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幻境中,通往冷原山巔的路已經被當地人修建成螺旋向上的朝聖台階。


    而在朝聖之路的途中,邁洛便見到了同樣進入幻境的勾指神殿的綠袍女。


    “你果然對封印之物圖謀不軌。”


    …


    卸去鬥篷之後,邁洛終於能看清這位從始至終都緊盯著自己的陌生女人。


    她麵容白皙憔悴,擁有著與年齡極度不符的滄桑氣質,眼眸中清晰可見有勾指圖騰的變種烙印,那是數根手指彼此勾連在一起的扭曲圖案,似乎還隨著波紋不斷蕩漾變幻著。


    大概是類似於眼聖女或血聖女之於教會的那種角色吧。


    她是唯一一個早早就捕捉到邁洛與愛哭鬼的聯係的人,也是如今唯一一個進入封印幻境的勾指神殿使徒。


    …


    而麵對勾指聖女的質問,邁洛並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他注意到遠處城邦內的一些陰暗角落中還殘留著一些被打碎頭部的雕塑,那雕塑的造型同樣是披著鬥篷的聖女形象,而鬥篷上也正是勾指的圖騰。


    真相也就不言而喻了。


    這裏曾經並沒有關於恐懼之主的信仰體係,勾指用幻境哄騙愛哭鬼,又用愛哭鬼被焚燒的餘溫賜予民眾福澤,然後叢中竊取民眾信仰,將火焰帶來的溫暖歸功於勾指,從而享受來自於這些虛妄靈魂的信仰。


    這才是封印存在的真正意義。


    嚴格來說,這根本就不是針對愛哭鬼或是針對那禁忌之火的封印手段。


    它就是個信仰牧場。


    …


    讓邁洛無法理解的是,勾指神殿又是用什麽手段從一個臆造出來的世界裏汲取信仰之力的?他們甚至不需要真實存在的靈魂…


    在神秘學中並不存在能量守恒這一定律?或者說,信仰守恒?


    嗯……


    對啦,這裏是幻夢境,依附於夢兒形成的世界,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在這一點上,幻夢境和深淵是有著共通性的。


    …


    而紅女巫所做的就是篡奪了幻境民眾的信仰成果。


    看看如今那祭司王朝城牆上鑿刻的恐懼圖騰…


    紅女巫的傳教布道,已經傳到虛擬世界裏來了。


    ……


    也能怪勾指神殿的聖女會對邁洛懷揣敵意。


    因為她就是神殿與封印幻境之間傳輸信仰之力的媒介。


    …


    以上這一大串推測與結論在邁洛腦海中隻是一閃而過。


    實際上他身體表層已經湧現出恐懼凝聚物,並以最快的速度逼近那朝聖路上方的聖女。


    這一路上吞噬的指引已經成功打開了那閉塞的感官與本能,邁洛並未參與任何戰鬥,所以從始至終他在其他人的眼中都隻是一個普通孱弱的人類,而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天知道這些侍奉於神殿的神職人員是不是每次打架之前都要先來一段澎湃激昂的致辭。


    反正邁洛掐著勾指聖女的脖子用她那單薄的軀體砸斷朝聖之路大片台階之前,她確實正想張嘴說點什麽。


    也許是神殿的傳統吧。


    但邁洛這個外地人可不講究那麽多。


    如果非要用較為簡潔的話來形容邁洛的行事風範的話,那必須是——“並非騎士”。


    …


    勾指神殿的信仰牧場被篡奪,對他們而言這必然是不可原諒的。


    然而篡奪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無法一蹴而就,即使到今天,幻境的祭司王朝中依舊存在一部分侍奉著勾指的靈魂。


    那便是勾指聖女與邁洛對抗的本錢。


    …


    幻境中的對抗絕非隻是靈視或物理破壞力層麵的廝殺。


    說到底,他們倆也隻不過是靈體意識,根本不具備真實的物理基礎。


    所以視覺效果上是兩個人形生物在朝聖之路中段激情互毆,然而真正在進行對抗的是祭司王朝內兩個不同的信仰體係。


    …


    邁洛轟砸在勾指聖女身上的每一拳,都化成無形的罪責降臨在祭司王朝的勾指信徒身上,那是鑿刻在命運中的、無法躲避的厄難,最終以疾病、傷痛等各種不同形式得以呈現。同理,勾指聖女的反擊亦是如此。


    瘟疫、仇恨、混亂、戰爭等一係列元素開始荼毒這個原本寧靜祥和的國度,引發並導致無盡的死亡…


    這一刻,邁洛與勾指聖女儼然成為唯二主宰這片世界的上位者。


    這兩個至高意誌任何形式的對撞與矛盾都以具象化的災厄呈現在祭司王朝的民眾身上。


    …


    直到這一刻,邁洛才完完全全理解了紅女巫在許久之前就說過的“信仰掠奪”是什麽意思。


    在上位者的眼中,信仰才是最終目的,而降下的賜福隻是為達這個目的必要手段而已。


    無人會在乎底層這些被收割的靈魂,更何況,這是臆造出來的虛妄世界。


    可至少,愛哭鬼是真實存在的吧。


    …


    當它以靈魂被焚燒為代價,苦苦支撐以維持的溫暖世界開始陷入混亂,秩序崩壞,潰爛,腐朽,目光所及之處都充斥著仇恨與死亡的時候,這個名為封印實為騙局的假設世界其實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因為支撐祭司王繼續扮演愛哭鬼的那份信念已然消失。


    勾指神殿營造的世界,和紅女巫賜予的希望允諾,都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看到了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經發生過的悲慘結局。


    於是,僅存的善意與理智終於在麵對現實的那一刻崩潰了。


    ……


    …


    允諾中的溫柔世界,在兌現者到來那一天支離破碎。


    不知道紅女巫有沒有預料到這一結果。


    但毫無疑問,“種植”信仰的牧場不複存在了。


    …


    冷原高空中懸掛著的溫柔太陽開始沸騰、肆虐,它開始散發無差別的敵意,而火焰,也終於從最開始溫暖柔和的橙紅色轉為陰森的黑焰。


    “原來……”


    邁洛這才徹底想通之前那個關於守恒的問題。


    封印幻境中這些虛幻的個體所產生的信仰並非無源之水,一切的一切都始於那顆太陽,那所謂的禁忌之火。


    隻不過當愛哭鬼甘願忍受被焚燒的痛苦時,那禁忌之火展現著的是“生”的溫柔力量,它賜予了虛妄幻境中一切以生機,包括這座王朝所產生的信仰。


    用較為直白的方式來說,勾指神殿的手段就可以總結為:


    他們找到了一個足夠強大但不穩定的能量源(禁忌之火),那難以直接利用,於是創造了一台機器(幻境中的祭司王朝),對其不穩定的力量進行轉化(信仰),而負責“安撫”這股不穩定力量的,便是末代祭司王,即愛哭鬼。


    巧妙之處就在於,勾指神殿保留了愛哭鬼的部分神智,讓他的善意與幻境中的溫柔世界達成了平衡。即,是他燃燒自己營造出來的虛假世界反過來不斷慰藉、鼓勵著他繼續燃燒下去…


    這故事或許已不再適合用悲傷之類的詞匯來進行概括了。


    但上位者不會在乎這些。


    紅女巫亦是如此,邁洛同樣。


    隻不過,當封印崩潰,一切用騙局營造出來的因果關係接連被切斷的時候,“上位者”們就得承擔怒火了。


    哦,準確地說,祭司王的意誌已經不複存在了,他的靈魂已經被嚼碎。


    而現在高空中肆虐著的,禁忌的黑色火焰,它在足夠漫長的時間裏已經展現了其賦予“生”的力量,如今即將擴散開的,則是能詮釋“死亡”的那部分。


    …


    黑焰在幻境世界中不斷蔓延。


    那片藍天是最快被焚毀的,然後是山脈、植被、朝聖之路,最後是祭司國度,與整片大地。


    這個虛妄幻境世界像紙糊的一樣,火焰所到之處吞噬一切,背後裸露出來的便是真實、冰寒的冷原。


    隻剩下半截的、懸空著的朝聖之路上,邁洛看著那象征死亡的黑色火焰肆虐的雄偉畫麵怔怔出神。


    某一瞬間,他似乎能感覺到有股無法描述的神奇力量在牽引著他,像是指引,更像是蠱惑。


    一個令人感到膽寒的事實是,這並非一團純粹的不可控的力量,它甚至可能擁有著上位者的神格,因為邁洛感受到了蠱惑……


    …


    而那象征死亡的黑色火焰中幾乎每一縷焰苗都呈現著螺旋之勢,那或許就是死亡黑焰本體所擁有的初始形態特征。


    事實證明,它的陰暗麵也許並非直到眼下這一刻才完全複蘇的。


    因為愛哭鬼的意誌還存在的溫暖時代裏,螺旋的痕跡就已經出現在祭司王朝內了……


    邁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底下踩著的這已經破碎了的螺旋朝聖之路,這不是祭司王朝中的民眾信徒們親手修建的麽?


    他們所朝拜的不是那賜予光和熱的太陽麽?為什麽朝聖之路卻有著死亡黑焰的影子……


    ……


    然而現實並沒有留太多時間給邁洛去思考這些問題。


    封印幻境頃刻間被焚毀,邁洛和勾指聖女的意誌同時回歸到各自身體。


    而後者蘇醒過來之後的第一反應是向遠在另一座山峰之上的其餘神殿使徒求救:


    “阻止他!快阻止篡奪者!!”


    “黃金樹的鋒刃啊!一定要遏止災厄的擴散!”


    “我願意將封印百年的信仰盡數奉予黃金律法!隻要你殺了他!!”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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