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九淵一聽此話,雙眉軒起,欲言又止。


    當年眼前的真人因意外遭劫,元氣大傷,為護持寶身,不得不用秘術延壽。此法乃寅支卯糧,極大消耗了元中蔡氏的氣數以及資源,讓族中一部分受到波及。但由於真人是元中蔡氏唯一的洞天,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其他人縱有不滿,也隻能壓在心裏。


    而現在,真人壽元將盡,以後肯定無法再庇護家族,自以為當年受到影響的一部分族人就蠢蠢欲動,希望能得到所謂的補償。


    毫無疑問,一旦真人兵解轉世,長陵妙真禦道洞天就是他能留下來的最大的財富!


    想到這,蔡九淵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居於泛著粼粼波光冷色上的觀德真人,這一位長陵妙真禦道洞天的洞天之主頂門上原本燦白的玄氣模糊了少許,就好像山窗初曙後透紙的黎光,讓人看不清神情。


    覬覦長陵妙真禦道洞天的族人心中有數,觀德真人對家族有所愧疚,隻要他們做得不過分,吵一吵,鬧一鬧,爭一爭,觀德真人自不會施展霹靂手段。


    說到底,長陵妙真禦道洞天牽扯極大,是最上等的寶藏,族中不少人對此有念想,期待能從中分一杯羹。


    “就這樣吧。”觀德真人聲音中聽不出喜怒,道:“我不會出麵,讓周青自己解決就行。”


    說完後,這一位洞天真人身上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如一道皚皚的如雪煙柱直通天際,須臾後,消失不見。隻餘下一片片的寶氣,如大小不一的雲,散在四下,流轉不定。


    蔡九淵看了一會,站起身來,向外走,然後讓人給周青傳信,心裏感慨,如果周青能夠圓滿解決此事,長陵妙真禦道洞天的歸屬算徹底定下了。


    對於長陵妙真禦道洞天落於周青這一外人之手,蔡九淵心有遺憾,但不會像某些族人那樣上躥下跳,拚命爭奪。


    一方麵,他站得高,看得遠,有所為,有所不為。另一方麵,他相信自己遲早能晉升上境,以後開辟屬於自己的洞天,那更適合自己。


    洞天,又一處洞府裏。


    靜室之內,周青緩緩睜開眼,瞬時間青芒大盛,眼瞳深處似有無量的生機湧動,繼而這青色又掩去,消失不見,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定了定神,吐出一口濁氣,然後扶正頭上的銀冠,站起身來,推開窗。


    外麵是一處幽深的山穀,到處懸藤飛泉,落鬆堆玉,細細碎碎的青芒匯聚在一起,如潺潺的溪水,曲曲折折地到一片青色碧濤裏。


    他在《靈命降金書》這一門金行玄功上進展很快,於是這一段時間專門找了洞府木行精氣最濃鬱之地修煉《妙青參合功》,讓這一門玄功上的造詣也提上去。


    他本身天資超絕,又有契合《妙青參合功》的本命法寶鎖真遁龍樁,還在玉樞星宮中有奇遇,得到過木行本源之力,早就積累雄厚,如今以洞天之相返照,突飛猛進。


    這樣下去,三門玄功《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靈命降金書》、《妙青參合功》一起元嬰二重圓滿,凝練元嬰法身,指日可待!


    “元嬰法身。”


    周青看著滿目的青色,想到從族中天鳴真人以及恩師觀德真人口中聽到的法身之妙。


    此等之言,不入典籍,隻各大世家宗門口傳心授,且隻有等一定境界後才有資格得知。按照兩位洞天真人的說法,諸天之中的元嬰法身也有著差別,大體分為三等。


    下乘法身,乃功法不純,五氣所成,並不純粹,以後進展緩慢,絕大多數的修士成就三重境界,一般就是凝成此法身。


    中乘法身,比下乘法身高一等,要凝成此等法身,必須修煉一等一的玄功,且參悟玄功本意,接引下來的純粹的天地靈機,上玄門中極出色的大修士多是此身。


    上乘法身,此法身秉先天,渾陰陽,成五行,千變萬化,不可測度,能修煉出如此法身者,就是在真一宗這樣的上玄門中也是寥寥無幾。


    除了這常規的三乘法身外,還有兩類法身。


    一類是“投機取巧”所凝成的法身,此法身有先天缺陷,如同“廢丹”一樣,成了以後,就斷了前路,不可能再有進展。這一類的法身遠遠無法和三乘法身相比,即使最下乘的法身也比之強十倍。


    另一類則是超出三乘法身之外的法身,品階還在上乘的法身之上,有超品之姿。此類法身就是天鳴真人和觀德真人都沒有見過,但據說隻有一品金丹者有可能觸及,縱然在真一宗萬年的曆史上都沒幾個能成的。


    踱步來回,周青眸光炯炯,他修煉以來,每一步都極紮實,盡量做到完美,這元嬰三重肯定要追求那一種三乘法身之外的無上元嬰法身。


    正在此時,周青身上的傳訊玉符亮起,他拿起來一看,目光動了動,說了幾句,繼續在此地等候。


    時候不大,隻聽一聲輕鳴,然後一道雲氣浮空而來,前引煙水,後接祥光,氤氳一圈又一圈的金波,不斷激蕩。


    雲氣越來越多,匯成虹橋,一位俊美的青年人踩著下來,他長眉細眼,眸子赤金,整個人一見麵,就讓人印象深刻。


    青年人落下來後,看到周青,麵上滿是笑容,道:“恭喜師弟你晉升十大弟子首席,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他半點不見在一般人麵前的嚴肅,麵上堆著笑容,一個勁地說客氣話。


    “王師兄。”


    看到來人,周青起身,與之寒暄,同樣笑容滿麵。


    對方也是觀德真人門下,算和自己師出同門,但和自己這樣的親傳弟子不同,對方在觀德真人門下隻是“記名弟子”。


    “記名弟子”和親傳弟子大不一樣,他隻是因為觀德真人與其背後的勢力有默契,才把他擺上前台,充當一個聯係的紐帶而已。他的發展重心還是在他原本勢力裏,很少出現在長陵妙真禦道洞天。


    不過自從周青一鳴驚人,成為十大弟子的次席後,這一位王師兄出現在長陵妙真禦道洞天的頻率明顯多了起來,而且每一次都找周青見個麵,說幾句,混個臉熟。在長陵妙真禦道洞天裏,這一位王師兄和周青算是走得很近。


    又說了幾句,王師兄覺得差不多了,麵上笑容一收,嚴肅上來,道:“周師弟,你最近一直在閉關修煉?”


    “不錯。”看到對方的神情,周青心裏有所猜測,於是點點頭,道:“門中大比後,雖僥幸成為十大弟子首席,但後麵的諸位同門虎視眈眈,不敢疏忽啊。”


    “也是。”王師兄說了一句,驀地語氣一轉,道:“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最近長陵妙真禦道洞天裏有人不安分。”


    “不安分。”


    周青眸子裏寒光一片,迫人眉宇。


    他本來身後就有偌大背景,又修為精進,如日中天,即使在長陵妙真禦道洞天中被絕大多數元中蔡氏的子弟視為外人,但總有人見他未來光明一片,主動交好。長陵妙真禦道洞天裏的暗流,他有所察覺。


    現在這王師兄特意前來提醒,看來七八不離十了!


    念頭轉了轉,周青微微吸一口氣,對跑來送信的王師兄,道:“多謝師兄提醒,不然的話,說不得真叫小人得逞了。”


    王師兄才不信周青這樣的話,眼前這一位可是在短短時間內就崛起成為門中十大弟子首席的厲害人物,別說同輩之人,就是他上一輩都無人能與之抗衡,元中蔡氏的某些人的崩塌恐怕早就被其看在眼裏,隱忍不發罷了,他笑了笑,道:“周師弟你眾望所歸,些許跳梁小醜興不起波瀾,我也是白擔心。”


    “師兄不了,他們還真打亂了我的計劃。”周青的話半真半假,不過還是表示記下這一份人情,道:“王師兄親自來,這一份同門之情,我銘記於心。”


    “應該的,應該的。”見目的達到,王師兄又寒暄了幾句,告辭離開,道:“周師弟你還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目送王師兄離開,周青站在窗前,眺望遠方,一動不動,看上去他繼續在等。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鍾,就見一點金芒倏爾出現,繼而驀然擴大,化為一封飛書,到了近前,懸掛不動,隻有一圈的光暈,凝而不散,玄音上下。


    隻一看,周青就認出上麵是元中蔡氏蔡九淵的標識,他目光一亮,摘下來,打開一看,眸子深處倒映出一行行的字,龍飛鳳舞,大氣磅礴。


    看完後,周青把飛書合攏,頂門上的罡雲一開一合,隱有雷鳴響起,洞府中起了波瀾,自己的師尊肯定早已知道,自己等的就是看一看師尊如何處置。


    現在見到蔡九淵的來信,雖不是觀德真人親筆信,可意思表達的一清二楚。長陵妙真禦道洞天中確實有人生事,已經有了一定的氣候,讓自己自行處理。


    “處理。”


    周青的聲音沉沉的,若有所思。


    以他背後的洛川周氏的背景,真對付一些利欲熏心別有用心的元中蔡氏子弟,肯定輕而易舉,就是他們再折騰,也是揮一揮手,就煙消雲散。可根據蔡九淵的來信可知,絕不能這麽大張旗鼓去做事,還是潤物細無聲好。


    一方麵,本來元中蔡氏的一些人就心裏對觀德真人把長陵妙真禦道洞天傳承給自己不太滿意,認為自己這個外人,侵吞了屬於元中蔡氏的財富。


    如果再借助洛川周氏的力量強勢鎮壓,隻會引得更多的元中蔡氏的人不滿,這不利於洛川周氏和元中蔡氏的聯合。


    另一方麵,處理此事,必須要顧忌觀德真人的臉麵。


    不管怎麽講,鬧事的人都是元中蔡氏子弟,他們都是觀德真人的晚輩。如果鬧個血流成河,不僅觀德真人在族中的聲望受到影響,就是傳出去,也會讓人指指點點。這種家門不幸,最是容易傳成笑話。


    蔡九淵的意思並不複雜,就是讓周青既要解決不安分的元中蔡氏子弟,讓他們老老實實的,又要控製事態,盡量不流血,不會出現一種內亂,讓親者痛,仇者快。


    這種既要又要,毫無疑問,把解決問題的難度提升了好幾倍。不過難歸難,一旦此事解決,長陵妙真禦道洞天以後就會一派風光霽月。


    “如何解決?”


    周青站著不動,外麵的翠綠映在他的眉宇間,他念頭動了動,此事說難是難,說易也是易,無非是擒賊先擒王加速戰速決罷了。


    對別的元嬰二重的修士來講,此事幾乎沒有可能,可他到底不一樣,他從剛一晉升之時就已不是一般的元嬰二重修士。更何況,回到宗門後,又在飛英殿中激鬥林風來,磨礪神通道術,再以洞天之印對照修煉,已有突飛猛進之姿。


    他現在的實力之強,連自己都拿不準,此次正好試一試。


    有了決斷,周青聯係上長陵妙真禦道洞天裏的自己人,讓他們確定此次鬧事的領頭人後,就張身而起,向外而去。


    他腳步平穩,從從容容,可隨著越走越快,身上的銳氣越來越濃,像一柄開天的利劍,遙遙向前。


    洞府中,蔡翰墨坐在蓮花寶座上,他頂門上一尊法相高高矗立,彌漫著一圈圈的神韻,不計其數的篆文在生滅,來來回回。


    這一位元中蔡氏的大修士麵上帶著笑容,正聆聽著大殿兩側族人的說話。


    “長陵妙真禦道洞天當年開辟之時,是我們整個元中蔡氏集中全力才成功的。長陵妙真禦道洞天,凝聚著我們整個家族的心血。”


    “說的不錯,長陵妙真禦道洞天必須掌握在我們元中蔡氏子弟手中,一代代傳承下去。”


    “長陵妙真禦道洞天不能落於外人之手!”


    ……


    不少人說的義憤填膺,又語氣鏗鏘,這一群元中蔡氏的人見觀德真人一直沉默,膽子越來越大了。


    看著這一幕,蔡翰墨心裏高興,雖然計劃被迫提前發動,可現在來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周青確實在長陵妙真禦道洞天裏不得人心,反對他的極多。


    他咳嗽一聲,剛要說話,就聽外麵傳來一聲清清亮亮的聲音,道:“蔡師兄可在?周青前來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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