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何氏璧下的暗湧(長章)


    大荒,江河醫院第三急救站。


    病房似乎被重新消毒了一次,周圍都是濃重的消毒液味。


    全息電視上播的新聞,聲音非常微弱,但卻為這寧靜的病房添加了半分生氣。


    李鍾澤走到洗手池旁,很仔細地用消毒液擦著雙手,各個醫學規範步驟做得完美充足,前前後後潔淨了近差不多一分鍾。


    純白的龍紋漢服上,一滴灰塵都沒有,甚至比那病房的床單,還要白出一個度來。


    他緩緩從果籃上拿了一個蘋果,拋了一下,然後又重複了一次清洗動作。


    蘋果被洗得幾乎要脫皮。


    之後,他穩穩坐回到司徒隔壁,很自然地用小刀削著蘋果。


    蘋果皮墜地,他切了一小塊,用刀尖刺著遞了過去。


    “多謝,多謝澤先生。”司徒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雙手接過,吃得非常幹脆有禮。


    領導的隨意,領導的細心,永遠不代表下屬可以打蛇隨棍上。司徒小胡子,深諳此道。


    李鍾澤自己也切了一塊放到口中,細細地咀嚼著。


    “八成的投票,全要寧家將【何氏璧】交出來?澤先生,是你的手段嗎?”司徒問道。


    “不是。”李鍾澤頓了頓,“我基本什麽都沒有做。”


    “什麽都沒有做?”司徒一驚,問道:“這……這就還了幾年前我們的大人情?林永年那隻老狐狸,現在這麽好騙?要不要介紹老人癡呆的醫生?”


    “不。”李鍾澤說道,“他當然用鼻子都嗅得出來,絕不是我的功勞。他求助的意思,其實是想我保密。”


    “保密?”


    “【菩提的碎片】的事,他不想傳出去。”李鍾澤笑了笑,說道:“意思是指你,你不要亂說話。”


    司徒擺了擺手,跟著笑道:“老板們的問題,什麽時候輪得到我插嘴。”


    他想了一下,他嚴肅地問道:“澤先生您的意思呢?這件事,要……要廣傳麽?”


    李鍾澤果斷地搖頭:


    “當然不要,如果這消息傳出去了……或者有人就會改變他們的計劃,【何氏璧】,很可能就回不到九龍城了。”


    司徒很仔細地想了十幾秒,突然覺得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少,一時間竟然想不到怎麽回話。


    “怎麽了?聽不懂?”李鍾澤問道。


    司徒點了點頭。


    李鍾澤又切了一塊蘋果過去,緩緩說道:


    “八成,八成的票,全投【何氏壁】歸九龍,這其實說明了什麽?”


    “這……這是老板們的共同意向?”小胡子問道。


    “這是一句說起來不可能有錯的廢話,但真正的現象,卻沒說出來。”李鍾澤說道。


    司徒皺眉,表情全是疑惑,猜道:


    “八成,一邊倒的局麵……意思是,除了我們和林家之外,還有別人在背後做工作?”


    李鍾澤滿意地點了點頭:


    “能想得到這一層,不枉我把最重要的‘鎮北軍’一脈交給伱。”他頓了頓,“但可惜,這是不對的。”


    “這……”司徒說不出話了。


    “一邊倒八成的局麵,並不能百分之一百證明,背後有別人在做工作,這極有可能真的是大家的意思。”李鍾澤臉色一變,“但是,這卻能百分之一百說明,寧家的人……沒有在背後做工作。”


    司徒瞳孔一縮,小胡子一動:


    “您的意思是……”


    “沒錯。”李鍾澤笑道,“寧永孝自己,不想要【何氏璧】這個燙手山芋了。”


    “或者說,寧家,不想明麵上擁有【何氏璧】了。”司徒小胡子立馬接口道。


    他從文件裏抽出一張說明出來,說道:


    “天物,何氏璧,特性是【畫地為牢】,區域範圍內己方人員,戰意,氣息獲得一定的增幅。當前技術手段,可控範圍是半徑兩公裏。”他放下紙張,“這種東西,別說是公司,就算那些手裏有些人的組織,都得拚了命去搶。”


    李鍾澤想了想之後,又切了一塊蘋果過去,點頭說道:


    “對,你這個可能性,更大一點。不過寧永孝那人……也很跳脫的,猜行動還猜得到,猜動機,那就有點像盲人摸象了。”


    “那我們呢?”小胡子很熱切地坐前了一點,拉動了插在身上的數條針管,“我們怎麽做?”


    李鍾澤點了點頭,說道:“對,當前我們,有一個重要性為sss級的任務。”


    “是什麽?”


    “任務就是,盡快,養好你的身體。”李鍾澤抬頭,“大荒的‘鎮北軍’,少不了你”


    司徒小胡子愕然。


    李鍾澤站了起來,將最後一塊蘋果喂到小胡子口中,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受傷了要受什麽醫療手段,你就能享受什麽醫療手段。我能三天恢複的傷,以你的底子,就不應該超過兩天。”


    “我……”


    “盡快恢複好身體。”李鍾澤轉身,“這是軍令。”


    ……


    九龍城,王礁區。


    深紅色紅酸枝木,用卯榫的一塊一塊卡起來的大木屋。


    清心的檀香,從微微掀開的縫隙中飄了出來。


    涼風習習,周遭的竹林隨風擺動,如詩如畫。


    義興堂。


    竹林中緩緩走出一個高瘦的骷髏頭,喪鍾,手裏捧著一大煲滋補的中藥,當歸,人參……十全大補。


    少年楊艮,插著褲兜跟在後麵:


    “他怎麽樣了?”


    喪鍾冷冷答道:


    “快到了,自己去看。”


    喪鍾緩緩推開木屋的小門,映入眼簾的狂草屏風從‘靜’換成了‘不動如山’四個大字。


    兩人回過神來才發現,太子基已經坐在紅木書桌前奮筆工作了。


    “基哥……”喪鍾開口,語速有點凝仄。


    太子基眼皮稍抬,哦了一聲後,用眼神示意他將東西放在一旁。


    “你……不多休息一下?”喪鍾問候人的時候,隻有詞語和語速裏有關心的意思,語氣是完全冰冷的,如果不認識他,很大可能會覺得他是在諷刺。


    “休息什麽?”太子基問道,“醫生說啥問題沒有,就他媽一時氣岔了而已。”


    說得輕描淡寫,雲淡風輕。


    就好像近江發生的事,與他毫無關係一樣。


    少年楊艮的心神,被他這一句話語氣裏的輕鬆震得呆住了。


    他聽過時間是良藥,但沒聽說過時間是特效藥。


    那台悲情落幕的大戲,才過了幾天而已,眼前這男人,已經恢複如常了。


    楊艮自小就是心思敏感細膩之人,他人的痛感,怒感,悲痛感,他都能很容易切身體會。


    幾年的籌謀,一朝散盡,這對於一個普通旁觀者來說,是極難體會的。尋常人打牌輸兩局,吵架吃虧兩句嘴,都極容易氣得肝疼。更何況是對於真正在謀大事的人?


    對於那些心懷大誌之人,失敗,或者說是一無所獲的潰敗,是真的可以氣死人的。而且,越有本事,極有可能就越被這種潰敗反噬。這事情,跟投入的心力成正比,卻未必真有氣量有關。


    在遠古曆史上,就有一位驚才豔豔的周姓少年將軍,硬生生地被那位被稱作臥龍的神人給氣死了。這是講了幾千幾萬年的曆史趣談,又有多少人能真正體會那種心境?


    喪鍾一時半刻也不知道回什麽話,隻口吐了幾個字:


    “真是嚇死我了……”


    太子基笑了笑,說道:


    “九龍城的喪鍾,也會怕麽?”他轉過頭去問楊艮:“你呢?你嚇到了麽?”


    少年倔強,歪過頭去,硬是不肯接話。


    太子基看向窗外,口中喃喃道:


    “選擇了跟天鬥,輸就再正常不過了。還能一時想不開岔氣,挺好的,挺好的……”


    “好在哪?”楊艮問道。


    太子基轉過臉來,臉上一絲戾氣閃過:


    “好在……證明了,我還是一個,人。”


    眾人沉默,木屋裏隻剩下潺潺的溪水流動聲。


    喪鍾自覺地走到一旁,很仔細地裝了一碗大補藥,遞了過去。


    太子基看了藥一眼,問道:


    “自己煲的?”


    喪鍾點了點頭,指了楊艮一下:


    “這家夥幫忙看的火候。”


    太子基眼神一淩,臉色沉了一下:


    “不喝。”


    “……”


    太子基看了兩人一眼,歎了口氣,還是把藥接了過去,一幹而盡:


    “喪鍾你就不必說了,就算是你小子……”他指著楊艮,“現在身上都壓著極重的事,不要再浪費時間做那麽無聊的事。”


    兩個人沒有說話。


    太子基接著說道:


    “近江一役,確實是籌備多年,然後功虧一簣。”他頓了頓,“但你們都知道的,這隻是我順手做的一件事罷了。有沒有,成不成,都不影響我最終要做的那件事。”


    “就算我死了,那件事,都要做成!懂麽?”


    兩人點頭。


    “說話。”太子基的聲音很細很溫潤,卻有一股難以抵抗的威力。


    “明白。”


    太子基看了兩人一眼,將輪椅拉開半分,從桌椅下拿出了幾份文件,啪一下丟了一份過去:


    “剛收到的,這是寧家的意思。”


    喪鍾很自然地拿了起來翻開看,楊艮在一旁瞅著。


    太子基又將一份啪一下丟過去:


    “這是李家的意思。”


    喪鍾翻開,表情沒有變化。楊艮跟了義興堂的事情好一陣子,許多事已經能逐漸看懂了,此時臉色一變。


    第三份文件,啪一下又丟過去:“這是林永年,那隻老狐狸的意思。”


    “【何氏璧】,軍用天物,要送回九龍城……”喪鍾喃喃道,“動靜這麽大,也可以理解……”


    太子基點著桌麵說道:


    “各懷鬼胎,一個比一個吃人不吐骨。”


    喪鍾放下文件,問道:


    “那,我們該怎麽做?”


    太子基冷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帶了三分不忿,七分輕視:


    “能怎麽辦?每個老板雖手段不同,意思都一樣,我們通通照辦。”他頓了頓,“行動準則就一個,讓老板們滿意,但是義興堂,要全程置身事外。”


    “明白。”喪鍾說道。


    “補藥帶走,滾吧。”太子基揮了揮手。


    “基哥。”喪鍾走近了兩步,問道:“還有一件事,關於近江那次的。”


    太子基神情動了動,卻沒有抬頭,一直在全息電腦上打字:


    “說。”


    “鳳七和洪老鬼那裏,線索是全斷的,一點東西都查不出來。”喪鍾頓了頓,“但他們那個時機,那個手段,打得這麽準,要說沒有事前通訊,沒有中間人撮合,我是不信的。現在……還要投入去查麽?”


    太子基想了想,說道:


    “這事,暫停了。事情太多,不要下過重的本。”


    楊艮瞳孔一縮,這個回答完全超出了他的一切預設。


    “為什麽?”喪鍾問道。


    “鳳七和洪老鬼,認了我這口氣,就夠了,我遲早找他們算賬。”太子基沉吟了片刻,“至於背後有沒有人,我覺得從成本上來考慮,那個答案很可能意義不大。”


    喪鍾沒有說話。


    楊艮立馬搶了一句:“我不明白。”


    太子基抬頭,緩緩說道:


    “有那種手段的人,查起來百分之一百花極大的成本。而結果,我認為無非就隻有兩種,無論哪一種,都讓這件事的答案除了滿足我們的好奇心以外,毫無意義。”


    “哪兩種?”


    “一,這是惹不起的人,不查還好,查到了,說不定立馬就得撕破臉皮。”太子基頓了頓,說道:“義興堂現在已經沒有過多的精力去應付多一個高階的對手了。”


    楊艮聽得發愣。


    太子基繼續低頭打字,口中喃喃道:


    “第二,這人我們惹得起,打得過,但有我們不知道手段。但……這種情況,以我們的最終目標來衡量的話,我有一種直覺,在現階段,我們和這人,並不是敵人。”


    楊艮聽到這裏已經背脊發麻了。


    對一個潛在的搞砸了自己籌備多年成果的敵人,太子基以近乎絕對理智的角度去分析其存在的意義。再大的恨意,再委屈難受的情緒,都被拋諸腦後,一切,都以目標為導向。用成本,去衡量收益。


    冰冷,無情。


    這種可怕的思維,常人即使看得懂,看得明白,都沒有辦法真切地區感受這背後蘊藏的精神力量。


    楊艮此時此刻才學懂了,什麽,才叫做心狠手辣。


    這個詞,或許不是用來對他人的,而是用來割自己內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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