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北雁塔(長章)


    眼前一片花白,虛境實景,模糊切換,如夢如幻。


    眼前的景物逐漸變實在,恍然間,竟分不清真假。


    街燈,矮房,夜空,月色。


    隆正桐環視四周。


    楞了楞。


    雁角區荒涼的夜景呈現在眼前,回過頭去,九龍北雁塔的正門在身後。


    門,微微打開,似有些冷冷的笑意。


    隆正桐瞅了身旁的地麵上一眼,不禁搖了搖頭。


    旁邊的石台階上,整整齊齊地擺放一行,五顆小石子。


    “第五次了……”


    他又撿起一顆小石子,接龍,放到石頭隊列後邊。


    五顆石子,是隆正桐刻意記錄下來,總共闖了多少次北雁塔。


    每闖一次,就加一顆。


    雖然腦袋已經有點漿糊,但目前是什麽狀況,還算是明了的。


    在塔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沒有一點記憶。每踏進去一次,下一秒的意識就是在必然外麵。


    從實際效果和現象來推斷,連續五次的闖塔,毫無疑問都失敗了。


    那麽,現在可以確認的是,情報是基本準確的。


    一進入北雁塔裏天物的影響範圍,人就會立馬丟掉所有的‘目的感’,忘記自己究竟在塔裏做什麽,陷入一段難以想象的精神狀態。


    同時,塔頂強大而又危險氣息,使得闖塔者根據‘理性分析’後,毅然決絕地走了出來。


    來來回回,隆正桐足足搞了五次。


    看起來,他並沒有牧春華想象中的那麽魯莽。


    另外,這個過程中,天物影響的是‘因果關係’,而不是神經記憶這件事也越來越確切了。


    原因在於,在第三次進去的時候,隆正桐刻意用刀往手臂上刻了字,嚐試能不能通過血痕來提醒精神狀態出現問題的自己往裏衝。


    沒用,依然走出來了。


    更可怕的是,出來的時候,傷口竟然愈合了,一點痕跡都沒有!


    這麽詭異的狀況,根本不是所謂的影響記憶神經可以解釋的。如此神奇的效果,是真真正正能夠被稱作‘神’的東西了。


    隆正桐低頭,看了眼全息手表,已經停了,沒有一點光芒。ai,電子,甚至機器,都被影響了,而且範圍比想象中的要大。


    再抬頭,天空中的月亮位置並沒有移動太多。


    時間還算充足。


    隆正桐沉吟了片刻,提起西瓜刀,又很頭鐵地往裏麵衝。


    確實,麵對這種無理由的東西,沒有任何辦法,沒有任何取巧。


    他隻能賭自己,會在某一個瞬間做一個不一樣的決定。


    六顆石。


    七顆石。


    ……


    眼前又一次花白,周遭是快速前衝的光芒。


    穿過門後,恍如隔世。


    第一層的塔內景象,盡收眼底。


    兩邊是雕龍木圍欄,中間一道伏羲氏的八卦,透出隱隱的藍光,牆壁邊緣都放了一個書櫃。


    櫃中,空空如也。


    從木頭的衰落痕跡來看,這個地方失修了許久。


    但卻連一顆塵都沒有。


    這種比死亡更加冷酷的寧靜,讓任何人都會心生恐懼。


    站在門前的隆正桐神色迷茫,緊皺眉頭,目光下意識地掃視著周圍。


    他遇到過許多就算說出來都匪夷所思到沒人相信的事情。但他此刻認為,當前的狀況,起碼能排得上前五。


    頭腦,一片空白。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我在幹什麽?不是在攻要塞麽?


    他按了按額頭,太陽穴一陣痛。


    腦中閃過一個健壯的白發老人,他居高臨下,帶著一絲癲狂的微笑回過頭來。


    周圍,是天下聞名的第一星際要塞,‘望川’。


    “哦,對了,你是為了那個姓葉的,還有那個金什麽的,還有那幾個小姑娘,來尋仇的是吧?”一陣狂笑:“那你跟那幫被洗腦了來搗亂的人不一樣,你啊,是真的找對人了,那些人,有不少,是我們親手殺的,親手殺的。”


    隆正桐瞳孔一縮,血絲布滿眼球,全身上下怒得止不住地發抖。


    他劇烈調整著呼吸:


    “我死了?”


    “我不是……死了麽?”


    “我沒死?”


    “沒死的話,我在這裏幹什麽?”


    他幾乎是毫無猶豫地轉過身去,又是再一次的轉身。


    這次,卻略有不同。


    剛抬起腳步,突然記憶的深處蕩出了一個悠揚的聲音:


    “伱急什麽?練功急成這個樣子,成不了大器的。”


    這一次,隆正桐竟停住了腳步,劇烈的喘息聲慢慢開始平緩。


    七次以來,這是他首次心平氣和地開始打量周圍的狀況:


    這裏……有點眼熟。


    北雁塔?


    不對,九龍北雁塔……還在?是仿造的地方嗎?


    肉體在,肌肉狀態無問題,隻是……


    他低頭握拳,立即驚出了一滴冷汗:


    怎麽回事?九龍氣息,剩下三段了?而且是勉強的三段?


    問題一個接一個襲來,根本無解,周圍空蕩蕩,沒有任何信息可以得出新判斷。


    眼前的塔門微微張開,外麵是寧靜而和諧的安全感。


    回過頭去,樓梯通往塔頂的方向,是如同深淵般吃人的氣息。


    隆正桐幾乎毫無疑問地轉向樓梯,口中喃喃道:


    “周圍的事沒有一點邏輯……完全無法理解。但是,外麵是安全的,這裏也是安全。所以……我不是在躲什麽。”


    他抬頭望向隻能通過一個人的中央螺旋式鐵梯,眼神已經淡定了下來,長期在他身上透露出來的冷意逐漸具現:


    “如果我沒有躲的話,那應該就是……我主動闖進來的。”


    塔頂,是一股滲人的寒意,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警示著隆正桐的神經。


    “邏輯,一般不會存在在安寧的地方……”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右手,是一把根本不知道何處來的西瓜刀,品質上佳,是來自‘兵器譜’的好東西,而且意外的順手。


    要知道,雖然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但卻不是樣樣都願意使得。他對攜帶武器的要求,挑剔到令人發指。


    隆正桐低頭,閉上雙眼:


    好了……夠了。不要思考,不要思考,不要思考……


    他用意誌,對自己的身體,經脈,甚至大腦,強行下一個死命令:


    不要思考!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場,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剛才的那半分慌亂和迷茫,已徹徹底底地無影無蹤。


    隆正桐雙瞳泛藍,眼球中央的瞳孔,竟變成了一豎直線。


    雙手垂於身前,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明明如行屍走肉一樣頹駝,但卻散發處種行走在荒野孤狼的氣息。


    殺意轟動,火力全開……


    這時的隆正桐,是一種故意脫失理智的狀態。


    目力所及的活物,就算是一隻蒼蠅,都沒有活命的可能性。


    啪,啪,啪……


    一步,一步,踏上那狹隘的螺旋木梯,腳步似是隨時要摔倒,卻總是匪夷所思的不倒。


    對於常人來看,這是一個起碼喝了數斤白酒的醉漢。但對於高手來看,會徹底被這種看起來破綻百出,實則上每一步都踏得妙至毫巔身法驚出一身冷汗。


    明明殺意崩現,周圍的氣息,卻沒有半分流動。


    二層,三層每一層都與一樓幾乎完全一致,同一個模板刻出來的一樣。


    每上一層,危險的氣息就加重一分。


    然而這一切,對當前狀態的隆正桐來說都沒有意義了。


    他既看得到,又看不到。他既感受得到,也感受不到。


    雙目失焦,單純的一個行走的屠戮凶器。


    這頭嗜血的孤狼,隻憑知覺,一步一步地往血腥的方向走去。


    ……


    深夜,深紫色的絲綢大床。


    華麗的睡房,上方掛著的是古歐式吊燈,旁邊的紫樺木衣櫃,能換一台競技式飛行器。


    溫度,清涼,幹爽。飄著助眠的花香。窗外,是令人心安的蟬鳴。


    響得震天的鼻鼾聲。


    叮鈴鈴鈴鈴……


    急促的鈴聲,打斷了豪宅裏的一片安寧。


    紫色絲綢床鋪內微微一動。


    一個頭發稀疏的胖矮老人,從真絲棉被裏坐了起來,神色茫然。


    他身旁的嬌豔女人不滿意地嬌嗔了幾句,睡衣被露了一大片,紅唇邊流著口水。


    坐起來的矮胖老人,老當益壯,一把年紀,依然雄風依舊。


    九龍城裏說話一言九鼎的人物。


    林氏集團九龍分區一把手,林永年。


    他隻花了三秒就從迷茫中恢複了意識來:


    “專線?這個時間,打專線?”


    心頭一緊,神情一變,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半夜被吵醒的怒意消失了一大半,困意也少了一半。


    下一次的鈴聲隻響了半下。


    “喂。”


    “永年叔,北……北雁塔,被人闖進去了。”對麵的是侄子林應焦躁的聲音。


    這下算是徹底精神了,冷汗順著背脊留了下來。


    身旁的嬌豔女人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間抬起頭來,嬌嗔道:


    “幹爹,幹嘛了呀?大半夜的,讓不讓人家睡覺了呀?”


    這一聲怨氣十足,還想著撒嬌撲到林永年懷裏。


    林永年眉頭一動:


    “閉嘴!”


    啪,重重的一巴掌刮了過去。


    一陣勁風掃過。


    這不是普通的耳光,而是帶了氣息的一掌。


    女人被扇得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掉下了床。


    當場口吐白沫,雙眼泛白,被刮得不醒人事。


    “你講清楚一些,什麽被人闖進去了?”林永年還在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林應沉了一口氣:“我剛收到公司來的警報,九龍北雁塔外層有異常的反應,須臾域有……有坍縮的跡象。”


    林永年瞳孔一縮:“是自然坍縮還是人力所為?”


    “這種速度和頻率,毫無疑問是……被鎮壓了。”林應答道。


    “被鎮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林永年嘴唇有些許抖動,“乙級上的須臾境被鎮壓?!”


    那邊怯怯地應了一聲:


    “對,千真萬確。”林應頓了頓“永年叔,那件東西……還在裏麵……”


    同時沉默了五秒鍾。


    事情,大到有點嚇人。


    這是足以驚動到所有相關企業的事,嚴重到,能影響在【那個會議】上的均衡局麵。


    老狐狸畢竟吃油多年,能強行地穩住自己的心神:


    “你怎麽處理的。”


    “可以調動的武裝部兵力正在進城。”林應頓了頓,“但您知道,現在大荒這種情況,數量和級別都是非常有限的。”


    林永年點了點頭:“確實,能鎮壓到那種級別的須臾域,別說抓住,正麵對碰能不能留得下都是問題。”


    他沉默了片刻,眉頭越鎖越緊:


    “偏偏……偏偏是這個時候,打得好準啊,究竟是誰……”


    林應聽得叔輩的自言自語,一時半刻也聽不出其心思來:


    “所以……永年叔,還需要派人去麽?”


    老狐狸走下床,按了一個按鈕。


    明明深夜,卻立即有四五個仆人從門外衝進來更衣。


    “要。”林永年說道,“隊伍精簡,沒達到c級的武裝兵,全部留下。”


    “這……這人不夠啊……”林應說道:“c級的,強調出來也最多隻有十個。”


    林永年歎了一口氣,說道:


    “夠了,隊伍精簡,不要驚動任何人。”


    “……”林應呆住了。


    “明白我什麽意思了麽?”林永年問道。


    林應想了兩個呼吸:“明白了。”


    “我什麽意思?”林永年披起黑色外套,追問一句。


    “行動保持隱秘,九龍北雁塔失守的消息,絕不能外傳。”林應答道。


    林永年一邊點頭一邊往外麵走:


    “很好。”


    “那李家那邊的人呢?我們不是還請他們進去了一個人麽?這消息……怎麽封鎖?”林應問道。


    “阿澤那邊,我去說,你做你自己的事。”


    “好……”林應掛上了電話。


    林永年走到別墅大廳。


    手一揮,原本古色古香的風格立馬沉了下去,周圍一片藍光,逼真的全息投影,密密麻麻的數據。


    “林總,這麽晚,什麽事?”


    投影處出來一個男人深沉的聲音。


    “大荒現在情況怎麽樣?”林永年問道。


    “一切如常推進,全部人都在這裏,什麽變數,都變成沒有變數了。”


    林永年想了想,說道:“我們在冊的天機榜成員的出入境名單,有沒有?”


    那邊楞了一下,說道:“有……是有。”


    “近半個月的,調出來,發給我。”


    “這好像不符合規矩啊。”


    林永年沒有說話,臉色變得鐵黑,呼吸聲越來越重。


    “好,好,好……林總你別那麽生氣,立馬就給你發。”


    “快點。”


    通話立即被掛上。


    他沉思了片刻,手指顫抖地點下了下一個電話。


    嘟,嘟,嘟……


    “阿澤,五年前的人情,現在要你還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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