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二,以你這條件,還用得著我介紹。”秦小紅嗤笑道:“你這人,打小就不安分,別借題發揮了,來,喝酒、喝酒。”


    喬哥不怒反喜,伸手就端起了杯子。


    秦姐舉起杯跟他碰了一下,一口喝掉半杯,接著看向秋火明,“小秋,回頭你要是買不著票,就過來找我,我下半年都跑這條線,多少能認識些人。”


    “好嘞,謝謝秦姐。”


    秋火明趁著他們說話的功夫,又吃了幾口菜,不一會兒,秦姐回到廚房,端上來一大盆米飯,秋火明見他們還在聊,自己先盛了飯,接連吃了兩碗,這才飽了。


    他站了起來,“喬哥,我還有點事,我先回去了,你們慢吃。”


    喬老二滿意地點點頭,這小子還算是有些眼力界。


    秦小紅不樂意了,“別走啊,人多熱鬧,一起聊聊唄。”


    秋火明尬笑道:“我車廂裏東西多,得看著點,還有喬哥還有幾個大件呢。”


    “對對對,你吃飽了嗎?吃飽了就趕緊回去。”喬老二說道。


    “飽了飽了,那我先走了。”秋火明趕緊邁開腿往外走。


    當電燈泡要有當電燈泡的自覺,該走就得走,再不走就要結仇了。


    夜晚的車廂裏忙碌的很,大多數是去洗漱的,當中還聽到幾個人在嚷嚷丟了東西,秋火明加快了腳步。


    剛走到自己那節車廂,就聽到有人在爭吵。


    前麵過道聚集著好幾號人,湊近一看,中鋪那男孩正用力拽住一個流裏流氣的花襯衫男人,不讓他離開,男人的兩隻手都拿了東西,一時間騰不開手打他,隻好放狠話,讓他鬆手。


    秋火明看的分明,這家夥一隻手上拿的正是他的吉他,另一隻手拿著的是喬老二的錄音機。


    好幾個人在旁邊看熱鬧,謝姐見秋火明看了過來,剛想站出來,被常飛一把拽住,他帶著嗤笑看向秋火明。


    男孩的母親站在花襯衫男人的前麵,她嚷嚷著,伸開雙手不讓他離開。


    她說的話,其他人聽不懂,男孩急了起來,原本普通話就差,隻會翻來覆去說一句話,“偷,小偷!”


    男人的聲調拔高,“這兩個人搶我的東西,還不讓我走……”


    中年婦女急了,說話又快了幾分,更加讓人一頭霧水。


    不遠處快步走來兩個黑瘦的男人,跟花襯衫男人使了個眼色,一前一後把中年婦女給推開。


    花襯衫的臉上剛露出一絲喜色,突然發現他的脖子被人大力箍住。


    “拿了我的東西就想跑?”秋火明一隻手箍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取下他手裏的吉他,遞給男孩,“幫我放回床上。”接著把他另一隻手裏的錄音機扯下來,交給中年婦女,“阿姨,幫忙放回喬哥的床上。”


    秋火明看了一眼包抄走近的兩位黑瘦男人,突然鬆開手,“行了,其他的我也不追究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很明顯是知道這幾個人有問題,有人小聲說道:“小夥子,你小心點,他們看樣子一夥的。”


    花襯衫狠狠瞪了秋火明一眼,跟兩位黑瘦男人擺擺手,隨即氣勢洶洶地撞開人群往後麵的車廂快步走去。


    另外兩個人不慌不忙地跟上。


    秋火明鬆了口氣,看來做賊的到底還是有些心虛,否則剛剛那一下子,少不了要鬥毆了,打架他不怕,就怕帶了傷回學校不好交代。


    “哼,這幾個人都是二溜子,得罪了他們可沒好結果……”常飛陰陽怪氣地在過道裏嘀咕了一句,被謝姐一把拉走了。


    秋火明看著走到另一邊的常飛,這個人果然是有病的。


    他懶得理睬,轉身看向那對母子,“剛剛,謝謝你們了。”


    男孩笑了笑,擺了擺手,脫了鞋子,從側麵爬到了中鋪,一屁股坐了下來,弓著腰,找出來一個湛藍色的蠟染布袋。


    中年婦女個子不高,她踮著腳,接過布袋,抬頭跟她兒子說了些話,接著轉身看著秋火明,也說了一長串的話,秋火明聽得雲裏霧裏,中年婦女見他聽不明白,也不說話了,轉身往過道外走去。


    秋火明訕訕地回到自己的床鋪,看了眼吉他外麵的布,帶子的位置被扯了一道口子,不明顯,但是不縫補的話,很容易被撕開。


    他取出茶缸,順手把放在旁邊金屬條上掛著的毛巾取下,快步去車尾洗漱去了。


    回來的時候,常飛夫婦已經回到各自的床上了。


    中鋪的謝姐幾次想開口,看著秋火明欲言又止,見秋火明對她視而不見,幹脆翻了個身,也不出聲了。


    半個小時後,滿麵春風的喬老二回來了。


    秋火明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跟說了一遍。


    “臥槽,我還是太大意了。”喬老二當即彎腰從床底下,拖出來一個箱子,打開後,把錄音機放了進去,這才鬆了口氣。


    “今天謝謝了。”喬哥直起腰對著秋火明說道。


    “謝我個啥,要謝……就謝你上鋪的兩位,要不是他們攔著,我拍馬也找不回東西。”


    秋火明話音一落,轉身就把吉他從外包裏給拿了出來,他抖著外包裂口給喬哥看了一眼,“喬哥,明天能找秦姐借個針線嗎?我這包被那個扒手給扯了個口子。”


    “用得著明天,我現在就去。”喬哥有了再次找秦姐的借口,當場就站了起來。


    也不等秋火明回話,徑直往外走去。


    沒等多久,秦姐就親自過來了。


    喬哥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大老遠就嚷嚷了起來,“小秋,把包拿出來。”


    幾分鍾後,秦姐一口咬斷線頭,將外包抖了抖,“來試試,看結不結實。”


    “好嘞。”秋火明把吉他裝了進去。


    扯了扯,這個口子縫合的極好。


    對麵的喬老二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縫,“小紅還是這麽能幹。”


    “行了,別貧嘴了,這種小活誰不會?回頭我跟列車員說一聲,這條線上是有幾個毛賊,抓了又來,咱人員也不夠,你們自己進出看著點,我回去了,明天沒時間,晚點再說。”


    秦姐說完,收起針線盒,放進口袋裏,一貓腰站了起來。


    “哎,我送你。”喬老二也跟著站了起來。


    兩個人說著話走遠了,秋火明暗想喬哥這喜事看來近了。


    這兩個人性格不錯,能處,秋火明把吉他掛回原處,將雙肩包放到枕頭邊,這當口走道的燈滅了,綠色的應急燈亮了起來。


    秋火明躺在床上,聽著火車的轟鳴聲。


    他抬頭看了一眼對麵中鋪的男孩,他翻來覆去的,看來也沒睡。


    秋火明幹脆坐了起來,“我姓秋,你怎麽稱呼?”


    “龍尼桑久……”


    “我叫尼。”男孩放慢語速一字一句說了出來。


    “苗族?”秋火明不確定地問道。


    “嗯。”尼點了點頭。


    “你們是到羊城還是哪站?”


    “羊城,找我爸爸,他叫桑……”尼一字一句說了出來,口音很奇怪,仔細聽才能明白。


    尼的麵容黑瘦,但是眉眼清秀,這母子兩人出來一趟真是不容易,首先語言不通就已經很難了。


    “尼,你媽媽呢?外麵燈都熄了,怎麽還不回來?”


    “嵐沒有床鋪,嵐睡在地上……”


    ‘嵐’大概就是‘尼’的母親的稱呼了,秋火明歎了口氣,他們大概是為了省錢,隻買了一張硬臥。


    這會兒,喬老二回來了,借著微弱的光,他笑眯眯地從懷裏掏出來兩隻雞蛋,二話不說,塞到了尼的手裏,“吃不下了,給你。”


    尼笑著說了聲蹩腳的漢語,“謝謝。”


    隨即快速地爬了下去,套上鞋子,快步走出去了。


    喬老二這才說道:“他母親在外麵過道裏過夜,晚飯都不舍得吃,白天會進來小睡一會兒,平時有巡查,這裏不能待久。”


    “喬哥,你心腸挺好的。”


    “莪也餓過肚子,感同身受啊,你怎麽還不睡?哎,回頭你給我個地址,羊城的高校我還沒去逛過呢,我要帶你秦姐去轉轉,感受一下高校的風采。”


    “行啊,我現在就給你,你跟秦姐的也給一份我唄,等我落好腳了,歡迎你們隨時來找我玩……”


    秋火明從包裏摸出上回錢峰給他的小號筆記本,取出鋼筆,翻開一頁,借著微弱的光,把自己在羊城工學院的聯係地址寫了,隨手撕下來,連同筆記本一起遞給喬哥。


    喬哥單手接過,在本子上寫了兩個地址。


    秋火明看了眼窗外,也不知道火車開到哪裏了,外麵漆黑一片,不一會兒,喬哥把本子還給他,順手將窗戶用力下拽給合上。


    “夜裏會停車,不關上,別人進來扒了東西那就玩完了。”


    喬哥拍了拍手說道:“我去洗把臉,你也早點睡吧。”


    秋火明剛想脫了鞋子躺下去,他抬頭看了眼對麵的中鋪,尼還沒有回來,他想了想,到底還是有點不放心,他站了起來,背著雙肩包往剛剛尼走的方向快步找了過去。


    路上有巡查的工作人員,查了一下秋火明的票,知道他去找人,叮囑他早去早回,就放他離開了。


    路上看到了值班室,裏麵有一位正在值班的列車員。


    “同誌,能辦理補票嗎?”秋火明問道。


    “可以啊,從哪裏到哪裏?”


    “我一會兒過來。”


    “行。”列車員收回目光,繼續翻看著手裏的硬殼本子。


    秋火明繼續往前走,在一節車廂的尾部找到了尼跟他的母親,兩個人正坐在地上,小聲地說著話。


    秋火明放心了下來,返回到了值班室,“同誌我想幫長輩補張票,我們9號車廂還有個上鋪的位置,麻煩幫我查一下,可以的話,我現在就補票。”


    “你等一下。”列車員拿著硬殼本子,翻找了一下,“是有個空床鋪,我給你開張單子,你把錢補了。”


    “哪站下啊?”列車員問道。


    “終點站。”


    “名字?”


    “苗族人,名字叫嵐。”


    “行,先這麽登記……一會兒我去看看她的介紹信。”


    秋火明付了錢,不一會兒,拿到一張巴掌大的補票說明,上麵寫了床鋪號,以及補的哪段車程。


    “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列車員從車廂內取下一個長柄的手電筒。


    “好嘞。”秋火明帶頭領著列車員往剛剛看到尼的方向走去。


    還沒到那節車廂,就看到好幾個人聚集在門口附近。


    一個喜氣洋洋地聲音在張揚,“就知道你這老太婆沒有買票,偷偷上車的,被我逮到了吧,下一站就遣返你,讓你多管閑事!”


    “人家也怪可憐的……”有圍觀的人不忍心,多說了一嘴。


    “你踏馬少管閑事,一邊待著去。”


    秋火明奮力擠了過去,一眼就看到了花襯衫跟另外兩個黑瘦的男人,尼被他們按倒在地上,嵐站在一旁使勁推攘他們,卻被嘲笑的更狠了。


    “欸,列車員來了。”有眼尖的乘客嚷了起來。


    花襯衫先是看到了秋火明,再看到了列車員,他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列車員同誌,我們捉到了一個逃票的女人!”


    兩個黑瘦男人這才鬆開手,秋火明伸手把尼從地上扶了起來。


    列車員皺著眉頭,“怎麽又是你們,你們的票呢,給我看看。”


    花襯衫從褲兜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硬座票,另外兩位也各自掏出車票。


    “都不是這節車廂的,在這裏幹嘛,都給我回去!”列車員嗬斥道。


    “欸,列車員同誌,你不能區別對待啊,你怎麽不問問她有沒有票……”


    秋火明拉著嵐對著列車員說道:“同誌,我說得就是她。”


    “喲,你也大義滅親啊,夠狠的……”花襯衫看著秋火明詫異道。


    列車員咳了一聲,“這位女同誌有票,我親手開的,能有錯,你們散了散了,大晚上的,別打擾其他人睡覺。”


    “不可能,我上午看見了,一有查票的,這老太婆就躲廁所!”


    “你質疑我?”列車員將手裏的電筒照了照他的臉,“散了,散了,再不走,我通知乘警了。”


    “走了走了。”花襯衫見列車員軟硬不吃,再留下來也沒啥好果子吃,他一把拽過兩位同夥,一邊走一邊哼唧唧地滿嘴髒話。


    “他們是小偷,偷我的東西被這位小同誌跟阿姨看到了,他們這是打擊報複。”秋火明解釋道。


    “這幾個家夥,老手了,東西藏得快,當場抓住很難,下回遇到這事,直接來找我。”列車員看了秋火明一眼,看來所謂的親戚,應該是為了報恩。


    “女同誌,走吧,這位同誌給你補了票,有床。”


    秋火明拍了拍尼的肩膀,“我給你媽補了票,就在你的上鋪,你帶你媽回去早點休息。”說完他將補票的單子遞給尼,“這是票,有工作人員來檢查,就拿給他們看。”


    尼驚喜地將票拿在手上,轉身跟嵐說了一大段話。


    嵐看了看秋火明,嘴裏嘟囔著,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走吧,尼。”秋火明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尼退後一步,畢恭畢敬給秋火明鞠了一躬。


    這才拉著他母親跟在了秋火明跟列車員身後。


    回到九號車廂,車廂裏的此起彼落的鼾聲,有兩個人大概睡不著,在走道裏坐著,對著窗口抽煙,夜風習習,火車轟鳴著,帶著規律的“哐當”聲在曠野裏疾馳。


    列車員驗過介紹信後,直接回去了。


    秋火明這才伸了下懶腰,一屁股坐回床上,順手把背包放回枕頭邊。


    對麵的尼把自己的床讓給了他母親,他爬到了上鋪,半響,他探出頭,看著嵐,問了一句什麽話。


    嵐衝著他笑了笑,低聲回了一句。


    他這才滿意地縮回上鋪,接著又探頭出來,小聲地對著秋火明說道:“哥哥,嵐說她很喜歡這張床。”


    秋火明聞言嘴角上揚,下鋪的喬哥沒睡著,剛剛他們回來的動靜他也聽到了。


    他伸出手向秋火明豎了個大拇指。


    夜色愈發的濃鬱,秋火明身後的薄薄的隔斷那邊,乘客的鼾聲、磨牙聲,伴隨著火車的轟鳴,聲聲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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