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火明回頭看向她說道:“我還以為你是故意不想搭理我,感情你是才認出我啊!”


    羅錦繡推了一下眼鏡架,有些不好意思,“這個世界突然如此清晰,跟糊掉的你截然不同……”


    這話說的,秋火明汗顏,“趙嘉敏應該在機械類展台,你要麽去找她,她之前還在問你的下落。”


    “那這裏怎麽辦?”


    “交給我吧。”


    “謝了、謝了,夠義氣,我會在阿敏麵前美言你幾句……”


    說完,她揮揮手,向著秋火明走過來的方向快步走去。


    秋火明看著她一路快走的背影,笑了笑,轉身快步跟上了陳麗的步伐。


    她們坐在洽談桌前,開始討論合作的細節,半個多小時後,終於達成了共識。


    第一步先簽訂樣品的合同,半年內,樣品可以仿製出來,就分批拿貨,第一批100隻扇子,第二批200隻扇子。


    看似不多,但是這把扇子是純手工定製,這麽多數量已經不算少了。


    這一單完成後,老外心情高興,其他地方也不去看了。


    秋火明把他送到門口,轉身往回走的時候,陳麗追了過來,她遞過來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小同誌,怎麽稱呼?剛剛還真是多虧了你了……”


    秋火明雙手接過名片看了一眼,“陳麗姐,你是科長啊!”


    “副科長,你別看帶個副字,跟正科差很遠……”


    陳麗這個人說話很爽快,秋火明對她印象不錯,當即介紹了一下自己,“我叫秋火明,目前在華南工學院念大一,不過,明年我應該能念大三了……”


    “謔,高材生啊,等你畢業了,歡迎到我們外貿公司來工作。”


    “那我可多謝了,陳麗姐,像你這樣的公司,一個廣交會下來,能接多少單子?”


    “這要保密的,總之不少,很多廠商簽訂合同都需要找我們外貿公司作為第三方……”


    陳麗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不遠的展台,那邊又來了幾個人,“我幾個同事都被指派走了,實在是缺人,我先回去了,我這幾天都在這個展台,歡迎過來體驗生活……”


    秋火明點點頭,“好嘞,那祝你生意興隆……”


    陳麗笑了笑,轉身快步往回走去。


    這時候的外貿單位屬於外事,也是吃公家飯的,一般人還真高攀不上。


    陳麗有能力,人還謙遜,這個人倒是值得結交。


    秋火明收好名片,褲兜裏因為裝了可樂,顯得鼓囊囊的,加上他的體溫,這罐可樂更加不能喝了,沒有冰塊之前,他堅決不會打開的。


    果然人是要經常往外走才行,今天才是‘廣交會’的第一天,就已經收獲滿滿了。


    這看似不大的‘廣交會’裏麵,臥虎藏龍,這個時代國內最好的科技水平,通過這個展會就能管中窺豹。


    他往回走,還沒到誌願者休息站,就看到了趙嘉敏跟羅錦繡,她們一人拿著一瓶汽水,正坐在椅子上,嬉笑著聊著天,旁邊空無一人。


    秋火明大步走了過來,“這麽清閑啊。”


    羅錦繡推了推鏡架,“我們可沒清閑,我們也是剛回來。”


    趙嘉敏站了起來,她笑道:“沒錯,欸,你要喝汽水嗎?”


    秋火明從褲兜裏將可樂拿了出來,“有個廠商請的……”


    羅錦繡眼疾手快,一把將可樂拿了過來,“我喝過,味道可怪了,阿敏你試試?”


    “不要開!”秋火明的話音剛落,隻見羅錦繡的手指頭已經輕快地勾在了圓環上,伴隨著“噗”的一聲,可樂噴湧而出……


    秋火明下意識擋在了趙嘉敏的麵前,他一把將趙嘉敏擁在懷裏。


    這一瞬間,他隻覺得手臂上傳來了溫暖的軟意,對方的發絲劃過他的下巴,一股淡淡的清香襲來……


    “啊……”羅錦繡驚叫了一聲,她的眼鏡鏡片糊了,劉海滴滴答答地滴著褐色的透明液體……


    趙嘉敏紅著臉推開秋火明,慌忙從隨身的小包裏翻出一塊手帕。


    “那個……我……”秋火明看著狼狽不堪的羅錦繡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羅錦繡把可樂罐子放到圓台上,接過手帕先擦眼鏡,這才將臉上剩餘的可樂擦幹淨,順手將手帕擰了一下,水嘀噠噠地流到地麵……


    秋火明快步走到一旁拿了拖把跟抹布將現場清理幹淨。


    還沒等他直起腰,隻見羅錦繡突然站起來,後退了幾步,“那個,秋火明,你快點也去換衣服去吧,你衣服也濕了……”


    這女生倒是與眾不同,並沒有因為自己搞得一身狼狽而責罵別人,大概她也有幾分心虛。


    趙嘉敏接過秋火明手裏的東西,“你快去洗手間吧……”


    秋火明扭頭看向自己身後,今天才換的白襯衫下擺零星灑了幾滴,褲子上麵濕噠噠的一片,看著像是尿了褲子。


    他的俊臉一紅,“我去洗一下……”秋火明幾乎落荒而逃。


    身後隱約傳來了兩位姑娘的笑聲。


    他將汙漬洗了一遍後,身上濕噠噠的,目前還不能出去,他站在水槽邊來回渡步,還好天熱,洗過的地方幹的也快。


    等秋火明回到誌願者休息站,發現羅錦繡不在了。


    趙嘉敏看了他一眼,“洗的挺幹淨。”


    “襯衣還有一點,欸,小羅呢?”


    “她家離這裏不遠,她回去換衣服去了,她說等她回來,給你帶一件襯衫……”


    “這姑娘人不錯啊!我怎麽有種對不住她的錯覺。”秋火明一屁股坐在趙嘉敏對麵的椅子上。


    趙嘉敏笑了笑,“可不是嘛,她還心虛說毀了你的可樂,你別看她性格大大咧咧的,其實心很細的。”


    說完她指著那瓶罪魁禍首,還剩下一小半的可樂罐子說道:“這個怎麽處理……”


    秋火明歎了口氣,“扔了太可惜,我要麽喝掉它吧,聽說在友誼商店裏賣得很貴。”


    秋火明喝了一口,瞬間呆住了……


    “有那麽難喝嗎?你愁眉苦臉的……”


    “我突然覺得扔了也沒關係,不就是錢嘛,沒了可以再賺啊……”秋火明說到做到,當即站了起來,將隻喝了一口的可樂連同罐子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沒了氣、又熱的可樂簡直就是毒藥,秋火明不會再碰第二口了。


    “快吃午飯了。”秋火明看了一眼手表。


    上午是客戶最多的時候,眼下接近中午,倒是很少人進來了。


    趙嘉敏托著下巴,看著不遠處,“今天我發揮的有些不太好……”


    “說來聽聽?”


    “遇到了一個櫻花國的客戶,他的英語也很蹩腳,莪聽了好幾句都沒能弄明白,後來還是裏麵的工作人員接手了……”


    “這不怪你,換成是我也沒轍,他自己說話都說不清,怪誰……”


    “欸,張鬆來了……”秋火明指著不遠處說道。


    隻見張鬆一臉地疲憊。


    他慢慢地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裏嚷嚷道:“我大腦快要宕機了,這比考試還難。”


    “沒遇到難纏的客戶吧?”


    “遇到了,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老外,一口外語聽得我頭大的不得了,後來知道他是意國人……秋同學,你說這個世界幹嘛要有這麽多語種!”


    秋火明笑笑,“我國的許多地方話不也讓老外聽得頭大……盡力就好了。”


    趙嘉敏指著旁邊的地上,那裏放著一箱汽水,“組辦方送的,我跟錦繡喝過了,你們也拿一瓶吧。”


    張鬆精神一振,一骨碌站了起來,單手拿了兩支過來,一支遞給秋火明。


    兩人就著桌沿將瓶蓋打開,一口汽水下肚,口渴緩解了一些。


    不遠處一個工作人員跟他們招了招手,秋火明一行人走了過去,他發了餐票給他們,“現在不忙,你們先去吃飯吧……”


    趙嘉敏接過餐票,轉身對著秋火明他們說道:“你們先去,我等一下羅錦繡。”


    秋火明收好餐票,“一起等吧,我反正還不餓。”


    話音剛落,他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趙嘉敏“噗呲”笑了起來,“行了,你們去吃吧,我們一會兒來找你們……”


    張鬆一把拽過秋火明,拉著他就往食堂走,“人家小姐妹聚會,你一個大男人,參和個啥!”


    秋火明默默看了張鬆一眼,有這個覺悟,是個打光棍的料啊……


    他扭頭跟趙嘉敏揮了揮手,“裏麵見!”


    不遠處趙嘉敏也跟他揮了揮手,少女的臉上掛著淡淡地笑意,秋火明得到了回應,當即放心跟著張鬆往食堂走去。


    一進食堂,就發現了裏麵人山人海,大概大家都是聚集在同一時間進來用餐了,這是對內的食堂,除了廠家就是展會的工作人員。


    也有對外的,在另一個區域。


    秋火明排在隊伍的最後一列,好在都是盒飯,發放的很快,盒飯是裝在鋁皮的金屬盒子裏,一盒飯一盒菜。


    吃完盒子不能帶走,要回收的。


    秋火明交了餐票,拿了自己的盒飯,找了一個靠近入口的位置,張鬆坐在他的對麵。


    飯菜味道跟上一次不可同日而語,但分量夠多,張鬆大口地扒拉著飯菜,一邊感歎道:“好吃,不花錢的飯菜就是好吃。”


    秋火明也確實餓了,一邊大口地吃著飯,一邊看著入口處。


    趙嘉敏她們遲遲沒來。


    等飯都吃完了,人還沒進來,秋火明有些坐不住了,“我先出去一下。”


    他將飯盒放到回收處,也不等張鬆回應,拔腿就走。


    到了休息點,發現趙嘉敏不在這裏,旁邊站著一名工作人員正在喝著茶水。


    他快步走了過去,“這位同誌,你看到我同學了嗎?一個長頭發的小姑娘……”


    工作人員放下茶缸,上下打量了一下秋火明,“這裏好幾個長頭發的小姑娘,你說得是哪位?”


    秋火明一愣,隨即正色道:“最好看的那位。”


    工作人員笑了起來,“那我知道了,她被指派了一個任務,剛走沒多久……”


    “謝謝,你知道那個展台嗎?”


    “這我不知道,是郭主任親自指派的。”


    “謝了。”


    秋火明聽說是郭主任的指派倒也不著急了,他沿著展館的主幹道往裏找去。


    他一邊走一邊四下尋找,沒一會兒在一個無線電廠的展台看到了趙嘉敏。


    她旁邊站著一位亞洲臉孔的男人,個子不高,西裝革領一絲不苟,一眼櫻花國。


    秋火明湊了過去,對方正在翻看著一塊電路板,這時候國內生產的電子產品都會附圖將電路畫上去,所以這些都不屬於技術機密。


    一方麵是生產廠商方便使用者修理,一方麵也是當時廠商缺乏專業的售後,隻能讓使用者維修靠自救。


    也因此,這段時間出現了很多無線電技術愛好者。


    這是一塊收音機的電路板,秋火明最近拆卸最多的物件,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跟趙嘉敏使了個眼色,趙嘉敏秒懂,她湊到那位櫻花國人身邊,“不好意思,我有事要臨時走開,我這位同事要來接替我接下來的工作……”


    秋火明笑嘻嘻地伸出手,“尊敬的先生,我叫秋火明,非常高興能為你服務。”


    對方立即放下電路板,跟秋火明握手道:“我叫森穀壯介……”


    這位森穀壯介的英語雖然有口音,還是聽得懂的。


    等趙嘉敏離開了展台,秋火明跟在森穀壯介的身旁,陪著他一路閑逛。


    他看的電子產品恰好秋火明比較了解,一路下來,兩個人相談甚歡。


    “森穀壯介先生,你既然沒有意向采購產品,為什麽還要來參加‘廣交會’呢?”


    兩個人已經熟悉了,秋火明這才問出了這句話。


    森穀壯介笑笑,“我的展台在另一個城市,我是做打印機生意的,羊城是改革開放的窗口之一,這裏的經濟我很看好,我想在羊城找個代理商……”


    82年,進口的打印機那可不是一般的貴,看他的樣子,他的代理商應該不多。


    “你們的打印機能實現漢化了嗎?”秋火明好奇地問道。


    森穀壯介遺憾地搖搖頭,“目前還找不到足夠大的內存,來支撐龐大的漢字字庫……”


    “不過,我們的打印機的打印頭由8根針組成,如果你在電腦上設置好,可以組成很多不同的圖形,如果要打印漢字,我想應該也可以,就是耗時太久了……得不償失。”


    這時候的國內的打印機都是字符打印機,相比較而言,櫻花國的這些技術已經很超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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