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議結束,季書和周瑜依舊留在大殿內和孫策商量了幾個比較重要的事情才一起離開,至始至終季書都沒有向孫策透露出張鬆的情況。


    在季書看來,孫策對於人才的禮遇幾乎已經是極致,期待他做出像劉備一般超規格的禮遇實在不現實,季書同樣無法解釋自己的未卜先知。


    最壞的結果也就派人截殺嘛!


    季書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思緒卻被許屠打斷。


    “家主,到家了。”


    季書走出馬車,緩緩走進府中,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坐下喝一口茶,忽然有傭人進來稟報道張鬆求見。


    “請張鬆先生進來,把我最好的茶拿出來。”


    季書麵無表情地看著傭人離開,嘴角卻微微翹起。孫策,他肯定指揮不了,但季書不介意用自己最高的規格招待、拉攏張鬆。


    一念至此,季書又走出房門,到院子裏迎接張鬆。


    “子喬兄,又見麵了?吃午飯沒有,我這就讓廚房安排一桌。”


    果然,張鬆受用不少,臉上一直掛著笑。


    “季令君客氣了,簡單兩個菜便可以了,我有要事和令君商議。”


    “子喬兄何必這麽客氣,叫我子淵便可。”


    說罷,季書安排傭人去廚房上菜,然後拉著張鬆的手臂進屋裏坐了下來。


    此間自然賓主盡歡,吃的差不多後,張鬆忽然說道。


    “子淵兄,我有話想要單獨請教一下。”


    來了。


    季書心中一喜,臉上卻不動聲色。


    “嗷?”


    季書屏退了傭人,才問道。


    “子喬兄請講。”


    張鬆也不客氣,目光銳利地盯著季書直問道。


    “楚國是大國,蜀國是小國。此番,張任趁楚國與徐漢交戰之時偷襲荊州,雖未得手,但也造成了不少損失。此次出使,我早做好了受辱的對策,朝堂上楚國群臣也都恨不得撕了我,為何子淵兄待我如此優厚?”


    果然起疑了。


    “嗬嗬嗬。”


    季書一陣輕笑,胸有成竹地看著張鬆,說道。


    “漢失其鹿,天下共逐。當初那幾十鎮諸侯最終逐出了六國,可子喬你要知道,這天下最後隻有一個勝者。”


    “眾臣恨你,恨的卻不是你,而是蜀國;我大哥能容你,寬容的也不是你,而是天下;至於我的心思,嗬,我之前所說,句句肺腑之言,子喬兄真的不清楚嗎?”


    “天下爭鋒日益慘烈,曹操、董卓數次大戰都是為了吞掉對方成為天下第一諸侯。幾番算計,孫楚、曹魏、董秦誰也奈何不了誰,但楚國吞下了劉漢,秦國吞下了張魯,你猜下一個滅國的會是誰?”


    季書饒有深意地看著張鬆,這個答案不言而明。


    劉璋偏安一隅真能躲避戰禍嗎?


    熟不知他早已成為了其他諸侯眼中的肥肉。


    “蜀國早已危如累卵,劉璋懦弱,又豈能和我大哥相比?良禽擇木而棲,子喬是大才,也當有所選擇。”


    說到這裏,季書便停住了。


    兩人之間隻剩下長久的沉默。


    張鬆注視季書良久,季書今日的每一句話何嚐不是他心中所想,若非身份不同,他簡直要引為知己。


    思念至此,張鬆也不再作樣子,拱手說道。


    “善!楚國君臣一心,有盛世之氣象。令君,能否再為我私下引見楚王?”


    這句話季書可是等好久了,也不枉他這幾日費的心思。他立刻拉起張鬆的手,讓人安排車馬,再進王宮。


    ······


    能隨意進出王宮麵見楚王的著實不多,而季書剛好就是其中一個。


    這一次安排在了一處偏殿,也沒有滿堂的大臣,隻有孫策、季書、周瑜、龐統、張鬆五人。周瑜、龐統還是季書臨時派人通知進宮的,稍遲一些出發的季書、張鬆剛進偏殿,眾人都已各自落座等候。


    孫策不由好奇地看向上午才見過一麵的張鬆,問道。


    “聽子淵說,先生願意歸順楚國?”


    張鬆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卷折疊工整的厚厚的獸皮,呈在手上。


    “下臣之心盡在於此,王上一觀便知。”


    季書雙手接過獸皮,拿到孫策桌麵上攤開,赫然分成了許多張小的獸皮。每一張上都繪製了一處處地勢走向、關隘、城市、大致布防兵力、山間小道,極為細致,囊括了蜀川各郡。


    孫策看清此圖的瞬間,眼睛都不禁睜的老大。


    “這!這莫非是蜀川的地勢圖和蜀軍的兵力部署!”


    看著激動的孫策,周瑜、龐統的眼睛也不由亮了起來。若是此圖為真,待與蜀國開戰時,蜀國將極大程度上失去地利的優勢,而且若楚國先發製人還能針對其部署取得一定的先手優勢。


    這時,張鬆開口說道。


    “下臣既歸順楚國,有三事稟告大王。”


    “此圖乃是我在近三年裏通過走訪名士、閱覽名山、和鄉民、駐軍閑聊所收集的信息,再以張氏一族收集的情報比對校正,最終繪製而成。便是內人也不知此圖的存在,足可為王上出征蜀地時起到助力。”


    “眼下蜀國有三亂,一亂為民心不穩。世家豪門兼並土地嚴重,民生凋零,有誌之士早已聯合起來公車上書劉璋,奈何劉璋不理。豪門越來越富有,平民越來越貧窮,寒門士子沒有錢財賄賂根本無路做官,蜀國雖無戰禍,但早已埋下禍心。”


    “二亂為兵心不穩。月前秦國奪下漢中,虎狼之師窺伺蜀地,張任又兵敗江陵得罪了楚國,此外禍;而雲南郡地界,南蠻各部土司不服王法,常有動亂,大將黃權領兵三萬常駐雲南平亂而多年無果,此內禍。兩禍相加,蜀國實際能調動的大軍已不多,加之軍心畏戰,早已外強中幹。”


    “三亂為文武不和。諸侯觀劉璋蝸居蜀地,不爭天下,以為劉璋懦弱無能,實則不然。劉璋多年來用文臣製衡武將,用外來士子打壓本地士族,牢牢將權利掌控在手中,劉璋缺的並不是手段,他隻是安於享樂,沒有爭霸天下的雄心罷了。目光短淺啊,諸侯爭霸又怎會放過蜀川千裏沃土?也因劉璋多年來的製衡手段,蜀國文臣和武將早已矛盾重重,此次對大將軍張任的處置更是把矛盾推上了最高峰。”


    孫策等人目光爍爍,一邊聽一邊進入了深思。


    便是季書也不由震驚了,張鬆三言兩語之間就把蜀國形勢展露在眾人麵前,此前他一心圖謀張鬆的蜀川布局圖,簡直就是棄熊掌而取魚。他臉色微紅地掃視了下眾人,好在別人也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隻聽張鬆繼續說道。


    “最後,不單是下臣,法正法孝直也同樣有意歸順楚國。下臣臨行前,法正便獻上一策:大王日後在殿上與臣談及楚國和蜀國議和之事時,可要求蜀王斬殺張任,送其首級至建業方可議和。”


    “張任是武官之首,對劉璋忠心耿耿,若其被劉璋斬殺,軍心之動搖可想而知!屆時楚軍再出兵蜀地,必然勢如破竹。若劉璋不殺,那楚國也拿到了名正言順攻打蜀國的借口,隻要打下永安,是可以取長道繞開江州的,屆時大王遣一支精銳突進至成都城下,有下臣與法正做內應,裏應外合必能一戰攻破成都,拿下劉璋。如此,蜀地將盡歸楚國。”


    說到此處,張鬆皺了皺眉頭。


    “下臣既然決心歸順楚國,稟告大王之事絕無半點虛言。然而,下臣心中還有一個顧慮。”


    “法正並非與臣一樣早有歸順之意,乃是臣臨行前才被其識破,獻出攻蜀之策。按說他沒有向劉璋揭發下臣,應該也是真心歸順,可此人詭異,臣心中有些不安。如何定奪,還請王上定計。”


    言罷,張鬆作揖一拜。


    孫策見狀連忙起身上前,扶起張鬆。


    “先生真乃國士也!蜀川之地能不能拿到還要看天意,但有先生這樣的國士投效於我,是我的幸運啊。”


    說罷,孫策反倒朝張鬆作揖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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