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旁觀者


    黛西很快就不哭了。


    她好像還刻意地擠出一些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像哄小孩似的告訴邁洛不要為她擔心。


    “黛西要走了,哥哥不用覺得難過,這就是思考之眼的命運。”


    她似乎還一遍一遍地捋著自己的思路,檢查是否遺漏了什麽沒有告訴邁洛。


    …


    直到這一刻邁洛才明白,為什麽黛西要一股腦地將那些信息全部告訴自己,包括教會的起源、蒙西斯的陰謀等等這些。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如果現在不說的話,可能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


    未見之地的祭壇之上。


    廣闊的陰暗區域裏,走出來十幾道晦暗的影子。


    他們的初始形態與邁洛在墓地上見到的那個影子差不多,混沌、虛幻,未曾凝結出實體,但卻攜帶著強勢無匹的黃金樹的氣息,以至於在這些影子出現的時候,敬拜坑裏的那上位獨立種族生物都為之戰栗。


    人影都呈現著半透明狀態,隻能依稀看出其基本的輪廓。


    他們身上覆蓋著類似於中世紀的騎士板甲,且幾乎所有人都佩戴著全防式的頭盔,沒有一人露出麵龐。


    這些人影從陰影中走出來,攜帶著極致的壓迫感,給人感覺,似乎他們的身形都比這個時代的人要高大許多。


    而與上一次短暫交手不同的是,這一次出現的這些晦暗人影的手中持有著武器。


    並且他們渾身上下都處於晦暗狀態,隻有武器是實質化的,且散發著強烈刺眼的金色聖光,細劍、大劍、長槍等,幾乎每一人手持的武器都有所不同,相同的是,武器上麵都有著一個黃金樹的圖騰,那個圖騰與楠薇城教會的圖騰隻有一些細微細節上的差異,並且幾乎每個人身後被背負著一麵巨大的盾牌……


    …


    咄咄逼人的壓迫感,裹挾著氣浪,在他們鋼鐵一般材質的靴子踏到地麵的時候,未見之地似乎都震顫了幾下。


    那強勢及不可侵犯的高傲氣質,即使相隔上百米,也好似在用腳踩著你的頭頂。


    陰影中一共走出了16名騎士。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散發著強烈的威壓,似乎這些是來自於更高維度的靈魂,具有漠視一切的權力。


    ……


    “他們是來找我的。”


    黛西主動地從邁洛懷中掙脫出來。


    她雙手冰冷且發顫,但卻還在盡力地解釋著:


    “黛西終究是要隨他們離開這裏的,這是最安全也最妥善的應對方式。”


    邁洛沒有回應,隻是淡定地重新握住了黛西的手。


    他對恐懼之力的掌控,是他能夠看清楚黛西強顏歡笑背後的害怕。


    究竟是“最妥善的方式”,還是被逼無奈,其實隻需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如果有得選擇,誰又願意離開自己所熟悉的世界,即便這裏停留著許多痛苦的記憶……


    黛西似乎很急迫地想要掰開邁洛的手。


    她甚至反過來主動地安慰邁洛:


    “相信我,好嗎?他們是黃金樹的聖徒,與教會和契約組織是同源的,不會傷害我的,我們……我們不能觸怒他們…”


    “你自己是也說不準,對吧?”邁洛淡定地問道:“即使是思考之眼,也看不到跟隨他們離開之後要麵對的是什麽,對吧?”


    “可是…可……”


    此刻的黛西,就單純隻是一個局促不安的孩子。


    她知道或許知道自己的命運該如何,但她終究是會害怕的,她懼怕未知的將來,但,也懼怕邁洛為了她而違逆黃金律的意誌,因為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某一瞬間她甚至希望今天出現的邁洛是個冷漠無情的靈魂,也許他不曾予以這份溫柔,黛西也不會變得這般脆弱,甚至於,邁洛不出現更好。


    “別傻了,是你一路留下的眼圖騰印記指引我來到這個地方的,一開始是怎麽想的,你自己還不清楚麽?”


    邁洛甚至都不需要夢引就能看透黛西內心的想法。


    他揉了揉黛西的腦袋,這已經不知道是他今晚第幾次重複這個動作了。


    ……


    後方。


    站在十六騎士的最前端的,是身形體格最為纖細的那位,是唯一的女性騎士,也是騎士當中唯一沒有佩戴頭盔的。


    她的白色長發掛在身後的甲胄上,左手輕搭在腰間歸鞘的劍柄。


    盡管整個人都處於晦暗的狀態下,但絲毫不影響她那如劍鋒一般的氣質,與冷厲、漠然的目光。


    (


    女騎士的目光隻在邁洛的後背上停留了不足一秒鍾,然後便鎖定在了黛西的身上。


    她似乎刻意駐足停留了一小段時間,什麽也沒說,也沒有再往前多邁出一步,就這樣冷漠地注視著黛西。


    大概半分鍾過去了,都不見黛西那邊有任何反應。


    終於,女騎士發出了一個無比高亢的、不可違逆的聲音:


    “令人失望。”


    使用的是某種古老的語言。


    不過她似乎也沒指望邁洛等人能聽懂,因為這是她給自己的部下下達的命令。


    …


    十六騎士中走出來兩個身高將近三米的龐然大物。


    他們手中分別提著長槍和巨斧,踩著沉重的步伐,朝著黛西所在的位置逼近而來。


    …


    他背對著穿越空間而來的這一眾騎士,蹲在黛西麵前,細聲細語地哄著眼前這個被嚇壞了的小孩。


    “不哭嗷,不哭啦不哭啦…你看我這滿手的淚水和鼻涕真是……”


    他嘀咕著,忽然發現,來自陰影的女騎士在喊出那句話之後,黛西小手背上那散發著藍色微光的眼圖騰就開始詭異地往外滲血。


    邁洛的臉色有一瞬間從原本的溫柔關切轉為猙獰的暴戾。


    他摘下自己的領帶,用它輕輕地纏住黛西那不斷滲血的手,隨後輕聲問道:


    “痛不痛?”


    “不痛。”黛西咽喉蠕動了一下,快速地搖起了頭。


    邁洛點點頭,他牽著黛西的手:


    “這次我哪都不去,就跟你待在一塊兒,好不好?”


    …


    身後,高大騎士的腳步不斷逼近。


    他們手中那武器散發著的金色聖光已經照耀到黛西的臉上了。


    恐怖的壓製力場讓這周圍地麵上的沙礫都滾向了四周。


    唯獨蹲在黛西麵前的邁洛紋絲不動。


    此刻的他真的就像是一名兄長在哄著自家的小妹妹。


    隻不過台詞略微有些不同:


    “隻要你說句話就行,說你不想被這些穿得跟小醜一樣的家夥帶走,算了,不用說,黛西點點頭就行,點點頭……”


    “我就把他們全殺了。”


    ……


    “放肆!”


    “識相地話就讓開,我可以當你不存在,黃金樹的旨意是讓我收回思考之眼,但我的劍鋒,並不介意多沾染一名罪人的血。”


    女騎士的聲響洪亮高亢。


    言辭之間的漠然,凜若冰霜。


    她那張晦暗模糊的麵龐上,雙瞳閃耀著雷電風暴一般的寒光,以絕對的高傲的姿態,與俯視著邁洛。


    …


    百米左右的距離。


    那兩名手持長槍和巨斧的騎士雖然看起來步伐沉重緩慢,但真實的行進速率卻快得嚇人,在女騎士下達指令的時候,他們二人手中武器的鋒刃冷光就已經逼近到了黛西身上,幾乎是近在咫尺了。


    邁洛轉過身來,淡定地打量了一番近距離的這兩名巨大騎士,還有遠處輕甲女騎士率領的其餘人。


    他沒有收斂自己眼中的暴戾。


    但開口說話的語氣還算平淡:


    “幻夢境過來的麽……主子是誰?黃金樹還是夢境諸神?”


    …


    高傲的女騎士扣住自己腰間的劍柄,以極度不善的語氣勒令道:


    “我不會再重複一次,老實地讓開距離,繼續當一名的旁觀者,我會允許你那可悲的生命繼續苟延殘喘下去,不要再嚐試觸怒黃金律的意誌了。”


    女騎士的長劍未曾出鞘。


    但這整片未見之地卻仿佛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尖銳鋒利的劍刃之氣,而所有這些劍氣都直指著同一個目標,那就是邁洛。


    …


    相同的話語,此前似乎也有人對邁洛這樣說過。


    地麵上,聖堂裏的主教——你隻是這諸多悲劇的旁觀者,隨著視野越發變得清晰,你隻能見到越來越多的悲劇發生,什麽都挽救不了……


    …


    哢嚓……


    大概是話語中的某個詞或者某個句子刺激到了邁洛。


    總之,某一瞬間整個未見之地裏,所有人眼前的畫麵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緊接著響起了一連串可怖的悶響。


    似乎有金屬物質被撕裂的聲音,連帶著戛然而止的慘叫聲,和血液噴灑的動靜……


    …


    在那一股紊亂的力量流動逐漸散去之後。


    趁現在眾人眼前的畫麵是,邁洛較低踩著一個凹陷的、染血的騎士頭盔,而在他身旁的不遠處,躺著一具缺失了頭部,但其他部位的甲胄都完好無損的高大騎士身軀,他的手中還握著自己的長柄巨斧。


    至於另一名手持長槍的騎士。


    他死的位置很遠。


    被釘在了祭壇邊緣的石壁上。


    胸口上釘著的,就是他自己的長槍。


    …


    而這一切,僅僅發生在一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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