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母山槐
重回1982職工大院 作者：熾焰在野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顧縣長50歲開外，中等身材，氣質粗放，眉眼間與顧曉然看不出有相像的地方，秋火明移開目光，側目看向顧曉然。
顧曉然麵沉如水，絲毫沒有因為顧縣長過來而動容。
顧縣長一路走過來，他身後尾隨的兩位工作人員，還沒到看台就止住了腳步，顧縣長孤身一人朝著看台走去。
他的身手矯健，有幾分部隊裏鍛煉出來的挺拔身姿，幾個箭步就從側麵上了看台，程校長身側的一名副校長見狀，立即站了起來，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他坐。
顧縣長點頭客氣了一下，順勢坐了下來，他湊近話筒說道：“程校長，我原本還想在台下多看多聽，你這麽一說，我還不得不上來了。”
程校長狡黠地笑道：“這就怪到我頭上了？！”
“不敢不敢，今天是我強烈要求來的，這是我們縣的大事，程校長你德高望重，還是由您老人家繼續主持……”
江主任給看台旁的保安打了個手勢。
背景音樂卡著點響了起來，程校長清了清嗓子，看了身旁的副校長一眼，“我這眼神也不行了，這字跟蚊子似的，在我眼前飛啊飛……”
台下再次爆發出哄堂大笑。
程校長笑道：“就請李副校長來念名字吧，念到名字的畢業生，上來拿你的畢業證書。”
學生們聽到名字一個個鬧哄哄地上台去拿證書了。
這一番操作下來，烈日移到當空，陽光刺眼，已經很曬了。
秋火明拿著新鮮到手的畢業證書，擱在眉頭遮擋陽光。
好在看台後麵的背景牆高大，在看台上的幾個人還有幾分陰涼可遮，否則程校長這麽大年紀了，肯定是受不住的。
“今天，看到這麽多青年才俊，作為無城縣縣長，我也與有榮焉，希望大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學好文化知識，更好的建設我們的國家。”
“接下來，有請秋火明、顧曉然上台。”顧縣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旁邊一位工作人員遞上來兩張寫好字的獎狀。
秋火明跟顧曉然並肩走上台，程校長撐著桌麵也站了起來。
顧縣長將獎狀發給秋火明的當下，多看了他幾眼，隨即他朝著秋火明伸手，秋火明趕緊伸手握住，顧縣長的手掌有老繭，這一握之下，大力襲來，手掌被握的生疼。
輪到顧曉然的時候，顧縣長倒是如清風拂過，指尖觸碰了一下，就很快放開，他麵帶笑容，還說了一句鼓勵的話。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這雙標的也太明顯。
程校長撐著拐杖，站在他的身旁。
顧曉然跟秋火明各自捧著獎狀，麵對台下，跟台上的領導們站在在一起合影留念。
等這些流程終於結束了，秋火明已經熱出一身的汗。
現場學生散開，又回到了各自的教室裏，畢業照還沒拿，考上的學生還得上交高考誌願表格。
等回到了教室，就發現學生之間已經三兩成群，那些彼此要好的，拿著空白筆記簿，互相寫起了留言，通常都是一些鼓勵的話，留言的下麵，還工整地寫了各自的通訊地址。
秋火明麵前也被放了好幾個本子，他認真地寫了一些鼓勵的話。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抽泣起來，大家普遍地紅了眼眶。
黃老師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伸手抹了一下眼角，走出來的學生一個個跟他道別，又一個個離開。
3班最後隻剩下了這次考上的七個人。
黃老師目送他的學生們離去，這才回到班上，大家緩了一會情緒，開始交流起這次填寫的誌願。
顧曉然選的第一誌願，是清大的‘生物醫學工程與儀器’專業，接受調劑，第二誌願依舊是清大，選擇的是‘汽車工程係’的‘汽車工程專業’，第三誌願選擇的跟秋火明一樣，是“無線電工程係”，依舊是接受調劑。
“你對汽車有興趣？”秋火明看著她填的第二誌願問道。
“你看看國外，汽車已經盛行了，我總覺得，未來，我們或許人手一部車……”
丁宇“哈哈哈”笑道：“怎麽可能，駕駛員那麽少，都是稀缺的。”
“我倒是覺得顧同學說得對，至於駕駛技術麽，不難學。”
“說大話了吧！”李明湊了過來，“我摸過貨車，方向盤跟石頭一樣，轉都轉不動，我是學不來的。”
“那就等顧同學進了汽車工程係後，搞個液壓裝置……”
“液壓裝置？”顧曉然有些狐疑地看向秋火明。
秋火明嘿嘿笑道：“就是一個猜想，屬於動力輔助設備，人類的科技進步的一開始，都是由‘猜想’與‘偶然事件’開始的，你多看看科幻小說，那裏描述的未來，很多都會實現的……”
顧曉然這次倒是沒有反駁他，反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來我是要多看看科幻小說了。”
黃老師對他的這番說話不置可否，有創新精神總歸不是壞事。
他翻看著這些學生填寫的誌願，還一個個確定問了一下。
都沒有問題後，這才將表格收進了文件袋裏。
“記得明天開始，體檢站開通體檢了，盡量早點去吧，越往後，人越多……等進了高等學府，要好好學習，多少人都盼不到的機會，你們就握在手中，一定要珍惜……”
黃老師今天也被程校長當麵表揚了，心情還處於澎湃當中，說了些有感觸的話。
發了一通感言後，帶著資料，推開門先走了。
“要不我們幾個，約下明天一起去體檢？”丁宇提議道。
“行。”秋火明點頭同意。
其他幾位也沒意見，約了上午8點到體檢站碰頭，就各自散了。
秋火明這回依舊當了顧曉然的司機，車沿著西大街的街道往東行駛，此刻已經是中午了，烈日照的晃眼，柏油馬路綿軟，秋火明騎得飛快。
“顧同學，我一直想問你，顧縣長是不是你親戚啊？你看你們都姓顧……”
“他是我二伯，不過不是親的……”顧曉然倒是沒有隱瞞，直接說了。
“我爸跟他的關係不好，小時候也很少見麵。”
“你爸？你……你一個人來這裏，他也放心？”秋火明遲疑了片刻，還是問出了口。
“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爸，我家就是這樣，上回，他倒是來找我來著……”
“下大雨那次？”
“嗯……”
她沉默了片刻，“等以後有機會，我再跟你說吧，我不想提他。”
“行，咱提點高興的事情，等你到了首都就能吃到烤鴨了，莪可愛吃了。”
“說得你好像吃過似的。”
“……”
秋火明撇了撇嘴又換了個話題，“我到了羊城，你放了假可以來找我，我帶你去喝老火靚湯……”
“說來聽聽……”
兩個人一路說笑，離別的傷感在慢慢地變淡……
-----------------
當下的高考體檢主要就是檢查內科與外科，基本是聽診，詢問過往病史，測量血壓、量身高、體重，有無視力問題，有無殘疾等等，唯一胸透的項目就是檢查有沒有肺結核。
肺結核是傳染病，肯定是不能帶到高校去。
體檢結束後的第二天，秋火明就帶著兩位妹妹跟著三姑回了鄉下，三姑父的果園已經豐收了，需要人手。
三姑是回家幫忙，秋火明跟兩位妹妹就是以玩為主，幫忙為輔。
三姑父的村子叫‘母山槐’，村子在山腳下，這裏的地勢不適合大麵積種植水稻，以往幾乎家家都種果樹，早些年果樹荒廢的多，這些都屬於大集體，近些年包產到戶，這日子就有了盼頭，三姑家的果樹的下麵還養著不少雞。
農村的房子大，以往一到寒暑假，秋火明跟兩位妹妹都會被父母丟到農村去，農村好玩的東西多，不像後世，大家都捧著手機，距離大自然越來越遠，很多人都沉溺在虛擬的世界裏不可自拔。
三姑父的家的房子隻有兩間主屋是磚瓦的，其餘的房子都是土房，小時候秋火明還沒什麽感受，今天再次過來，就能感受到了，這個村子實在是太窮了。
山腳下的稻田經過搶收，隻剩下一茬茬的整齊分布的根部。
水牛在池塘裏翻身打滾，弄得一身的汙泥，三姑父家的這頭牛已經年老了，早出晚歸，已經認得回家的路了。
他家的土牆上，貼了好些張牛糞，這些就是燒火做飯的燃料，院子裏放著拾糞的糞箕，三姑父的父母住在灶台間隔壁的小屋裏，瓦房是當初給兒子結婚用的，農村人家大多數是如此，辛勞大半輩子，給兒子搭了新房，娶了媳婦，老兩口就自覺到老屋去住。
除了那些家境好的。
到了鄉下的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三姑他們就到果園去了。
鄉下隻有清早涼快，等太陽升起來，再去做農活很容易中暑。
晾曬場上堆著高高的草垛，村裏有些孩子已經在晾曬場上玩了起來，小妹看了半天躍躍欲試，沒一會兒，她就跟這些黑瘦的孩子們打成一片，連彼此的名字都知道了。
秋火明由著她在家門口玩，他帶著紅葉一起提著暖水瓶到果園裏送水。
半道上見到一隻不知道是麅子，還是小鹿的動物，定睛看著他們走來，一直等他們靠近了，這才撒腿跑了起來，跑得飛快，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這時候的山區動物還是很多的，夜晚山裏還有狼，所以村裏人養了狗，狼但凡進村，都會有狗來示警。
果樹園裏此刻熱鬧的很，幾戶人家的果園邊界處，傳來彼此的談笑聲，秋火明送了水過來，也幫著采摘了幾棵樹。
紅葉蹲在地上，挑揀大小。
“昨個兒收果子的人價格給你們多少？”果園裏的人在互相打聽。
“跟去年一個價，不過今年收的多，聽說縣裏搞了個罐頭廠……”
“咱果子就不怕爛在地裏了，這是好事！”
秋火明聽著他們的談話，今年果農們種植的興致很高，已經有人想擴大生產麵積了，這不管哪個年代，能賺錢都是令人愉快的。
太陽升高，氣溫漸漸熱了。
三姑在不遠處，喊了一嗓子，“火明、紅葉跟我回去吧，別曬著了……”
她要回去做飯，說完這話，她轉身跟家和打了聲招呼就領著秋火明他們下山了。
她的公公、婆婆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除了會幹農活，不太會做飯菜，做出來的飯菜隻能說能吃，所以一般家裏來人，都是由三姑下廚。
今天的這批果子送下山後不久，就被遠道而來的商販給收走了。
夜晚村子裏的曬場上，橫七豎八地放著好些張涼床，農村此刻還沒通電，更別提有電風扇了。
家家戶戶都是用煤油燈作為照明工具。
所以一到晚上，大家夥都聚集在一起，一方麵可以在戶外乘涼，一方麵可以省點煤油錢，這大晚上的，沒有什麽娛樂活動，聊聊天，也是一種消遣。
秋火明坐在竹椅上，搖著蒲扇，農村戶外的風大，倒是不熱，就是蚊子多，搖蒲扇都是為了對付蚊子的。
他仰起頭，看向夜空，清晰可見的星河，仿佛伸手就能觸摸，耳邊是農戶們的聊天聲音，田野裏，各種蟲豸的聲音，此起彼落。
那些農戶們說著說著，就往鬼怪方麵說了。
一個個說得活靈活現，聽得紅葉舍不得挪開步子，又是怕又是愛聽，她越是這樣，這些人說得越是起勁。
紅霜跟幾個鄉下的孩子去捉螢火蟲了，有幾隻溫順的狗趴在曬場的四周，時不時站起來走動一下，跟著又趴回去。
這時候的農村還是很熱鬧的，大人小孩都有，不像後世，農村隻剩下老人與留守兒童。
一個戴著帽子的光頭老漢正在跟旁邊的村民在閑聊，旁邊的村民在問他：“三爺，你上個禮拜到省城看大俊子，咋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們離秋火明近，聲音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裏。
“省城的東西貴，我舍不得讓他多花錢……”
老漢話鋒一轉，“我在省城見到了一棟高樓，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
“我頭一抬，這還沒看到頂呢，我帽子掉了。”
“我的乖乖，那得多高啊！”
光頭老漢話說到一半，突然伸手抹了一把眼淚，“我當時就尋思著，我這輩子白活了……”
周圍安靜了片刻。
光頭老漢抹好了眼淚，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咱家裏還有收音機，我阿爺他們連收音機都沒見過……”
旁邊的那位立即附和道：“可不是麽，一代人比一代人強，你家大俊子以後就是城裏人了……”
“啥城裏人，就是有一手泥瓦匠手藝，能吃得飽飯，也不知道能在城裏待多久……”老漢感歎道，聽不出他到底是在炫耀兒子，還是在擔憂兒子。
秋火明沒出聲，他隻是安靜地聽著。
顧曉然麵沉如水，絲毫沒有因為顧縣長過來而動容。
顧縣長一路走過來，他身後尾隨的兩位工作人員，還沒到看台就止住了腳步，顧縣長孤身一人朝著看台走去。
他的身手矯健，有幾分部隊裏鍛煉出來的挺拔身姿，幾個箭步就從側麵上了看台，程校長身側的一名副校長見狀，立即站了起來，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他坐。
顧縣長點頭客氣了一下，順勢坐了下來，他湊近話筒說道：“程校長，我原本還想在台下多看多聽，你這麽一說，我還不得不上來了。”
程校長狡黠地笑道：“這就怪到我頭上了？！”
“不敢不敢，今天是我強烈要求來的，這是我們縣的大事，程校長你德高望重，還是由您老人家繼續主持……”
江主任給看台旁的保安打了個手勢。
背景音樂卡著點響了起來，程校長清了清嗓子，看了身旁的副校長一眼，“我這眼神也不行了，這字跟蚊子似的，在我眼前飛啊飛……”
台下再次爆發出哄堂大笑。
程校長笑道：“就請李副校長來念名字吧，念到名字的畢業生，上來拿你的畢業證書。”
學生們聽到名字一個個鬧哄哄地上台去拿證書了。
這一番操作下來，烈日移到當空，陽光刺眼，已經很曬了。
秋火明拿著新鮮到手的畢業證書，擱在眉頭遮擋陽光。
好在看台後麵的背景牆高大，在看台上的幾個人還有幾分陰涼可遮，否則程校長這麽大年紀了，肯定是受不住的。
“今天，看到這麽多青年才俊，作為無城縣縣長，我也與有榮焉，希望大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學好文化知識，更好的建設我們的國家。”
“接下來，有請秋火明、顧曉然上台。”顧縣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旁邊一位工作人員遞上來兩張寫好字的獎狀。
秋火明跟顧曉然並肩走上台，程校長撐著桌麵也站了起來。
顧縣長將獎狀發給秋火明的當下，多看了他幾眼，隨即他朝著秋火明伸手，秋火明趕緊伸手握住，顧縣長的手掌有老繭，這一握之下，大力襲來，手掌被握的生疼。
輪到顧曉然的時候，顧縣長倒是如清風拂過，指尖觸碰了一下，就很快放開，他麵帶笑容，還說了一句鼓勵的話。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這雙標的也太明顯。
程校長撐著拐杖，站在他的身旁。
顧曉然跟秋火明各自捧著獎狀，麵對台下，跟台上的領導們站在在一起合影留念。
等這些流程終於結束了，秋火明已經熱出一身的汗。
現場學生散開，又回到了各自的教室裏，畢業照還沒拿，考上的學生還得上交高考誌願表格。
等回到了教室，就發現學生之間已經三兩成群，那些彼此要好的，拿著空白筆記簿，互相寫起了留言，通常都是一些鼓勵的話，留言的下麵，還工整地寫了各自的通訊地址。
秋火明麵前也被放了好幾個本子，他認真地寫了一些鼓勵的話。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抽泣起來，大家普遍地紅了眼眶。
黃老師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伸手抹了一下眼角，走出來的學生一個個跟他道別，又一個個離開。
3班最後隻剩下了這次考上的七個人。
黃老師目送他的學生們離去，這才回到班上，大家緩了一會情緒，開始交流起這次填寫的誌願。
顧曉然選的第一誌願，是清大的‘生物醫學工程與儀器’專業，接受調劑，第二誌願依舊是清大，選擇的是‘汽車工程係’的‘汽車工程專業’，第三誌願選擇的跟秋火明一樣，是“無線電工程係”，依舊是接受調劑。
“你對汽車有興趣？”秋火明看著她填的第二誌願問道。
“你看看國外，汽車已經盛行了，我總覺得，未來，我們或許人手一部車……”
丁宇“哈哈哈”笑道：“怎麽可能，駕駛員那麽少，都是稀缺的。”
“我倒是覺得顧同學說得對，至於駕駛技術麽，不難學。”
“說大話了吧！”李明湊了過來，“我摸過貨車，方向盤跟石頭一樣，轉都轉不動，我是學不來的。”
“那就等顧同學進了汽車工程係後，搞個液壓裝置……”
“液壓裝置？”顧曉然有些狐疑地看向秋火明。
秋火明嘿嘿笑道：“就是一個猜想，屬於動力輔助設備，人類的科技進步的一開始，都是由‘猜想’與‘偶然事件’開始的，你多看看科幻小說，那裏描述的未來，很多都會實現的……”
顧曉然這次倒是沒有反駁他，反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來我是要多看看科幻小說了。”
黃老師對他的這番說話不置可否，有創新精神總歸不是壞事。
他翻看著這些學生填寫的誌願，還一個個確定問了一下。
都沒有問題後，這才將表格收進了文件袋裏。
“記得明天開始，體檢站開通體檢了，盡量早點去吧，越往後，人越多……等進了高等學府，要好好學習，多少人都盼不到的機會，你們就握在手中，一定要珍惜……”
黃老師今天也被程校長當麵表揚了，心情還處於澎湃當中，說了些有感觸的話。
發了一通感言後，帶著資料，推開門先走了。
“要不我們幾個，約下明天一起去體檢？”丁宇提議道。
“行。”秋火明點頭同意。
其他幾位也沒意見，約了上午8點到體檢站碰頭，就各自散了。
秋火明這回依舊當了顧曉然的司機，車沿著西大街的街道往東行駛，此刻已經是中午了，烈日照的晃眼，柏油馬路綿軟，秋火明騎得飛快。
“顧同學，我一直想問你，顧縣長是不是你親戚啊？你看你們都姓顧……”
“他是我二伯，不過不是親的……”顧曉然倒是沒有隱瞞，直接說了。
“我爸跟他的關係不好，小時候也很少見麵。”
“你爸？你……你一個人來這裏，他也放心？”秋火明遲疑了片刻，還是問出了口。
“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爸，我家就是這樣，上回，他倒是來找我來著……”
“下大雨那次？”
“嗯……”
她沉默了片刻，“等以後有機會，我再跟你說吧，我不想提他。”
“行，咱提點高興的事情，等你到了首都就能吃到烤鴨了，莪可愛吃了。”
“說得你好像吃過似的。”
“……”
秋火明撇了撇嘴又換了個話題，“我到了羊城，你放了假可以來找我，我帶你去喝老火靚湯……”
“說來聽聽……”
兩個人一路說笑，離別的傷感在慢慢地變淡……
-----------------
當下的高考體檢主要就是檢查內科與外科，基本是聽診，詢問過往病史，測量血壓、量身高、體重，有無視力問題，有無殘疾等等，唯一胸透的項目就是檢查有沒有肺結核。
肺結核是傳染病，肯定是不能帶到高校去。
體檢結束後的第二天，秋火明就帶著兩位妹妹跟著三姑回了鄉下，三姑父的果園已經豐收了，需要人手。
三姑是回家幫忙，秋火明跟兩位妹妹就是以玩為主，幫忙為輔。
三姑父的村子叫‘母山槐’，村子在山腳下，這裏的地勢不適合大麵積種植水稻，以往幾乎家家都種果樹，早些年果樹荒廢的多，這些都屬於大集體，近些年包產到戶，這日子就有了盼頭，三姑家的果樹的下麵還養著不少雞。
農村的房子大，以往一到寒暑假，秋火明跟兩位妹妹都會被父母丟到農村去，農村好玩的東西多，不像後世，大家都捧著手機，距離大自然越來越遠，很多人都沉溺在虛擬的世界裏不可自拔。
三姑父的家的房子隻有兩間主屋是磚瓦的，其餘的房子都是土房，小時候秋火明還沒什麽感受，今天再次過來，就能感受到了，這個村子實在是太窮了。
山腳下的稻田經過搶收，隻剩下一茬茬的整齊分布的根部。
水牛在池塘裏翻身打滾，弄得一身的汙泥，三姑父家的這頭牛已經年老了，早出晚歸，已經認得回家的路了。
他家的土牆上，貼了好些張牛糞，這些就是燒火做飯的燃料，院子裏放著拾糞的糞箕，三姑父的父母住在灶台間隔壁的小屋裏，瓦房是當初給兒子結婚用的，農村人家大多數是如此，辛勞大半輩子，給兒子搭了新房，娶了媳婦，老兩口就自覺到老屋去住。
除了那些家境好的。
到了鄉下的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三姑他們就到果園去了。
鄉下隻有清早涼快，等太陽升起來，再去做農活很容易中暑。
晾曬場上堆著高高的草垛，村裏有些孩子已經在晾曬場上玩了起來，小妹看了半天躍躍欲試，沒一會兒，她就跟這些黑瘦的孩子們打成一片，連彼此的名字都知道了。
秋火明由著她在家門口玩，他帶著紅葉一起提著暖水瓶到果園裏送水。
半道上見到一隻不知道是麅子，還是小鹿的動物，定睛看著他們走來，一直等他們靠近了，這才撒腿跑了起來，跑得飛快，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這時候的山區動物還是很多的，夜晚山裏還有狼，所以村裏人養了狗，狼但凡進村，都會有狗來示警。
果樹園裏此刻熱鬧的很，幾戶人家的果園邊界處，傳來彼此的談笑聲，秋火明送了水過來，也幫著采摘了幾棵樹。
紅葉蹲在地上，挑揀大小。
“昨個兒收果子的人價格給你們多少？”果園裏的人在互相打聽。
“跟去年一個價，不過今年收的多，聽說縣裏搞了個罐頭廠……”
“咱果子就不怕爛在地裏了，這是好事！”
秋火明聽著他們的談話，今年果農們種植的興致很高，已經有人想擴大生產麵積了，這不管哪個年代，能賺錢都是令人愉快的。
太陽升高，氣溫漸漸熱了。
三姑在不遠處，喊了一嗓子，“火明、紅葉跟我回去吧，別曬著了……”
她要回去做飯，說完這話，她轉身跟家和打了聲招呼就領著秋火明他們下山了。
她的公公、婆婆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除了會幹農活，不太會做飯菜，做出來的飯菜隻能說能吃，所以一般家裏來人，都是由三姑下廚。
今天的這批果子送下山後不久，就被遠道而來的商販給收走了。
夜晚村子裏的曬場上，橫七豎八地放著好些張涼床，農村此刻還沒通電，更別提有電風扇了。
家家戶戶都是用煤油燈作為照明工具。
所以一到晚上，大家夥都聚集在一起，一方麵可以在戶外乘涼，一方麵可以省點煤油錢，這大晚上的，沒有什麽娛樂活動，聊聊天，也是一種消遣。
秋火明坐在竹椅上，搖著蒲扇，農村戶外的風大，倒是不熱，就是蚊子多，搖蒲扇都是為了對付蚊子的。
他仰起頭，看向夜空，清晰可見的星河，仿佛伸手就能觸摸，耳邊是農戶們的聊天聲音，田野裏，各種蟲豸的聲音，此起彼落。
那些農戶們說著說著，就往鬼怪方麵說了。
一個個說得活靈活現，聽得紅葉舍不得挪開步子，又是怕又是愛聽，她越是這樣，這些人說得越是起勁。
紅霜跟幾個鄉下的孩子去捉螢火蟲了，有幾隻溫順的狗趴在曬場的四周，時不時站起來走動一下，跟著又趴回去。
這時候的農村還是很熱鬧的，大人小孩都有，不像後世，農村隻剩下老人與留守兒童。
一個戴著帽子的光頭老漢正在跟旁邊的村民在閑聊，旁邊的村民在問他：“三爺，你上個禮拜到省城看大俊子，咋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們離秋火明近，聲音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裏。
“省城的東西貴，我舍不得讓他多花錢……”
老漢話鋒一轉，“我在省城見到了一棟高樓，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
“我頭一抬，這還沒看到頂呢，我帽子掉了。”
“我的乖乖，那得多高啊！”
光頭老漢話說到一半，突然伸手抹了一把眼淚，“我當時就尋思著，我這輩子白活了……”
周圍安靜了片刻。
光頭老漢抹好了眼淚，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咱家裏還有收音機，我阿爺他們連收音機都沒見過……”
旁邊的那位立即附和道：“可不是麽，一代人比一代人強，你家大俊子以後就是城裏人了……”
“啥城裏人，就是有一手泥瓦匠手藝，能吃得飽飯，也不知道能在城裏待多久……”老漢感歎道，聽不出他到底是在炫耀兒子，還是在擔憂兒子。
秋火明沒出聲，他隻是安靜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