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看見遠處成群的牛羊,秦翕緊繃的弦終於鬆了下來,一路上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十九日趕了回來。


    明天是人皇新曆第五十六萬九千九百三十年九月二十日,同樣也是黃白兩家聯姻之日,對臨安城全城百姓來說,可是不可多得的大事。


    城門上早早貼上了大大的“囍”字,城內喧囂的吵鬧聲甚至傳到了遠在城外山腳下秦翕的耳朵裏。


    “凡人的樂趣。”


    秦翕撇撇嘴,走進牧場。


    “小山,我回來了!”


    期待中的回應並沒有出現,於是他再次喊了一聲,仍然沒有人回答。心生疑慮,秦翕走到屋前推門走了進去。


    沒鎖?


    不會是......腦海中湧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他不斷高聲重複起趙小山的名字。


    “該死!”秦翕鐵青著臉,“我早該想到的,黃鼠狼身負絕倫跟蹤之術,自己害了小山。”


    他焦急的丟下虎皮包,正欲動身前往城裏營救趙小山,卻不經意瞥見了蜷縮在屋內一角的大山。


    “大山!小山去哪了?”


    秦翕走上前,這條黃毛小狗陪伴趙小山了這麽多年,不可能一點靈智也沒有。


    然而大山隻是不斷嗚咽著向後躲閃,眼睛裏閃爍著害怕的神色。


    “大山!”


    秦翕又向前邁出一步。


    “嗚嗚......嗚”,大山不斷後縮。


    “該死!”


    他伸手抓向眼前的黃毛小狗,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卻打斷了他的動作,“陵哥你回來了?”


    “嗚—汪!”


    大山像是看到了救星,飛也似地躲到趙小山身後。


    聞聲秦翕轉過身去。


    “那個,陵哥,你......?”看到秦翕的正臉,趙小山像是被嚇了一跳,怯生生地說道。


    “我?我怎麽了?\"


    \"你看起來好可怕。”


    趙小山緊緊抱著胸前的飯食,咕的咽了咽口水。


    帶著疑惑秦翕走到鏡子前,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充滿血汙,道道疤痕的臉龐,沾滿血跡的藍黑色家丁裝絲絲條條的耷拉著,隱隱約約甚至能看見其中血肉外翻的傷痕。


    理了理頭發,秦翕滿不在意的笑笑,對趙小山說道,“不用怕,這是妖獸的血,不是我的。倒是你,不在家跑哪去了?”


    “陵哥殺人了!啊不,是殺妖......”趙小山臉色煞白,心底不斷顫抖,“好可怕......”


    “哎!”


    看著秦翕眼中的不解,趙小山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陵哥,我......我......,明天是小姐大婚的日子,白家主向全城......布施七天,我去領......晚飯了。”


    “怎麽?被我嚇到了?”


    看著趙小山發白的臉色,秦翕似笑非笑。


    “有......有點。”趙小山低頭看著腳尖,猶豫了一會,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麽,抬頭正色道,“我......我不怕。”


    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小男孩,秦翕忽然有些質疑之前自己的決定了。趙小山給白家養了這麽多年家畜,卻從未親手殺過一雞一羊,自己將尚且年幼的他帶上腥風血雨的修煉一途是否是真的為他好。


    “那你怎麽不鎖門?”


    “呃,走的急給忘了。”


    低頭看著趙小山懷中的白麵饅頭,秦翕心中湧起一絲心疼,“猜我給你帶了什麽回來?”


    “肉?”聽到這句話,趙小山的情緒才顯得高漲。


    秦翕故意不搭話,卻抓起地上的虎皮包大聲喊道,“今晚吃烤肉!”


    “好誒!”


    趙小山的情緒被徹底調動了起來,似乎完全忘記了剛才的驚嚇。他蹦蹦跳跳的圍著秦翕轉圈,大山則跟在後麵汪汪叫地緊追著,不過好像是不太敢靠近秦翕的樣子。


    夜


    星空點點


    趙小山在河邊烤著肉,一旁的大山饞得口水不斷向下滴落,不時興奮得“汪汪”兩聲。


    秦翕通過河裏的倒影看著自己腹部勾勒出深邃線條的六塊肌肉,不免有些感慨,身體終於不像前幾日那樣孱弱了。經過幾天的生死搏殺,他發覺自己眉目中少了些稚氣,多了些英氣,脖子處的血痕更是讓他顯得有些邪異。


    “我不在時你有沒有認真修煉?”秦翕擦幹走上了岸。


    “當然,我澆灌好了十處竅穴呢。”趙小山頗為驕傲的答道。


    看著他神氣的表情,秦翕才發覺他長壯了些,不是那個一陣風就能吹倒的男孩了。


    “進階通用劍術呢?”


    “嘿嘿,那個我也沒有落下,十八式已經很熟練了。”


    “好,好,好。”


    聞言秦翕呆滯了一下,連說了三個“好”字,因為他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不愧是劍體啊,在這麽惡劣的修煉環境中僅僅用了六天就完成十處竅穴的澆灌,而且同時還學會了劍術十八式,這他媽不是天才是什麽!


    看到秦翕走過來,大山害怕的縮了縮。


    “陵哥......”趙小山指向大山。


    “無礙,我身上的血是妖獸血,普通小獸自然是畏懼無比,過些時日就好了。”他接過趙小山手中正烤的肉,不斷翻麵。


    滋滋滋......


    金毛虎的肉被烤的滋滋冒油,香味不斷勾引著趙小山體內的饞蟲,看著他急不可耐的樣子,秦翕微微一笑,拿起一串遞給他,“給,這一串已經烤好了。”


    接過肉串的趙小山立刻狼吞虎咽起來,秦翕也撕下一塊腿肉大快朵頤,一路的奔襲,讓他現在很是需要補充能量。


    “陵哥!”


    趙小山突然驚叫一聲,他感覺一股燥熱蔓延在全身,髒腑更是迸發出了一些不受控製的能量。


    見狀,秦翕急忙伸出手按在他的背上,發動衍古聖法,一股吸力自掌心而出,將趙小山體內的那股亂竄的能量引導至自己身體裏。


    “不用擔心,隻是虎肉中蘊含的靈氣對你來說有些濃鬱,一時無法吸收。”秦翕給趙小山解釋道,“你現在運轉尚善寶錄,趁機突破。”


    聽了他的話趙小山全然不顧手上的油,盤腿坐下,慌忙去煉化。


    見他入定,秦翕觀察並無大礙後,揪著剩下的虎肉隨便咬了幾口,便熄滅篝火,躺了下去。


    看著頭頂漫天星辰,聽著涓涓流水聲,他不由得有些癡了。重生這幾天以來過得異常忙碌,還沒有靜下心來好好做一個規劃。


    異國他鄉,時光荏苒,三千載過去,父親母親真的還好嗎,秦翕有些魂不守舍。雖然對修士而言,三千年不過眨眼間,但自己失蹤三千年,對秦氏這個龐然大物來說可並不短暫,他都能想象到自己消失後家族裏的亂象。


    前世不論是巡視屬地,還是做客洞天,皆有長輩在側,他隻需板著臉拿出秦氏的威嚴即可,而如今卻是自己獨自一人身陷偏遠小地,與家族相隔十萬八千裏,甚至連聯絡都做不到,如此困境,自己害怕嗎?


    他不斷試問自己。


    要是讓一些人知道自己這個大衍天驕榜榜首如此狼狽,恐怕會忍不住嗤笑吧,秦翕自嘲得笑了笑。


    起身看了看趙小山,見他吐息綿長平穩,秦翕放心的繼續靠在一塊石頭上。


    這個小男孩會是自己的朋友嗎?


    前世他真正的朋友並不多,因為身份的原因總是吸引來一些居心裹測之輩,也許“秦”這個姓氏就是要擔負一些吧,孤獨也好,壓力也罷,這麽多年,都過來了。


    算了,不想了。把母瓶拿到手後就離開這,去更大的城市,看能不能與家族取得聯係,反正他是不會相信家族已經覆滅了的。


    至於眼下的臨安縣城,他實在想不通這群黃皮子要做什麽。大妖已經是一方巨擘了,要想成為大妖的座上賓,除非它們的目的與三大族有關,作為遺留在此的妖族,黃皮子不會是想血洗臨安城吧。


    想拿人類當投名狀?那就不要怪我搞你們了,這裏是中天大陸,是人族的大陸,其它種族都得靠邊站。


    那個鐵匠......,秦翕摩挲著下巴不經意間想起了他,來臨安縣城有什麽目的嗎?這破落小城,倒是熱鬧。


    “陵哥?”


    趙小山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怎麽樣?有什麽收獲?”


    “又破了三個竅穴!”趙小山高興得揮舞著拳頭。


    “挺好,這些肉你配著這碗酒吃下去。”


    秦翕倒出了些許猴兒酒遞給趙小山,對於年輕修士而言,奠基尤為重要,目前他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天材地寶,也就血瞳猿王送的猴兒酒能派上用場。


    “幾天裏牧場有發生什麽事嗎?”


    “邦......嗯......來。”


    趙小山吞咽著肉,含糊不清地說道。


    許是噎住了,他端起木碗急忙喝上了一口猴兒酒,捏了捏脖頸繼續說道,“邦鵬哥來抓了一次雞,問你來著,我編個理由混過去了。”


    “這次倒沒犯傻。”


    “怎麽會,陵哥你可是說了要多留個心眼。”


    “還有什麽嗎?”


    “沒了。”


    “行,那明天我們就離開這裏。”


    “嗯,好的。”趙小山反應慢了半拍,聞言吃肉的動作一頓,“啊啊啊啊啊?我們要去哪裏?!”


    “離開這裏。”


    “要離開嗎......”趙小山拖拉著語氣,顯得有些不情願。


    “不問問我為什麽?”


    秦翕有些詫異,這麽大的事,他也聽自己的?


    “陵哥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們需要去更大的地方,這個地方的靈氣滿足不了我們修煉。”


    “去哪呀?”


    “這。”秦翕打開地圖,指向合川郡城。


    “大山怎麽辦?”


    看著在地上對骨頭胡吃海塞的大山,秦翕犯了難,帶著一條普通小狗,有些累贅了。


    趙小山: ???


    最後實在忍受不了趙小山哀求的眼神,秦翕咬咬牙,大手一揮,同意了。


    “明天白天我有事情,夜裏晚些時候在城裏鐵匠鋪碰麵,然後我們就走。”


    “好的。”


    趙小山拿木棒戳著燃燒的火堆,看著竄出來的火星,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有些不舍得。”


    “那些人看不起你,還這麽留戀?”


    “還是有好人的啊。”趙小山掰著手指數著,“白家主啊,英叔啊,城北的鐵匠大叔啊,他們還是很照顧我的。再說了,鐵匠大叔說了,人不容我,是我無能,我不容人,是我無德。所以等我有能力了,他們就不會看不起我了。”


    看著趙小山認真的眼神,秦翕有些動容,好一個赤子之心。


    “鐵匠就教你些歪理。”


    “哪有。”


    “好了,他們那邊我會替你去道別的,明早我離開後你就帶著行李去鐵匠鋪裏待著,別出去,聽到沒。”


    “聽到了,我會的。”趙小山乖巧的縮了縮頭。


    “不早了,休息吧。”


    “嗯。”


    月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向土坯房走去,後麵還遠遠的綴著一隻吃的肚皮圓不溜秋的小哈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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