魯克軍團,更需要經曆戰場上的磨練。”


    “啊?”


    聞言,斯坦恩頓時心中一驚,連忙問道:“子爵大人是因為北地傭兵的背叛,而懷疑安托利亞傭兵的忠誠嗎?”


    “安托利亞傭兵一直以來都向希梅納家族效忠,絕不會做出背叛子爵大人的事情!”


    話音落下,斯坦恩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悲憤的神情。


    見狀,萊昂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


    “你們有更為重要的任務……”


    “守衛荊棘領固然重要,但雇傭兵更希望能走上戰場!”


    這是斯坦恩第一次反駁自家領主的話語。


    萊昂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的態度竟然如此堅決,在沉吟許久後,終究還是決定和斯坦恩攤牌:


    “你湊過來!”


    “近一點,再湊近點兒!”


    隻見這位年輕的子爵在斯坦恩的耳邊輕聲嘀咕了許久。


    而後……


    斯坦恩臉上的悲憤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極為震撼的神情。


    “子爵大人……”


    “噓!”


    萊昂伸出一根手指,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您是認真的?”


    這位哪怕走上戰場也絲毫不怵的傭兵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但說話的聲音卻依舊有些顫抖。


    這也不能怪他,


    畢竟……


    自家領主所說的計劃實在是過於大膽。


    趁加利西亞公爵領兵北上之時,率領安托利亞軍民突襲帕爾馬城,一舉拔除布拉維斯家族對整個王國南部的統治!


    這就是萊昂給斯坦恩下達的命令!


    也是萊昂在和亞倫進行了徹夜的討論之後,最終做出的決定。


    “如果我不是認真的,你覺得我為什麽讓伱護衛車隊,又為什麽要讓安托利亞的傭兵往返於帕爾馬城與荊棘領之間?”


    萊昂反問道:


    “隻有安托利亞的傭兵無數次出入於帕爾馬城,那座城市的守軍才會對你們的到來放鬆警惕,才會讓帕爾馬城城門洞開!”


    “安托利亞全民皆兵,雖然屆時我會率領安托利亞民兵和拉普魯克軍團一同北上,但到時候你隻要從安托利亞的平民中拉出一支數目龐大的軍隊,攻陷帕爾馬城易如反掌!”


    話雖如此,但是在這一刻,這個一直盼望著能夠得到自家領主重視的年輕人臉上,卻露出了一抹擔憂的神情:


    “那您呢?子爵大人,您可是要跟加利西亞公爵一同北上啊!若是我真的率兵偷襲帕爾馬城,那您豈不是會麵臨危險?”


    “我自有打算。”


    麵對斯坦恩提出的問題,萊昂沉聲說道。


    或許這個計劃在一定程度上風險不小。


    但是,正所謂風浪越大魚越貴。


    風險越大,所能取得的收益也就越大。


    若是當真能成,那麽萊昂的子爵頭銜顯然得往上提一提,自己說不定還能混個伯爵,甚至是公爵當當!


    安達爾王國最年輕的公爵!


    萊昂對這個稱呼自然十分向往。


    安托利亞子爵的頭銜雖然已經夠用,可做起事來總會有些束手束腳。


    若是成為了公爵,那麽萊昂所能夠調動的金錢、人手和糧草都將迎來暴漲,不但希梅納家族在王國之內的地位將得到了極大的增強,就連對於遺棄之地的探索進度也將極大加快。


    至於這樣的籌劃符不符合騎士精神……不好意思,什麽是騎士精神?


    無論是在上一世,還是在這一世,萊昂一直都對所謂的騎士精神嗤之以鼻。


    越是缺什麽,往往便越要把什麽東西整日掛在嘴邊。


    萊昂從不認為自己是個騎士,也從不認為自己就應該毫無保留的向加利西亞公爵效忠。


    任何人,無論是誰,都不能影響他對於安托利亞未來的規劃。


    作為安托利亞的領主和希梅納家族的族長,萊昂絕不會因為赫爾森的幾句吹捧,便改變自己的謀劃。


    如若赫爾森安安分分的在王國東部當一個貴族領主,那麽萊昂不介意向加利西亞公爵奉獻出自己的忠誠,如若需要,他甚至可以幫助加利西亞公爵,將愈發強勢的戈麥斯家族扼殺在萌芽之中。


    但很顯然,赫爾森的野心很大,讓他上位也並不符合安托利亞的利益。


    所以,如今的萊昂反倒更希望和布拉班特伯爵探討一番未來,而未來的王國南部,也將沒有布拉維斯家族的位置!


    時至今日,王國已經足夠亂了。


    北方的叛亂早已讓瓦爾拉斯王國虎視眈眈,若是南邊再亂起來,那麽安托利亞的月光絨還賣不賣?安托利亞還開不開發?


    更何況,雖然貴族之間的潛規則應該遵守,但騎士精神顯然不在其中。


    明麵上義正詞嚴,背地裏蠅營狗苟。


    在王國之內的貴族衝突中,臨戰倒戈的例子實在是數不勝數,隻要利益足夠,萊昂並不介意成為其中的一員。


    隻不過,到底應該怎麽行動,卻還需要仔細謀劃,才能不至於出現紕漏。


    萊昂隻有這一次機會,所以……必須成功!


    荊棘領,領主城堡。


    在聽完萊昂對於此行的講述過後,亞倫當即做出了判斷:


    “布拉班特伯爵需要拉攏!”


    “若是起兵反叛的隻有加利西亞公爵,那麽子爵大人無論拉不拉上布拉班特伯爵一起,都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但眼下需要考慮的,卻還有三王子赫爾森麾下的軍隊。”


    “在有資格爭奪王位的三個人之間,赫爾森雖然勢力不強,但終歸是一個擁有著王室血統的貴族,所能號令的軍隊少說也能有近萬人。”


    “若是能夠拉上布拉班特伯爵,那麽成功的概率將會大大提高!”


    聞言,萊昂不禁笑了笑說道:


    “跟我想的一樣。”


    “但眼下最大的問題是,應該派誰去?”


    無論如何,布拉班特伯爵肯定是要見一見的。


    雖然不可能將安托利亞人的計劃全盤托出,但一次良好的有益的會晤,定將有助於安托利亞和布拉班特之間全麵戰略合作夥伴關係的構建,提升安托利亞應對風險和挑戰的能力,從而在合作共贏之中實現共同發展的戰略目標。


    不過,哪怕用腳趾頭想想都能知道,若是萊昂派遣亞倫出訪,那麽自己和布拉班特伯爵進行接觸的消息,說不定第二天就會傳到加利西亞公爵的耳中。


    “我推薦克爾曼!”


    在思索片刻後,亞倫主動推薦了人選


    克爾曼先前是納瓦柯部族的祭司,才剛加入安托利亞便被派往了魔藥生產車間,就算是在安托利亞這片土地上,認識這位祭司的人都很少,更遑論其他貴族。


    “克爾曼麽……”


    萊昂想了想,叮囑道:“提前讓克爾曼打好腹稿,一定要讓他清楚哪些該說又有哪些不該說,在有些時候,適當的展露一些實力才能收獲更多的盟友。”


    “明白。”


    亞倫聞言連連點頭。


    ……


    雖然已經決定要出兵北上,但由於這個時代慢到離譜的效率,留給萊昂的準備時間足足有著半個多月的功夫。


    安托利亞的鐵匠們徹夜不眠,為即將踏上戰場的民兵們鍛造著更多的箭矢。


    魔藥生產車間也開足馬力,將一個個小紅瓶裝車打包。


    法師不能參與王國內戰,但魔藥可以!


    有眾多法師以及亞倫本人坐鎮後方,萊昂完全不必擔心安托利亞的穩定。


    他眼下唯一需要考慮的,其實是如何才能夠在出征之後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


    畢竟……


    讓斯坦恩偷襲帕爾馬城不是一件難事,


    整件計劃中最難的部分,其實是身在前線的自己,怎樣才能以最為合理的方式,完成由赫爾森陣營向威爾伯特一世陣營的橫跳。


    是的,在經過縝密的思索之後,萊昂終於做出了支持威爾伯特一世的決定。


    或許投靠佩雷爾,實現對王都的南北夾擊更為容易,但佩雷爾手中本就掌握著強大軍事力量,哪怕北地傭兵跳反之後也同樣如此。


    錦上添花,永遠不如雪中送炭。


    隻有成為威爾伯特一世的支持者,才能攜蕩平南方叛軍的功勳,在這場內戰之中為安托利亞爭取最大的一份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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