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劉備死後又過了半個多月,下邳城的徐州世家基本已經按楚國的《一稅法》《齊民律》完成了土地和產業的置換。


    壓在佃農、仆役頭上的世家、地主轉眼間被搬掉,他們擁有了自己可以做主的土地,這是無論如何輕徭薄役的劉備也無法企及的。


    民心本是縹緲無形的東西,但在原本擁護劉備、反感孫策的徐州它似乎又變得肉眼可見。


    孫策任命了上將軍甘寧為徐州牧,此前早有三萬大軍返回了荊州,前幾日孫策也要帶著三萬大軍班師返回建業了,徐州的軍隊幾經整合,加入了康複的傷兵、降兵和投軍的新兵大約給甘寧留下了五萬人馬。


    徐州北麵的一個小漁村。


    關羽無力地坐在江邊的一張小竹凳上,閉上了眼睛。


    “將軍為何要返回徐州?眼下徐州再無轉機,將軍不若去投奔曹操,未來才有為漢王報仇的機會!”


    說話的是當初和關羽一起突圍的一名普通士兵,名叫周波。周波從軍前本就是這個小漁村的村民,如今漢軍土崩瓦解,村民們也不過當周波是個逃兵罷了,官府既沒有通緝令周波自然也過回了打漁為生的日子。


    他萬萬沒想到,已經渡江北上的關羽竟會回到徐州。


    關羽依然閉著眼睛不為所動,也不知想些什麽。


    “周波,你把我的腦袋帶給甘寧吧。”


    還有什麽比這句話更嚇人的?


    周波砰地一下就跪到地上,顫聲道。


    “上將軍,我,我雖不願繼續從軍,但絕沒有出賣上將軍啊。”


    關羽長歎了一口氣,睜開眼,伸手扶了扶周波。


    “起來吧,我知道你沒有出賣我,不然現在這漁村早被楚軍包圍了。我也沒有在跟你開玩笑,待會我自盡之後,你就砍下我的人頭去交給甘寧吧,如此,我便和他兩清了。”


    周波剛被關羽扶起,聽完馬上又跪了下來,哭訴道。


    “就算漢王已經身死,將軍又何必如此喪氣?”


    “將軍武功蓋世,有經天緯地之才,擎天架海之能,隻要留得性命在,天下哪裏去不得?魏王曹操昔日也是漢室忠臣,獻帝蒙難後方才自立為王。將軍若是去投,必定被魏王倚重,他日殺回徐州不但可以建功立業,還可為漢王報仇。為何要回來自尋死路啊?將軍!”


    關羽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痛楚,但片刻之後又恢複了那波瀾不驚的神色,他起身再次扶起了周波,說道。


    “本就是大哥失信伏擊了楚軍,如今楚軍來報了仇,我又報的什麽仇?”


    “怪我,我沒勸住大哥。大哥一生光明磊落,就錯了這麽一次。但這也不怪他,他太想複興漢室了,比起瓜分魏國幾個郡城,若能拿下楚地,複興漢室才是真正指日可待。”


    “如此看來,諸葛亮他也沒有啊?”


    “哈哈哈,到頭來,我也說不清誰對誰錯。”


    周波一臉震驚,張著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關羽也沒指望周波能說出什麽,他到底不過是個底層士兵罷了。


    關羽說的,不過是說給自己聽罷了。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倒一直錯怪諸葛亮了。”


    笑了一聲,關羽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架到了脖子上。


    “將軍!將軍!”


    周波嚇了一跳,見狀連忙伸手拽住關羽的右手。


    “閃開!”


    關羽露出怒容,手臂一甩就將周波摔出了兩三步遠,他瞪著周波繼續說道。


    “告訴甘寧,這個人頭是我欠他的。兩清了!他若有賞賜給你,你隻管拿著好好過日子。”


    周波跪在麵前,哭訴道。


    “將軍,你這是為什麽啊!”


    關羽沒有再回答他,一道鮮血自脖子處噴出,關羽倒了下去。


    ······


    建業城。


    這是一處內城區的幽靜別院,院內布置簡單、精致,奇怪的是院內走動的不是傭人,而是士兵。


    此時,徐庶正對著屋外的小魚塘輕輕撫琴。身後響起了開門的聲音,但他毫不理會。


    一曲彈畢,隻聽身後有一道動人的聲音撫掌稱讚道。


    “元直先生好琴藝!好雅興啊!”


    徐庶聽到這聲音竟寒毛直立,連忙轉身去看。果然不是楚國的說客,而是一名翩翩少女。


    “巨子!你怎麽在這!”


    他前半句一陣驚呼,後半句卻壓低了聲音。他一時間也分不清少女是用什麽手段進來的。


    隻見少女一襲紅衣,十分不雅地躺在屋裏唯一一張長凳上,一把寶劍倚著長凳邊沿,少女手上拿著一盤冬棗吃個不停。


    正是墨家巨子娉婷。


    “又不是皇帝老兒的皇宮,天下之大,我墨家任俠哪裏去不得?”


    娉婷似笑非笑的看著徐庶,徐庶被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先生怎麽不說話了?”


    徐庶別過臉看向地麵,回答道。


    “我無話可說。”


    沉默了片刻,娉婷問道。


    “先生還是不願出仕楚國嗎?”


    徐庶看向娉婷斬釘截鐵地說道。


    “忠臣不仕二主,漢王以誠待我,我當為主公效死。”


    娉婷瞪著徐庶,冷笑道。


    “拜到儒家書院學了幾年,武功不見長進,儒生的毛病倒學了不少!那諸葛亮不也是侍奉了劉表、劉備嗎?”


    徐庶頓時急了,爭辯道。


    “孔明那不算!劉表也配為人君?”


    娉婷直接一個冬棗砸了過去。


    以徐庶的身手本可躲開,卻不知為何定定跪坐在那不躲不閃,被砸了個正著。


    娉婷臉色更冷,磨著牙恨聲道。


    “蠢的跟頭豬一樣!還幫別人說話。司馬徽那老兒吹噓他的門生‘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你是哪根蔥?”


    徐庶訕訕道。


    “孔明、士元皆有真才實學,確在我之上。”


    一道藍色的光芒印入眼中,仿佛一窪清水飛起,在少女的手中凝聚成劍,徐庶感覺心跳在這一瞬間幾乎停止,但他的身體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劍尖已經停在了他的脖子一側。


    此時再定睛一看,哪有什麽藍色,此劍通體黑色、渾然天成,竟看不出一絲鋒利,徐庶卻是一動不敢動。


    娉婷橫眉冷目。


    “你是想氣死我,好奪我巨子之位是嗎?”


    徐庶咽了下口水,說道。


    “巨子,我不是”


    “閉嘴!”


    娉婷狠狠瞪了徐庶一眼,讓他停住了嘴邊,然後把劍收入劍鞘,轉身道。


    “走。”


    說罷,娉婷一腳踹開門走了出去,門外站立的士兵竟毫不理會。


    徐庶大感意外,追了上去猶猶豫豫地問道。


    “孫策竟肯放我走?巨子,他,他沒難為你吧?”


    娉婷身子一晃,纖細的手指捏著劍柄差點又拔出劍來,她咬牙道。


    “隻要你絕不出仕他國,孫策答應放你。”


    徐庶驚訝道。


    “巨子,剛才也沒讓我答應啊。”


    娉婷笑靨如花。


    “你若敢讓我失信於人,我便親自殺你!”


    徐庶背上流了幾滴冷汗,墨家重諾,一諾千金絕非虛妄。當然,他也沒有出仕其他君王的打算,見狀便默默跟上了。


    出了別院,門口有一個魁梧大漢和一名文雅書生牽著四匹駿馬早早在此等候了。


    見兩人出來,大漢大笑道。


    “哈哈哈!元直,今日回去,你可得和我們不醉不休!”


    幾人久別重逢,寒暄了幾句就要趕著回去喝酒。


    眾人各自上馬,娉婷卻讓他們先回去,自己掉頭往另一個方向去了。眾人雖然有些疑惑,但都沒有違抗巨子之令。


    娉婷騎著馬若有所思地慢慢走著,等她身後的嘈雜聲都消失的時候,她已來到王宮麵前。


    王宮議事殿。


    孫策、周瑜、季書三人成品字形坐在他們的位置上,桌麵都堆滿了高高的文書。


    發給死去將士家屬的撫恤金、江陵糧草焚毀造成的影響、徐州官員的任免等等。此番征戰有太多的事需要善後處理,而這三人才能定奪楚國國內所有的大事。


    “報,墨家巨子娉婷求見。”


    咦?


    三人愣了一下,要知道他們之前可是已經見過麵了。


    “傳。”


    畢竟是墨家領袖,孫策作為君王,在姿態上肯定不能怠慢。


    見侍衛領著娉婷進來,孫策微笑著問道。


    “娉婷姑娘為何去而複返?莫非徐元直連這個要求都不肯答應?”


    娉婷搖搖頭,抱拳道。


    “大王有此寬仁之舉,徐元直還不應允,我自會斬了他,不勞大王刀兵。此來,是想將一把劍送給大王。”


    說罷,娉婷看了看殿內的侍衛,侍衛會意的上前接過了娉婷遞過來的劍,然後拿上前呈給孫策。


    其實早有規矩在進殿前要將兵器放在殿外給近衛保管,但墨家巨子持劍入內也算是孫策給墨家的特殊禮遇了。


    孫策有些疑惑,拔出寶劍查看,隻見一道藍光閃過,露出一柄漆黑的劍身,孫策兩眼放光。


    “好劍!”


    他忍不住細細把玩了下這把寶劍,然後又調笑道。


    “娉婷姑娘,劍確實是好劍,但一把寶劍就還了徐庶和關銀屏兩個人情是不是還差點意思?”


    殿內的娉婷聽罷神色不動,隻是淡淡說道。


    “大王莫非忘了墨家助江陵守軍守城的人情?再加上這把湛盧,還大王的人情綽綽有餘。”


    墨家助太史慈守住江陵確實是一大人情,也讓季書和周瑜看到墨家的實力,兩人這才勸說孫策同意放了徐庶、關銀屏再賣墨家一個人情。當然,三人都不急著讓墨家還,甚至還巴不得墨家欠久一些。


    “什麽!此劍是湛盧?”


    孫策還沒什麽反應,倒是周瑜差點跳了起來,隻見周瑜滿臉喜色地說道。


    “夠了,夠了,綽綽有餘。”


    娉婷看了周瑜一眼,便向孫策告辭離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虛構三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芝麻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芝麻樹並收藏虛構三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