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船,我要吃兩大碗麵。”丁宇小心地推著車,沿著前麵被人踩過很多次,草都踩沒了的土路往下走。


    邊走還邊惦記著他的早飯。


    他們跟在春生的後麵,往當中一艘漁船上走去,船身的油漆已經敗落了,隱約能看到原來是紅色的,船頭此刻正半蹲著一個年輕男人,有煙氣嫋嫋飄在上空。


    “濤子!”春生一踏上船就喊了起來。


    船頭生火的男人順勢站了起來,他個子不高,黑瘦黑瘦的,赤著腳,穿著條大褲衩,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上來上來,就等你們過來開船了。”


    船艙裏又冒出一個人頭出來,年紀看上去比濤子小一點,“春生哥!”


    “嘿,小二子,一會兒你開船啊?”


    “我開,我哥整吃的。”他的打扮跟濤子一個樣。


    春生把車子推到船艙到船尾的中間堆著雜物的地方,將車子放倒,隨即從車後排的綠色挎包裏提出一桶食物油,跟一大包散裝麵條。


    秋火明跟丁宇也學他的樣子,把車放倒。


    “春生,你來就來,帶啥東西。”濤子說歸說,手上動作卻毫不猶豫,把他手裏的東西都接了過來。


    “嘿,還有漂亮妹子,你咋不帶你女朋友來。”濤子掃了一眼,提著東西往車頭走。


    “她請不出假,這些都是我的弟弟、妹妹,你別亂說話,嚇著他們。”


    “行,讓他們先找個地方坐一下,船現在就開,我去煮麵。”


    “春生,我昨晚特意熬了魚湯,一會兒給你多盛一點,哎,你等等,碗不夠,我去隔壁借兩個。”


    話音一落,就看到濤子赤著腳蹬蹬蹬跳到隔壁船上,沒一會兒手上抱著三隻大海碗,拿著一把筷子又跳了回來。


    那邊小二子已經去起錨了。


    秋火明一行人搖搖晃晃,跟在春生身後進了船艙,船艙分兩截,用竹簾子隔開,春生給顧曉然遞了一個小板凳,自己直接席地而坐。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直接坐在甲板上。


    魚湯的香氣襲來,丁宇摸了摸肚子。


    春生說道:“麵條一會兒就好。”


    船身陡然間震動了起來,隨即馬達的聲音響起,整艘船“噠噠噠”響著,慢慢駛離原地……


    前方的篾棚下,蹲在甲板上的濤子,麵條已經放下去了,正拿筷子在湯鍋裏攪拌,沒過多久,他蓋上蓋子,將整個湯鍋給端了下來。


    “吃飯了。”


    丁宇“蹭”站了起來。


    麵條一人盛了一大碗,澆上魚湯,撒上蔥花,配著船上醃製的鹹魚與鹹菜。


    “好吃,真香。”丁宇誇了一句。


    “那可不,濤子的手藝一流。”春生喝了一口湯笑眯眯地說道。


    船的速度不快,正沿著內河往長江行駛。


    離江近的地方氤氳著薄霧,沒多久就被陽光慢慢照散。


    “長江真寬。”顧曉然站在船頭看著寬闊的江麵。


    “你們申海不也是有江嗎?”秋火明走到她身側問道。


    “我們那兒的江太秀氣了,跟這不一樣,這裏更加像是入海口那段……”風揚起她的發尾,陽光把江麵照的波光粼粼。


    那邊負責開船的小二子,握著手裏的舵揚聲問道:“哥,哪兒放拖網。”


    “再往前一點。”站在船舷處看著江水的濤子回應道。


    春生走到船頭,“一會兒放拖網,你們要去看看嗎?”


    “好啊,這拖網有多長。”秋火明背過身子,看向放在船舷旁堆積的網。


    “濤子!這網多長?”春生喊了一嗓子。


    濤子嘿嘿笑了笑,“400來米,咱這算中等網,不大不小,海邊的拖網更大。”


    春生這才拖著秋火明跟濤子介紹道:“他叫秋火明,就我上回跟你說的作家,這些是他同學,都是高材生。”


    “喲謔,都是文曲星啊,那我可要占個光。”濤子走了過來,“秋作家,你指個地方,我下網。”


    秋火明神色一滯,你讓他在河裏釣魚,他還能說個道道來,這長江裏拖網,他可是一竅不通啊。


    春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隨意糊弄一下他,反正拖網一次30分鍾,不行就換個地方唄,又沒啥損失。”


    丁宇湊了過來,“火子,快指個地方。”


    “說吧,要是大豐收,我分你們一點。”濤子說道。


    秋火明被他們頂到杠頭上,他看了看寬闊的江麵,隨手指了一個方位,“那……我就瞎指了,就那邊……那隻白色水鳥剛飛走的那地……”


    “好嘞,二弟,開船。”


    濤子興衝衝地到了船舷邊。


    那邊小二子把舵,船沿著江麵朝著他指的地方駛去。


    到了地方之後,兩個人合作,彎腰將疊在船舷一側的漁網一截截撒下去,長長的漁網,來回折騰了好長時間,這才將它全部拋到江裏。


    顧曉然三個貓在一旁看個熱鬧。


    秋火明看著下網的方向,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顧曉然看了一會兒,這才直起腰對著秋火明說道:“放心吧,你這運氣一向好,你還記得你給我跟胖子的複習資料,上麵蒙對了好幾道題……”


    李明在一旁聽到了,立即嚷嚷開了:“好啊,你們有這資料,不給我。”


    “你這成績需要我給資料?”秋火明瞥了他一眼,“我純粹是為了給胖子補習,人家顧曉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誰叫你座位離我們那麽遠……”


    丁宇“哼”了一聲說道:“我跟火子那可是親兄弟,他媽就是我媽,我媽就是他媽。”


    “噗呲”顧曉然捂著嘴,“胖子這話倒是不假,胖子,你這回要是考上了,真得好好謝謝人家秋火明。”


    “咱哥們謝啥,以後我有的,隨便拿去……”丁宇拍著胸膛說道。


    “你有啥,你有一身肥肉!”秋火明嫌棄地看了一眼。


    “哈哈哈哈。”李明捂著肚子,“我倒是想要,莪媽天天說我瘦。”


    漁船的船舷一側往船尾幾百米的位置,浮漂若隱若現。


    秋火明揚聲問道:“濤子哥,這浮標是給往來的船看的吧?”


    “對,就是個提醒標誌。”


    清晨的江麵上偶爾能看到大型船隻經過,他們有固定的航道,經常在長江捕魚的人,會特意讓開。


    顧曉然站累了,把小凳子搬出來,坐在甲板上,順手將背包裏的水杯取了出來,抿了一口後,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她看了看周圍的幾個人,站起來,走到秋火明身側,壓低聲音問道:“秋火明,我問你哦,這船上要是上廁所,怎麽解決?”


    秋火明嘿嘿笑著,也壓低了聲音回答道:“放眼所見皆為廁所,除了船頭不能方便,其它地方隨意,船艙裏有痰盂,也可以急用。”


    “但是他這船就不一定了,船上沒女人,估計這玩意不一定有。”


    顧曉然臉色微變,看來這水還是少喝為妙。


    “沒事的,你看到船艙背麵那塊地方了嗎,有棚擋著,可以在那邊解決,提桶水衝一下就行,船上哪有那麽講究。”


    顧曉然聽完,耳根微紅,她瞪了秋火明一眼,徑直走開了。


    秋火明撓了撓後腦勺,看著她離開。


    丁宇在船頭突然驚呼,“快來看,那條魚好大。”


    幾個人都湊了過去。


    “那是江豬,一般漁民不捕撈的。”濤子瞥了一眼說道。


    小二子在船尾喊了一嗓子,“哥,時間差不多了,起網吧。”


    “好嘞。”濤子走了過去。


    春生興衝衝地跟他一左一右站在船舷一側,漁網被他們扯住往上拉。


    船上不能說沉,但可以說重。


    “這入手重啊,看來有東西……”濤子耐心地把網往上扯。


    秋火明等人,圍在這裏看熱鬧。


    不一會兒,最後的一網給扯了上來,十幾條50、60公分不等的江團跟青混,還有兩條一米左右的白混,給扯了上來,它們在網裏蹦躂……


    “臥槽!”小二子在船尾喊了一嗓子。


    漁網縫隙裏,還摸出兩條20厘米長的花魚。


    “今天有口福了。”春生笑眯眯地說道。


    “可惜不是春天,等明年春天帶你們過來捕撈刀魚,那玩意才叫鮮。”


    “刀魚,摸到刀魚那就賣了,好些飯店收,你舍得吃啊,可貴了。”濤子嘖嘖嘴說道。


    頭頂上的日頭已經大了,“再放一網,咱就回去。”


    春生笑眯眯地拍了拍濤子黝黑的肩膀,“咱這文曲星可不是白叫的吧。”


    濤子嘿嘿笑了笑,沒吱聲,隔了幾百米又下了網。


    過了半個小時,起網。


    這回裏麵隻有幾條十幾厘米長的鰱魚。


    濤子看了一眼秋火明,關於文曲星這說法,他之前也就是隨口捧一下,沒想到,這會兒,他自己也有點信了。


    現在就收網,他有點不甘心。


    “那個秋作家,文曲星,你再指個地方我試試?”


    春生回應道:“那你的魚還分不分給他們。”


    “有的多,當然分。”濤子嘿嘿笑著說道。


    “那行,秋作家,你再指個地方。”


    秋火明苦笑了一聲,自己剛剛那算是湊巧,再來一次算怎麽回事。


    李明一屁股坐在甲板上,“你就隨手指個地方唄,咱今天能不能搞到魚,可就靠你了。”


    “行,就這裏吧。”秋火明死馬當活馬醫,指著十幾米開外的地方說道。


    濤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裏離他剛下網的地方很近,自己沒撈到,他能撈到。


    春生嚷嚷道:“快,早點下網,我們早點回去了。”


    “行,下網。”


    顧曉然坐在小板凳上問秋火明,“說垂釣呢?咱就幹看著?”


    春生在一旁接了話:“這事怪我,一上船就忘了,魚竿濤子他們從來都不用,要從漁村裏找個朋友借……”


    “沒事,能看看長江,見識一下拖網,我覺得也不虛此行。”秋火明說道。


    顧曉然點點頭,“我也就這麽一說,真的要我釣魚,怕也沒那個耐心。”


    春生補了一句:“今天下午要是你們不回去,我們就在河道邊釣魚,那裏水草多,能釣上來不少好貨……”


    “春生哥,你就今天有假,陪我們老半天了,早點回去吧,不然嫂子怕是以後不放你出來了。”秋火明笑著說道。


    “不愧是作家,這話一套一套的……”


    秋火明看了一眼窩在角落裏發呆的丁宇,這家夥從剛剛起網開始,就不怎麽說話了。


    “胖子,你咋地了?”


    丁宇呆滯地看了他一眼,“火子,我好像暈船了。”


    李明一臉嫌棄地看著他,“你白長了這一身膘了,比人家小姑娘還虛……”


    “這話我可不愛聽,小姑娘怎麽了?小姑娘怎麽就是虛的比喻詞了。”顧曉然頭一回懟人。


    聽的李明一愣。


    一旁的丁宇立即笑了起來,精神都好了幾分,“就是,顧同學一拳能打死你。”


    顧曉然默默看了他一眼。


    秋火明補了一句,“胖子,你這一句馬屁拍的用力過猛,你看哪個小姑娘一拳打死人了?”


    幾個人正在閑聊著。


    那邊已經開始起網了。


    他們幾個剛剛見識過了,都懶得再去,一個個在船頭吹著江風,腳下的漁船馬達聲音很大,船聲隨著波浪在起伏,身體也隨著晃動,時間久了,確實容易暈。


    “臥槽!”是春生的聲音。


    “秋作家,你快來,這回非得讓濤子出點本錢,這一網,比第一網撈得還多!”


    裝魚的艙裏,已經滿了大半了。


    濤子咧著嘴笑著說道:“回頭,一人拎一條回去。”


    小二子將舵打了個方向,開始往回開了。


    “那就謝謝了,哥幾個,選大的。”春生嚷嚷道。


    秋火明跟李明湊了過去,他看中了白混,這魚油炸了可以放長時間,跟雪菜一起燒,還能吃一個禮拜。


    “行,隨你們挑。”濤子說道,今天出來收益不錯,他也大方了起來。


    等船上了岸,秋火明幾個人一個提了一條魚,秋火明的車把手上,一左一右用草繩掛著,沉甸甸地。


    剛從船上下來,腳步還是漂浮的,如同踩在雲端,緩了一會,才適應。


    “先各自把魚送回去,我特意多拿一條,咱送到小館子裏紅燒一下,大家一起吃個便飯。”春生一人拿了兩條魚,走在前麵大聲說道。


    “我沒問題,你們幾個呢?”秋火明掃了一眼其他人。


    “行。”幾個人都同意了。


    反正這個點回去都得吃午飯,去哪吃都一樣。


    春生說了小飯館的地址後,先離開了,他還要去那提前打招呼。


    顧曉然依舊坐在秋火明車後座,車子往前行駛。


    “秋火明,這條魚給我叔叔送過去吧,我反正一個人在家也不開火。”


    “好嘞,使命必達。”秋火明踩著自行車,沿著壩埂往回騎。


    身後的丁宇一上岸就偷偷在河道邊放了水,整個人精神好了很多,這才跟李明騎著車,遠遠地掇在秋火明的身後,往城裏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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