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明,你扶著朱奶奶,帶她們倆今天到咱家裏吃飯。”秋建設皺著眉頭發話了。


    他走到杜父麵前,“你是一家之主,這事再鬧下去,給街道知道了……”他話留了一半。


    杜父一愣,陡然間想起他跟杜母的這份新工作,立即說道:“好好,我們這就回家。”


    轉過身,他一巴掌扇在兒子臉上,用的是巧勁,聽的聲音大,連臉頰都沒紅,“你這個小畜生,有你這麽罵你奶奶的嘛!”


    二寶子被扇的怔住了,地上撒潑的杜母立即跳了起來,揪著杜父的衣領子,還沒等她發飆,被他在耳邊說了一句話,杜母當即換了張臉,兩口子同心協力把暴怒邊緣中的兒子拖著回去了。


    這事情鬧的,小說都沒這麽精彩。


    秋火明搖了搖頭,這種家庭環境,也難怪上一世杜秀敏跟他們後來老死不相往來。


    秋火明還記得原身在南方打工的時候,遇見過她一次,她打扮得濃妝豔抹,被他叫住的時候,不僅沒停下腳步,還拔腿就跑,他都沒攆上。


    上一世,這個時間點,他們一家三口還在農村,杜秀敏被這對夫妻給帶回村子裏……


    是朱老太太去要的人,他知道這事,也是因為當時杜家的事情鬧大了,街道裏還有人特意過來調解,大院裏沒秘密,但凡有一戶人知道了,就會立即傳播出去。


    這一世很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變化,她不僅沒去鄉下,還預考通過了,也參加了這次高考。


    好在這個時代,隻要能考上大學就可以拿津貼,生活不成問題,戶口再啟走,也就可以跟這個原生家庭徹底割裂了。


    周圍的人散了,杜秀敏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聲音嘶啞,朱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走,到火明家去待一會兒。”


    杜秀敏攙扶著她,跟在秋建設的身後,秋火明在牆角邊取了車,先行一步,回去跟陳素娘打一聲招呼,家裏要添些菜飯。


    陳素娘正在廚房間忙碌,聽了她們要來,沒二話,立即多洗了把菜。


    吃中飯的時候,大妹跟小妹自覺端了碗坐到小板凳上,把桌子的位置空出來,給杜秀敏跟朱奶奶坐。


    秋火明幹脆也站著,夾了菜,站在一旁,聽她們談心。


    “25號成績就能出來了,別急,考出去了,你這日子就好過了,這家裏出個大學生,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陳素娘給杜秀敏夾了一筷子菜,娓娓說道。


    “要是……要是考不上……”杜秀敏的臉上露出一絲絕望,她低聲說道。


    飯桌上一時間有些沉默。


    “那就南下去打工,現在羊城跟深城市的經濟形勢很好,開了大片的廠,很缺工人的。”秋火明站在她們身後說道。


    “那麽遠,得多危險啊,有事也顧不上,這小姑娘家的,不安全。”陳素娘搖了搖頭,當即就否決了這個提議。


    秋火明聽了陳素娘的話,陡然間想起當年看的那部《外來妹》電視劇,好像小姑娘一個人到那種地方,的確是很容易出事。


    他想了想重新構思了一下想法。


    “讓朱奶奶出麵,找街道開個介紹信,沿途坐正規車隊的車,從申海市中轉的話可以選擇坐火車,住招待所,不跟那些馬路上的大貨車,到了南方,有個叫人才市場的地方,登個記,不跟私人走,你高中文憑,能寫能算,到哪兒都吃的開。”


    杜秀敏是朱奶奶一手帶大的孩子,哪有不明白自家孫女心思的道理,她捧著碗說道:“我還在呢,我在一天,就護你一天,25號出了成績咱們再討論後麵的事情,總歸,奶奶就是不要了這條老命,我也給你安排妥當了……”


    秋建設難得的從頭到尾都沒有吱聲,直到聽她說了這句話,他的臉上才有了一絲動容。


    他是家裏的長子,當年母親病重的時候,也曾經對他說過類似的話,他聽了鼻子有些發酸。


    “大院戶口上目前就你們兩個,他們是獨立戶,將來這點他們也拿捏不到你們,你們自己的戶口本要藏好了,到底是一家人,要是將來關係能緩和一二,也不一定要到外地去……”


    秋建設清了清嗓子,“秀敏這孩子文化程度高,咱本地招工的也多,留在這裏還能互相照看一下。”


    杜秀敏搖了搖頭,“不能留在這裏,他們要我嫁人!”


    秋火明一愣,杜秀敏比他大一歲,今年19歲了,農村這麽大確實很多都嫁人了,縣城裏好一點,一般是22歲以後。


    “他們說,遲早要賣了我……”杜秀敏的頭低著說道。


    “他們敢!新社會了,竟然還敢包辦婚姻!”秋建設當即怒了。


    秋火明瞥了一眼自家性格單純的父親,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


    陳素娘掃了一眼桌上的眾人,“先吃飯,吃好飯咱再聊……”


    秋火明立即扒拉了一口飯,表示支持。


    吃完飯,大家又聊了一會,一致決定,還是等考試成績出來了再說。


    這次的事情,讓秋火明對這位二寶子,印象極差,無能狂怒的典型,萬事都怨別人,這種人遲早會被社會毒打。


    下午秋建設跟陳素娘一起送祖孫倆回去了。


    這事情暫時告一段落。


    翌日就是胖子丁宇的生日,中午沒到,秋火明就帶著兩個妹妹興匆匆地走路去赴約了。


    這年頭也沒啥生日禮物一說,普通家庭一般也就下碗麵,再窩個水撲蛋。


    丁宇也是借著過生日,讓幾個要好的同學朋友聚聚,反正這次高考後,大家都要各奔東西了。


    等到了他家,院門是大開的,裏麵傳來了吉他的琴弦聲,有人在唱歌。


    走進去一看,是丁浩,他坐在院子的台階下,正怡然自得地彈著鄧麗君的在水一方。


    他跟丁宇的模樣很像,都是微胖的臉盤子,身高也不相上下,唯一區別的就是,他近視眼,戴著副黑框眼鏡,平白無故增添了一絲文藝青年氣息。


    他的手法有些生疏,看得出是自學成才的,廚房間裏,丁宇跟他媽都在裏麵忙碌,丁父一早上班去了,還沒回來,客廳裏小眼睛包俊來早了,正一個人無聊地坐在椅子上,左顧右盼。


    一眼瞥到走進來的秋火明立即興奮地站了起來。


    秋火明腳步不停,直接帶著兩個妹妹走到了廚房門口,隔著紗門喊了一嗓子,“幹媽、胖子,我們來了。”


    “嘿,火子,你進來。”丁宇隔空指揮。


    丁母也笑了,“火明來了……別進來,裏麵亂的很,先帶大妹、小妹到客廳吃個五香蛋。”


    秋火明應了一聲,也不理身後“壽星公”的大呼小叫,帶著兩個妹妹往客廳走。


    “浩哥。”秋火明跟唱到一半停下來的丁浩打了聲招呼。


    “來了,聽說你也會彈,你試試。”丁浩站了起來,把手上的這把古典吉他塞到秋火明的手裏。


    秋火明接過吉他,吩咐兩個妹妹,“你們先進去,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接著對著包俊揮了揮手,“包子,你在裏麵幹嘛,出來,一起玩。”


    “來了來了。”包俊一個人在客廳本來就坐立不安,聽他這麽招呼,立即走了出來。


    秋火明坐到台階上,“那,我也彈一首鄧麗君的吧。”


    平時不彈吉他沒啥感覺,就是看別人彈了,自己的手就想動,秋火明抱著吉他有點心癢癢。


    前奏撥動,琴弦的聲音叮咚叮咚響起,燥熱的夏日似乎都有了一絲清涼,巷子裏的蟬鳴被拋到腦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張破碎的臉。


    難以開口道再見,就讓一切走遠……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卻都沒有哭泣。


    讓它淡淡地來,讓它好好的去……”


    秋火明壓低著聲音,輕輕哼唱著,一旁的丁浩聽的入神。


    不知不覺一首歌唱完了,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帷幕,就聽到廚房間丁母的聲音響起,“火明,再來一首,幹媽愛聽。”


    丁宇心癢癢,也不包餃子了,洗了手,衝了出來,剛好看到院門外,顧曉然跟李明站在那裏,笑嘻嘻地看著彈琴的秋火明。


    “嘿,你們來了咋不進來,進來進來,我們今天以音樂會友。”丁宇熱情地招呼起來。


    那邊丁浩左右看看,都是弟弟的朋友,他有些待不住了,“火子,這吉他先給你玩,我回店裏忙點事,飯點再回來。”


    丁浩雙手插袋,也不理會丁宇,自顧自出門去了。


    秋火明揮了揮手,“對麵山上的朋友,大家好啊。”


    他算是發現了,他跟丁宇某些方麵異曲同工,都是人來瘋,嚴格說起來,算是表演型人格,越是被人注目反而越是發揮穩定。


    顧曉然笑到彎下了腰,李明齜牙咧嘴也揮著手,“山腳下的大明,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這家夥近朱者赤,竟然也變得這麽開朗了,秋火明笑著移開目光,掃了一下琴弦,“點歌時段,有錢的賞個錢,沒錢的捧個人場。”


    顧曉然直起腰,嘴角還有沒來得及散開的笑意,“那我就點一首《童年》,錢沒有,我可以給你捧個人場。”


    “好嘞,你等著,我調一下弦。”


    秋火明低著頭擺弄了一下,試了幾個音符後,坐直了身子。


    這首寫進音樂課本裏的歌,是後世很多孩子都會哼唱的曲子,熟悉的前奏響起……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地叫著夏天。


    操場邊的秋千上,隻有蝴蝶停在上麵。


    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拚命嘰嘰喳喳寫個不停。


    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遊戲的童年……”


    開始是他一個人唱,到後麵是大合唱,這首歌他錄進了他的盜版磁帶裏,在縣城裏賣了不少,加上收音機裏也會時不時播放一些流行歌,在座的幾位多少都聽的耳熟。


    顧曉然點的歌,她自然會唱。


    這首歌她是從頭哼到尾,在客廳裏吃著零食的大妹跟小妹也耐不住寂寞,跑了出來,待在院子裏笑嘻嘻地聽著大哥唱歌。


    廚房間的丁母素來就喜歡熱鬧,看著院子裏一群半大孩子,看著就心花怒放,手裏的動作也快了幾分。


    今天中飯隻有一道菜,那就是包餃子,這是丁宇強烈要求的,與其搞一桌不好吃的菜,不如吃餃子,丁母的一手包餃子技術還是可圈可點。


    餃子餡分兩種,一種韭菜雞蛋,另一種是白菜豬肉,有二個餃子裏各放了一分錢硬幣,叫做幸運餃子。


    至於放哪個餃子裏了,一開始她還記得,這數量一多,她自個兒也忘了。


    院子裏鬧哄哄的,時間過得飛快,幾個人還在嬉笑,就聽到院子外,丁父回來了,他也是騎車上下班的,一輛二八杠就停在院子門口。


    丁宇見他爸進來,立即直起了腰,喊了一聲,“爸。”


    “伯父好。”


    “幹爹好。”


    幾個人聲音此起彼落。


    丁父掃了一眼眾人,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都是同學啊,火明你也來了,好好,你們把這當自己家,別拘束。”


    那邊廚房間裏丁母喊了一嗓子,“小宇,你招呼一下他們到餐桌那,台麵擺一下,餃子都好了。”


    丁宇立即往客廳走去,“來來來,哥幾個把椅子搬一下,火子,你跟我去抬桌麵,開飯了開飯了。”


    圓桌麵就放在他們家後院的牆壁上靠著,已經擦洗過了,這大夏天的,水漬都晾幹了,抬回來剛好。


    入手有些沉,秋火明跟胖子合力把圓台麵直接卡在客廳方桌子上麵,那邊李明在指揮擺椅子,客廳裏鬧哄哄地熱鬧非凡。


    丁父直接打了包,也不進來吃,直接騎著車回單位了。


    不一會兒丁浩回來,端著碗上樓去了。


    客廳裏幾個小輩坐著,等丁母上桌就開始動筷子。


    丁母和藹的很,也不拘束,很快就跟這幫孩子打成一片。


    “咯嘣。”秋火明正吃的起勁,牙齒差點崩掉,他咧著嘴嚷嚷道,“這餡裏有東西!”


    “哎呦,我差點給忘了,這餃子裏有兩隻裏麵放了硬幣……”丁母還沒說完,丁宇就接話了,“這叫幸運錢幣,吃到的人會幸運一整年!這錢,誰吃到的就歸誰。”


    秋火明揉了揉腮幫子,“行,牙還在,確實很幸運。”


    “哈哈哈哈”桌上眾人頓時哄堂大笑。


    這回大家吃起來都小心很多,一個個期待地咬著餃子,就盼著下一個幸運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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