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龜裂的痕跡從邁洛的拳鋒一直蔓延到他的大臂、肩膀位置,他的外衣和襯衫都已經碎裂,身體表層覆蓋在一片血色,但他卻感覺自己的每一根血管內都有蓬勃的能量在沸騰著。


    尼祿死後,霧牆正在緩慢潰散,遠處被懸掛起來的凱昏倒在地,她身上衍生出來的那些菌絲已經盡數腐敗。


    無論是古老者還是舊日支配者,亦或者是更加強大的舊神與外神,它們想要在這個世界維持住自己的意誌,都必須擁有來自於眷族和朝拜者的信仰。


    因為它們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它們本該被文明所遺忘。


    沒有了支撐它們的信仰之力,一切就都是虛妄的。


    尼祿殺死了猶格·索托斯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名朝拜者,它的降臨儀式已經告吹了,它從異世界投影過來的力量也已經被中斷。


    但這並不妨礙它那一縷意識宣泄它的怒火。


    它尊為外神,本該是沒有七情六欲的更加純粹的生命體,但是這數十年來植入在尼祿腦海中的這一縷意誌已經習慣了人類的思維模式。


    它鄙棄人類的卑微與愚鈍,但某種程度上,它也被人類同化了。


    暴怒,證明了這一點。


    ……


    索托斯投射到這個世界上的殘影開始由半實體逐漸凝聚為實質化,它的身體由無數詭異的光球凝結而成,並且還不斷有脫落的部分以及陰森地向外流動的原生質匯聚在一起,形成某種來自外層空間的駭人物質,它周身的一切規則好像都進入了沸騰狀態。


    而這個詭異的實體依舊維持著一部分人類的輪廓,它的麵容由紅色的球體匯聚而成,像是淤泥,又像是鼓動的泡沫,在不斷發生著內部的聚合與分裂。


    ……


    高空中再次狂風大作。


    加上詭異扭曲的周邊力場,邁洛和蒙奎亞兩人都很艱難地在維持自己的身形穩定。


    蒙奎亞對邁洛大聲提醒道:


    “它準備奪取你的身軀作為化身。”


    邁洛朝著索托斯的方向兩手一攤:“人家已經大聲地把計劃說出口了,你沒有必要再重複一次的。”


    哢嚓!!!


    索托斯所接觸到的所有東西,包括它腳底下踩踏著的地板都開始腐化、崩碎,化為灰色的齏粉。


    這原本就已經坍塌了一半的樓層,在扭曲力場的摧殘下已經搖搖欲墜,大片的構築物已經擴散到了霧牆之外,被碾成碎片,卻又沒有從高空中墜下樓,而是就這麽輕飄飄地浮在空氣中。


    索托斯盯上了邁洛。


    它甚至不再多看蒙奎亞一眼。


    最重要的降生儀式已經結束,它必須退而求其次,找一個足夠強悍的身軀作為自己這一縷意誌的載體,否則它將永遠與外宇宙的本體斷絕,而後消失、潰散。


    ……


    原本正在逐漸消散的霧牆重新開始凝聚,因為索托斯身上蔓延出來的詭異泡沫附著了上去,並進行快速的增殖複製,新的霧牆凝聚了出來。


    邁洛臉色有些難看:


    “這算boss戰的二階段了嗎?”


    他能夠感覺到雙臂的劇痛,那些龜裂開的血肉中仿佛有什麽物質正在阻止著傷口愈合,邁洛的再生速度是比普通生物要快好幾個檔次的,但是一直到現在,傷口還處於淌血的狀態,無論他體內滾動的能量如何修複,索托斯留在他身上的東西總會死死地將傷口重新撐開。


    破碎的皮膚就像是被擊碎的玻璃一樣,布滿了裂痕,不斷滲血。


    此時邁洛的心率已經突破了以往的最高記錄。


    然而眼前的威脅並不是純粹的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東西。


    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人類常規認知中的死亡,其實是仁慈的,邁洛現在所麵對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他可能會輪回外神的化身傀儡,到那時候他會被剝奪一切,包括選擇死亡的權力。


    ……


    “我們沒有殺死它的能力,隻能祈禱下一次繁星出現正確位置的時候它已經自動潰散。”


    蒙奎亞在見到逐漸實體化的索托斯之後似乎有些心如死灰。


    他從渡鴉那裏繼承了部分費尼契手稿的學識,他知道這句話說起來似乎很輕巧,但外神實體化的一縷意誌的自我消解有可能是數百年的漫長過程。


    時間法則會磨損、蠶食它的意誌,即使是神,也對抗不了。


    它終有一天會忘記自己的本體是高高在上的猶格·索托斯,它會遺忘自己的神性,淪為一種較為平庸的生命體,直到它扛不住歲月的侵蝕,徹底歸於塵土。


    這就像是某種特殊的輪回。


    因為伊克姆小鎮上那顆心髒,就是索托斯上一次投影的失敗遺骸,所謂的舊神殘軀,是被世界切割下來的索托斯的意誌被時間腐化之後留下的痕跡。


    它在漫長的歲月中等待下一次契機的到來,直到本體完全隕滅。


    某種程度上來說,邁洛從伊克姆帶回來的那枚腐爛的心髒,就是猶格索托斯的化身的血肉,他將其作為聖餐獻祭給了女巫,飲用了女巫之血,現在又用女巫之血的力量與索托斯的意誌進行對抗。


    這樣看的話,似乎也不難理解為什麽這位外神會表現得如此震怒了。


    ……


    “這裏會成為新的被詛咒之地。”


    蒙奎亞看了邁洛一眼:“百年之後的另一個伊克姆。”


    “沒這種道理。”


    邁洛搖頭。


    樓板還在不斷崩塌。


    蒙奎亞沒有退,邁洛也沒有。


    恍惚之間,作為靈視者的他們倆,似乎都在這玄妙的扭曲空間內看到了這座城市的最終下場。


    腐化會籠罩全城。


    這裏的一切生靈都會潰敗。


    邁洛看到城區中那些熟悉的蒼白麵孔一一被力場碾成碎片,然後又被菌絲穿插修複起來,成為猶格·索托斯的一部分。


    沒有幸存者、生還者。


    一切都被吞噬。


    而站崩塌的城頭之上那通體覆蓋著不斷分裂的球體的人影,有半張臉的輪廓,是屬於邁洛的。


    ……


    “那跟伊克姆不一樣。”


    邁洛搖頭,將自己的思緒從詭異空間中抽了回來。


    “伊克姆的它不是被時間化為腐朽的,是有人,有人把它葬在了地窟深處,它隻能依靠深夜的囈語去蠱惑那片土地上的原住民……那才是阻止它的正確方式。”


    蒙奎亞凝視著周圍那被泡沫狀球體腐蝕的霧牆,他和邁洛已經被困在了死亡的最中心。


    “現在我們倆的靈視加一起,也不見得能把它封印,而且也來不及了……”


    “沒說要用我們倆的力量。”


    邁洛卻這般說著,朝著猶格·索托斯的方向走了過去。


    蒙奎亞以為邁洛放棄了。


    他們低估了這縷外神意誌的強大,以為中止了儀式就能結束這一切,殊不知,所謂的挽救手段,隻是讓局麵從絕望,降低到稍微沒有那麽絕望的程度,但歸根結底,這座城市的人還是得為今晚的這場獵殺行動買單。


    蒙奎亞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一次成功的行動……


    ……


    而下一秒,讓他感到匪夷所思的畫麵出現了。


    此前無比生猛地與外神的投影進行過近身廝殺的邁洛,很幹脆利落地跪倒在索托斯的麵前,高舉著雙手,擺出了比朝拜者還要更加虔誠的姿勢,頂著扭曲重力場的威壓,大聲呐喊:


    “偉大的超越之神啊!太古的永生者!窮極之門的守護者!請賜福於我,帶我領略浩瀚的虛空吧!我願奉上我的一切,成為您的化身!拯救我被幽閉在這漆黑世界的靈魂吧,洗滌我身上的汙穢!萬能的神啊……”


    ……


    蒙奎亞都快看傻眼了。


    這家夥,就這麽墮落了?


    怎麽一點征兆都沒有的?


    難道是索托斯的意誌侵蝕了他,可是,人家都還沒有動手呢。


    …


    扭曲的空間力場環繞之下,無數建築碎屑、帶著電弧的狂風的中心。


    邁洛俯身跪拜在索托斯的殘影麵前,一遍又一遍地呐喊著那些繁瑣複雜的禱詞,這一刻他仿佛化身一個愚昧至極的卑劣靈魂,以最卑微的姿勢,祈求著神明降下賜福,降下救贖。


    那姿態比渴求藥物的癮君子更加可恨,勝過了任何一種形式的墮落。


    就連索托斯自己也被邁洛哄弄得一愣神。


    因為它本以為自己需要費一番心思才能將這個人類靈視者的靈魂徹底摧殘,沒想到對方會主動俯身成為朝拜者。


    “人類終究是愚昧孱弱的,哼……”


    它漠視著腳旁的邁洛,盡情地宣泄著對眼前這一卑微物種的鄙夷。


    但它又不得不與邁洛進行融合,因為在自己的意誌消散之前,它已經沒有能力殺死並奪舍這個世界現存的任何一名舊日支配者了,眼前這個還算強大的靈視者是它唯一的選擇。


    ……


    於是,它對邁洛降下了賜福。


    屬於外神的意誌,第一次違背規則降臨到了一個沒有攜帶任何古老血脈的人類軀體之中。


    意誌之間開始發生融合。


    它開始能夠看到眼前這名人類靈視者的一切過往。


    索托斯看到了邁洛在另一個世界的那些平庸的歲月,也看到了他在沿海小鎮上的遭遇,還看到了他在時間縫隙裏與渡鴉的對話……


    慢慢的,索托斯忽然醒悟了過來。


    它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


    但此時已經晚了。


    它與邁洛的融合已經進行到了一半。


    跪拜在地上高舉著雙手的邁洛臉上此時卻已經不再是那虔誠朝拜者的神態了,取而代之的是奸計得逞之後的邪笑。


    “你也看到了,對吧?我破壞了時間法則,是被獵犬盯上的人。”


    邁洛把臉往前湊了湊,任憑那可怕的扭曲力場撕裂自己的麵部皮膚,也要硬著頭皮扛著說道:


    “現在,你也染上我的味道了。”


    ……


    此時,重新歸於殘影狀態的索托斯的臉已經有了半個邁洛的輪廓,它看向邁洛的眼神中滿是驚愕與駭然。


    它被騙了。


    被騙得很慘。


    在融合進程中,它才真正看清楚了眼前這個人類的靈魂。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信仰的靈魂,它甚至不沾染一絲凡人該有的對於神的向往,僅有的,是純粹的自我……


    這是個多麽該死的東西啊……


    ……


    而此時。


    在索托斯的背後。


    尼祿屍體所在的位置。


    他那柄染血的仗劍沒入地板的區域,與地板形成的夾角內已經被一片黑洞洞的虛無所取代。


    超越時間的裂痕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撕裂開來。


    漆黑虛無的陰影之中,煙霧一縷縷地蔓延了出來。


    惡臭開始蔓延。


    來自旋渦中永不消散的嚎叫從中傳來。


    那是來自角度時間世界裏的狩獵者。


    它們的名諱,是廷達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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