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旭順著隆正桐的目光看了出去。


    浩大的七省聯盟艦隊兵合一處,沿著海岸線往外衝出,直直迎著紫紅色的福州水師船狂衝而去。天際的海麵,無數的黑色桅豎起,海浪滔天,大批護衛艦先行,如同餓鯊出閘,鋪天蓋地而來。


    海芝幫的船陣順著隆正桐的指示,不斷後撤,幾乎拖到了福州水師的身後。


    數百隻船,一隻掉隊都沒有。此刻看來,大磡島海芝幫的調度,尚在福州水師之上。


    “真的,港口都不要了……”侯旭嘴唇顫動,“這是看不起人啊。”


    隆正桐目視前方,卻知道事情要害之處在哪。


    哪裏是什麽看不起人。


    京師製造局的【明膜】對同樣產至京師製造局的【陸上炮台】有幾乎天然的壓製作用,刺桐港的所謂延綿數十裏的火炮,在福州水師麵前,如同無物。此外,福州巡撫手上九絕船陣壓迫力十足,極善攻堅,一旦展開了,就是一條光明正大的黃泉路。


    荷蘭七省聯盟船堅炮猛,能衝破明膜,但若是堵在港口裏,原本優勢的火力和馬力就給掩蓋了。


    因此,與其用刺桐港上哪一堆完全不熟悉的火炮,不知道怎麽操作的【明膜】,被按在岸上被動挨打,還不如傾巢而出,棄港作戰更有利。


    波瀾壯闊的海麵上,數百道火花濺得海浪蒸騰,兩邊的火力相互遊走,你退我進,你進我退,漆黑與深紫交纏,混亂無比。


    一枚枚無情的火焰彈,灼燒著那些正在慘叫的軀體,轉動的水師船舵上,硝煙與木屑橫飛,隻一個眨眼間,連著大明龍旗與船杆一同被炸飛。


    回過神來,隻看到炮台上還有一雙水手的手,其餘的部位已經被燃燒殆盡。


    紅火,炙熱,漫天巨浪,震蕩的重炮,血腥,橫刀,羅刹地獄。


    侯旭看得呼吸加速,幾乎是下意識地縮到了一旁,頭卻硬是沒有低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口中既凶狠又顫栗地問道:


    “那個人呢?姓林的呢?”他頓了頓,“桐哥你和芝鵠說的,香帥營的人在後麵打我們,是不是在後麵?”


    隆正桐的目光一直在掃視著戰場,身體一上一下隨著巨浪搖擺,偶爾揮動彎刀倒槍擋箭,說道:


    “後麵太危險了,林應那種人,不會把自己置身於這麽危險的地方的。”


    他沉吟了片刻,說道:“丹寧有用得著他的,他應該在這個戰場上,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安全的地方?”侯旭扶著搖晃的船邊探了頭出去。


    海風越吹越勁,明明天朗氣清,這人間的戰場卻把海況搞得天昏地暗。


    募然,遠處的海平麵上,一條顯著比其他艦船吃水大上一倍的鋼鐵巨獸,緩緩地衝破了迷霧,逐漸展現在了兩人眼前。


    密集的炮管,吹出蘑菇雲一樣黑霧的超巨型煙囪,整體透著一股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深紅色異光。


    【諸神係列,波塞冬】


    隆正桐的目光縮了過去,仔細辨別了一下那煙囪上噴出的氣息結構,指了指前方:


    “林應,在那。”


    ……


    波塞冬的船艙夾板。


    林應披著一件大風衣,縮在清風朗月兩位高手的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看了一眼。


    “應少,我們的人貌似沒有得手。”朗月說道。


    林應用了望鏡談一個口子出去看了兩眼。


    “海芝幫,似乎早有準備一樣,精銳,全在後麵,前麵一炮不開,火力全用來轟香帥營了。”朗月補充道,“他……似乎是站在李鼎夷那邊。”


    林應沉默了片刻,歎了一口氣,說道:“這真不好說……隻是萬幸,留了個心眼,助丹寧啟動了一半這波塞冬,就留了在這裏。”他頓了頓,“要不然,在後麵進攻的話,還真的要掉到坑裏。”


    “但這樣打下去,香帥營怕是要打輸的。”朗月說道。


    “輸了就輸了,耗材而已。”林應揮了揮手,“我就算贏了……他們是不會讓我留在【羅刹海】的,這些所謂的勢力,一次性的。現在要做到的,就是讓這香帥營拖住一部分兵力,讓丹寧的船展開炮火,穩打穩紮的正麵戰場,李鼎夷和那陳芝龍就算是神仙,都取不了巧的。”


    話語剛落,一顆火炮劃成彩虹飛到三人頭上。


    嘭!清風用力一拳,將炮彈炸在半空中。


    林應一下子又縮了回去,扯著朗月的衣袖躲在他身後,怒道:


    “怎麽回事,怎麽飛到這麽近,這破船裏那東西沒開嗎?”


    朗月拍了拍腦袋,說道:“丹寧關了,說是火炮要充足。”


    “現在去開,趕緊去開,要不然我上來這幹嘛!!”


    ……


    侯旭看得瞠目結舌。


    眼看著福州水師這邊近兩公裏幾十隻船一起集火往那暴露了位置的【波塞冬】狂轟,卻見得那些飛出去的火炮隻飛了一半的路程,就在半空中炸了開來,密集的炮火何止幾百,卻一顆都沒碰到那波塞冬大船。


    “他娘的,這……這裏有反導彈係統?!!”侯旭倒抽一口涼氣。


    眼看著那【波塞冬】毫無顧忌地衝入炮火海,連帶著兩邊的護衛艦一起刺進了福州水師九絕船陣的腹地,如入無人之境。


    隆正桐沒有回話,看了巨船一眼,再次確認了煙囪上展示出來的內息架構。


    他把目光收了回來,用一道金色的氣息推到手中拿碧藍色的海螺中。


    氣勁順著螺口撞入螺身,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那道海螺中蕩出的氣息氣流上,刻有一陣歪七扭八的文字。


    福船下的海水咕嚕咕嚕地湧出氣泡,沿著船底花白了一圈,海水像被煮熟了一般泛著詭異的紅。


    嘭!浪花衝天,蓋過夜色。


    嗖嗖嗖……


    一百二十道擎天水柱立湖而起,一一個個赤打上身的彪形大漢猛地墜在這條福船的甲板上,在這火光中登場。


    濕漉漉的身體拖遝著清一色黑色貼身衣,不知是海水還是汗液不停地滴落到地麵上,嗞的一聲蒸騰成碧藍色的水霧,瞬間形成一百二十道亮眼飄忽的藍光。發紅的腮間燒著焰火,細看下去火焰似是從體內燃出。


    他們手中各異,除了衣服統一以外,身材臉型甚是繁雜。


    這是一幫完美的人,完美到不像人的人。


    【沉七洲,怒鮫人】


    墜地的瞬間所有怒鮫人將武器用右手壓在甲板上,如同鯊魚一樣尖銳的雙眼盯著夾板,齊聲喊了一句:


    “龍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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