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落座,不一會兒小妹拿著一個硬紙板改成的點菜單走了過來。


    趙嘉敏問秋火明道:“你有忌口嗎?”


    “百無禁忌。”


    趙嘉敏嫣然一笑,揚聲跟小妹說道:“麻煩你,來一份椒鹽九肚魚、鮮炒魷魚、美極鴨下巴,一份海鮮炒粉,再來三瓶菠蘿啤。”


    (菠蘿啤,最開始隻有瓶裝的)


    “嘿,我就知道你要點菠蘿啤,我在家我媽還不讓我喝。”


    羅錦繡開心嘀咕道。


    秋火明看著火光裏的炒螺,轉頭問趙嘉敏,“趙同學,怎麽不點炒螺?”


    “本山人自有安排,你等著就是,還有,別叫我趙同學了,聽了別扭,你要麽隨著錦繡叫我阿敏吧。”


    “好嘞,那你以後叫我火子好了,我朋友都這麽叫我……”


    羅錦繡撇撇嘴,“把我跟他放在一起比較,我們可是十幾年的交情。”


    “不過,這家夥還算看的順眼,我就不計較了。”羅錦繡推了一下眼鏡,自顧自把話給圓了回來。


    這小姑娘其實人挺好的,就是一張嘴有些不饒人。


    趙嘉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蛋,“就你最大度……”


    大排檔的上菜速度很快,沒多久菜就上齊了,給了三個搪瓷茶缸倒酒用,趙嘉敏當麵將飯錢付了。


    “這一大瓶的,你們喝的完嗎?”三瓶酒一人一瓶,各掃門前雪。


    秋火明給自己滿上,小小抿了一口,啤酒中夾雜著菠蘿的酸酸甜甜,竟然意外的好喝。


    那邊趙嘉敏跟羅錦繡也各自抿了一口,她舒了口氣說道:“真好喝。”


    秋火明收回剛剛那句話,他評價道:“這不就是飲料?”


    “你喝多幾口就知道了,還是有後手的……”趙嘉敏說道。


    三個人邊吃邊喝,感受著微微吹拂過來的江風,還有無處不在的煙火氣,周遭的聲音逐漸嘈雜,越是天黑,人越是多。


    幾個人沒吃多久,這家大排檔就已經滿員了,隔壁桌來了五個小年輕,一個個打扮成港風青年的模樣,看著就有些不好惹。


    老板係著圍裙,嘴裏叼著一支煙,看著滿當當的食客,笑得合不攏嘴。


    這家大排檔老板身兼廚師,那位小妹看樣子是他的女兒,後廚還有位大嬸負責清潔跟處理食材。


    眼睛看慣了昏暗的燈色,周圍的景物都映入眼簾,三個人再次碰杯。


    “喝慢一點,別看它是菠蘿啤就輕敵,這玩意兒後勁很足的。”趙嘉敏提醒羅錦繡道。


    “我的臉紅了嗎?”羅錦繡摸著自己的臉問道:“有些燙手。”


    “紅了,你別喝了。”趙嘉敏伸手將她的那瓶還剩下一半的酒拿到自己麵前。


    秋火明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


    糟了,自己這一杯倒的酒量似乎也沒能扛得住,臉上熱了起來。


    三個人當中,也就趙嘉敏神色不變。


    羅錦繡搖搖手,拿回她的那瓶酒,“我也就上臉,其實酒量很好的,過年我在家,能陪我爸喝三兩白酒……”


    秋火明瞥了她一眼,自己似乎也就是這點量,再多就說不準了。


    這該死的酒量,跟前世簡直有天壤之別。


    他暗自歎了口氣,夾起九度魚吃了起來,九肚魚入口即化,魚肉嫩如豆腐,外皮卻又酥脆,羊城不愧是美食之都。


    他又掃了小半碗的炒粉,臉上的紅色這才褪色一些。


    “秋火明,你怎麽還剩這麽多酒,你看看我的。”羅錦繡舉著自己要回來的酒瓶說道。


    “碰一下,茶缸裏的喝完……”羅錦繡大大咧咧拿著茶缸跟他們的茶缸碰了一下。


    趙嘉敏笑道:“我倒不是賴酒,這麽一口氣喝了,要去找廁所了,廁所離這裏不近……”


    “也對,那就慢慢喝吧。”


    幾個人正吃著,突然聽到外圍有人在嚷嚷,“欸,炒螺明,你怎麽才來,給我上一盤,這回啊你唱個……”


    這人說的歌名是當地的豔曲,登不得大雅之堂。


    趙嘉敏眉頭一皺,“這些人又要拿炒螺明尋開心了……”


    這話一落,隔壁桌倒是有人接了話,“炒螺明可不就是靠著這些才能賣螺嘛,各取所需……”


    “炒螺明?這名字有些特別,不是本名吧?”秋火明問道。


    “一開始大家叫他明哥,他在這一帶專門賣炒螺,生意難做,他就想了個法子,別人買螺,他就送一首歌……後來名氣大了,就叫成炒螺明了。”趙嘉敏解釋道。


    “這也是憑勞動吃飯,沒什麽丟臉的……”秋火明附和道。


    “切,你是不知道……小子,你是外鄉人吧,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隔壁桌的那人又插了一句話。


    秋火明的好奇心給挑了起來,他探頭往聲音的地方看去。


    沒多久歌聲停了下來,有推動自行車的聲音傳了過來。


    隔壁那桌的人笑道:“我叫他過來,給你們幾個開開眼。”


    他站了起來,朝著遠處喊了一嗓子,“炒螺明,這裏來兩盤炒螺……”


    “來了……”


    隨著聲音的落下,一個推著自行車的身影出現在街麵上。


    隻見一個穿著緊身襯衣的男人,頭頂金發,濃妝豔抹,推著女裝的單車出現,單車的後座上麵放置著一個大煲。


    隻見他熟練地將車停在大排檔門口,跟老板要了兩個空盤子,打開後座的蓋子,從裏麵舀出幾勺炒螺。


    趙嘉敏也招了招手,“炒螺明,這裏也來一盤。”


    今天開門紅,‘炒螺明’心情不錯,他扭著腰肢將裝了炒螺的菜盆放在各自的桌上。


    隔壁桌的那位付了錢,開口道:“就唱一首“十八摸”……”


    接下來,就看到炒螺明站在空地上,扭胯作女人姿態,用假聲唱了起來,周圍響起陣陣的笑聲。


    (炒螺明,千禧年的時候大排檔依舊能見到他的身影)


    秋火明愣了,“這也算是一種促銷手段,就是有些……”


    “他唱的一些港城明星的歌,其實還挺不錯,可惜,總有人點這種……”趙嘉敏有些厭惡地說道。


    “那你要點歌嗎?”秋火明問道。


    “今天算了,周日生意好,他也忙不過來,等下次人少的時候再說吧。”


    “嗯,也好。”


    羅錦繡一邊吃了炒螺一邊評價道:“這螺肉新鮮,你們也吃啊……”


    秋火明夾了一隻,調轉螺口,用力吮吸了一下,螺肉滑進嘴裏,他咬斷尾部,咀嚼了起來,這螺肉咬起來彈牙,應該是現買現炒的,秋火明見他還附贈唱歌,問趙嘉敏道:“他這螺肉賣得比別人貴嗎?”


    “不貴,純粹為了促銷,他現在名氣大了,很多人過來就是為了看他扮女人唱歌,也算是大排檔一景了。”


    一曲唱罷,隔壁桌的男人站了起來,拿著一瓶啤酒走了上去,“唱得好,請你喝酒。”


    ‘炒螺明’也不推脫,接連喝了好幾口,那男人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回來。


    “我們不用唱了,你去忙吧。”趙嘉敏說道。


    ‘炒螺明’道了聲謝,再次推著自行車沿著街麵朝前推去。


    “他這一路要賣到寶業路一帶,到那邊要很晚了,做生意也挺不容易的。”趙嘉敏說道。


    旁邊那桌一共五個人,都是青壯年,酒喝了,歌聽了,興致正好,聞言那男人又搭腔了。


    “他賺錢不要太容易,屁股扭幾下,大把人買他的炒螺,你看這條街的炒螺生意都要被他給包圓了……”


    趙嘉敏沒有搭腔,大排檔就這點不好,互相之間沒有遮攔,主打一個原生態,是風情,也是麻煩。


    羅錦繡撅著嘴,“怎麽我們說話,他老是偷聽。”


    “我們聲音說小一點,別讓他聽到了。”


    趙嘉敏“嗯”了一聲,秋火明這會兒功夫大半瓶酒已經喝完了,他飯量大,扣著吃菜的,此刻看桌上菜品剩下的不多了。


    “上半場你請,下半場莪請吧……”秋火明話音一落,就伸手招呼道:“小姑娘,來一份牛雜煲跟海鮮炒飯……”


    他是江南人的胃,不吃點米飯或者麵條,總覺得哪裏不得勁。


    點菜的小妹速度很快,沒多久就把菜給送了過來,秋火明一個人刷掉了半盆炒飯,這才覺得身心都踏實了。


    飯錢是趙嘉敏搶著付的,秋火明沒攔住,幾個人吃飽喝足就要往回走。


    此刻的沿江路上,行人比起之前來時要多出了許多,還有一些在胸前背著一個扁木頭盒子的,打開裏麵就是一盒盒香煙。


    賣糖水的推著自製的有輪子的推車,上麵掛著牌子,寫著‘糖水’。


    整條街上,充斥著煙火氣。


    走到街口,轉個彎,周遭的人聲就突然靜了下來,此刻已經是9點多鍾了,這時候的人娛樂少,沿街的店麵關著門,居民區也少有人這個時間點進出。


    偶爾有貓飛快地竄過街麵,趙嘉敏提議道:“錦繡,你今天住我那吧,明天一早一起去‘廣交會’……”


    “行啊,那我們秉燭夜談。”


    “我們快點,不然宵禁我們就進不去了……”


    “有條近路,我們穿過去就行,這裏我熟,你們宿管這麽嚴格啊,我們宿管也是,我們都管她叫孫二娘……”


    兩個小姑娘一邊聊著,一邊腳步加快。


    秋火明喝了酒,有些微醺,這酒度數不高,確實如趙嘉敏之前說得,有幾分上頭。


    前麵轉了個彎除了原有的街道,還有條小巷,裏麵黑漆漆地。


    “算了,還是走大路吧。”趙嘉敏有些發怵。


    身後的街道上傳來淩亂地腳步聲,聽聲音有不少人。


    秋火明耳力好,第一時間拉著她們倆往巷子裏走,“噓,那些人好像在找你們……”


    趙嘉敏神色一怔,她順從地跟著秋火明進了巷子。


    羅錦繡小聲說道:“不會那麽背,被小流氓給盯上了吧?”


    “希望是虛驚一場。”秋火明壓低著聲音,巷子是一通到底,唯一的遮攔就是一條電線杆,跟一個廢棄的石墩子。


    裏麵光線雖然漆黑,但是物體形狀還是隱隱綽綽看的分明。


    “就在這裏避一下。”秋火明靠近牆壁,將身體貼緊。


    她們倆也有樣學樣,貼著牆壁。


    眼睛熟悉了暗色,這才發現,不遠處有個院門,門口堆著一塊小型的花圃,裏麵散亂著長滿雜草。


    這些遊手好閑的小青年,酒一喝多就四下找樂子,輕則打架鬥毆,重則調戲良家……


    說有多嚴重也算不上,就是鬧騰的很,一個個還引以為傲,這也是近年來,港城那邊的一些電影看多了,這些人沒個正事幹,拉幫結派的惹了不少事。


    沒多久,右側的街道上,閃過一道手電光,緊接著傳來那道熟悉的聲音,是那個一直搭話的男人,“臥槽,還沒看到她們,她們這腳程有點快啊。”


    “欸,傑哥,追不上就別追了唄,我那酒還沒喝夠,咱再去喝幾杯……”


    “去去去,你們懂什麽,我越想越不對,這等絕色,不配我傑哥,難道要配那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秋火明一怔,自己怎麽就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了。


    趙嘉敏原本還有些緊張,一聽這話,差點笑出聲來,她屏住笑意,偷偷瞥了一眼身側的秋火明。


    離得近,麵容雖然模糊,依然可以感覺到少年此刻的不爽。


    羅錦繡的酒意還沒褪去,她站在趙嘉敏的身旁,她身材嬌小,微微靠在她的肩上,趙嘉敏發尾的發絲有幾縷縈繞到她口唇處。


    她隻覺得鼻子發癢,剛想讓開,已經來不及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安靜的夜裏,這聲噴嚏傳出去老遠。


    三個人在夜色裏麵麵相覷。


    秋火明活動了一下手腕跟腳腕,低聲說道:“阿敏,你帶羅同學先去車站,到了大馬路就安全了,我先擋一陣子,跟著就來找你們。”


    趙嘉敏搖搖頭,“錦繡,你快去街上找戴紅袖章的人求助。”


    見羅錦繡沒動,她補充了一句:“我跑步很快,就算是逃也來得及……”


    羅錦繡這才帶著些鼻音嗯了一聲,隨即身影朝著暗色裏奔去。


    秋火明伸手摸了一下趙嘉敏的頭,“你跟她一起,聽話。”


    “你別小看我。”趙嘉敏退後了一步,伸手在花圃上摸了摸,撬動了一塊生了青苔的磚頭拿在手上。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的秋火明幾乎啞然失笑。


    巷子口的手電筒光照了過來,腳步聲‘踏踏’作響。


    秋火明也學著她的模樣,掰下來一塊青磚,拿在手裏還有些沉甸甸的。


    也就十幾秒功夫,秋火明就跟這些年輕人碰了個正著。


    這些人都是典型的羊城本地人裝扮,身量不高,手電筒晃動著,秋火明看不仔細,他伸手遮住眉眼,“哥們,退一步,大家日後好相見。”


    傑哥伸手將手電筒熄滅,周圍瞬間暗了下來。


    他衝著秋火明說道:“小子,挺會說話的,行,我退一步,我今天心情好,你走吧……”


    他的目光看向秋火明身後的趙嘉敏,“喂,姑娘,我們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巷子不寬,他身後的那幾個跟班,手裏拿著家夥,劃過牆壁,傳來刺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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