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深邃的恐懼感正在緩慢地將邁洛整個人籠罩起來,他仿佛置身於冰窟之中。


    邁洛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一時的疏忽而落到這種地步。


    而眼前這位自稱為“渡鴉”的男人還在繼續著他的說辭:


    “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是不願意放下槍麽?那好吧,沒關係,等我把你從深淵中撈回來的時候,你自然會被蒙西斯學派的魅力所折服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弄清楚我們到底在伊克姆發現了什麽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找到了神軀。”


    “不是異端教派口中那種全知全能的虛妄之神,也不是史書中被神話的久遠古人,而是真實存在的,舊神的實體化身,它在這片深南的土地上確確實實的降臨過,它留下了一個軀殼,留下了一絲希望,一絲可以使愚昧的人類得以進化的希望。”


    “但是我在喚醒她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失去的活性,舊日裏那些該死的信徒拋棄了她,留下她在冰冷的岩層中苟延殘喘,他們停止了對她的供養,無情地把她掩埋,把最神聖可貴的東西變成了一灘爛泥!”


    “那些該死的信徒!他們繼承了她的血脈,卻甘願做回一個無知愚昧的凡胎!!他們該死!!!”


    渡鴉的情緒變得異常的激動。


    他的四肢瘋狂顫抖著,仿佛有無盡的怒火無處發泄。


    但是幾個喘息之後,他又逐漸恢複了正常,或者說,又憤怒轉為了悲傷,因為邁洛看到渡鴉的眼眶裏居然有淚水湧出。


    “我用盡了無數種方法,都沒有辦法挽回她的生命,她已然腐敗,失去了神性的軀殼,隻殘留著一絲本能的求生獸欲,我來晚了……”


    “這本該是蒙西斯學派的一次重大突破,我辜負了老師的期盼。”


    ……


    邁洛從始至終都沒有放下槍。


    渡鴉說這一番話,他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他隻知道,自己可能很快就會變成桌子上的另一具屍體,成為水晶蘭生長的另一個搖籃。


    邁洛開始猜疑,也許那為位女孩的失蹤本身就是索羅門的人設置的一個圈套,為的就是把他哄騙到這個地方來。


    可是,渡鴉在這時候走出房門,命令樓層下方的人把一個小女孩帶了上來。


    幾分鍾之後。


    一個紮著辮子的魁梧男人提著一個鐵籠進入了房間。


    籠子裏關著一個瘦弱的女孩子。


    她有著一頭黑色短發,身上穿的是髒兮兮的米黃色上衣。


    女孩蜷縮在籠子的角落裏,似乎正處於昏迷狀態。


    ……


    “這是我找到的伊克姆原住民的血脈繼承者,她或許是我們挽回神軀生命的最後機會,如果你還想要活命的話,放下槍。”


    渡鴉看了一眼手表,又抬起頭看了看邁洛衣領後的脖頸:


    “菌絲在你身上的適應性非常高,如果你能撐到夜晚,我有辦法讓你活下來。”


    “……”


    邁洛的槍口依舊對準著渡鴉的頭部。


    他冷眼瞥了一下旁邊那個壯漢,此時壯漢也目光不善地盯著邁洛,他的另一隻手上握著一柄手槍,隨時準備對邁洛動手。


    就在邁洛猶豫之際,他驚恐地察覺到自己握槍的右手手背皮膚上好像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


    “該死!”


    他瞬間臉色大變。


    因為他看到了一根細小的白色菌杆從自己手背皮膚的毛孔中穿刺而出,以肉眼可見速度在不斷蔓延著。


    緊接著,渾身上下開始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瘙癢。


    邁洛咽了一口唾沫,呼吸的頻率開始瘋狂加快。


    ……


    “你現在成了神軀衍生物選中的養料,唯一的存活方式,就是擁抱這位神明,向這位美麗的女神獻上她最迫切需要的東西。”


    渡鴉此時已經收起了他那悲憫的神色,神情自若地對邁洛說道:


    “她渴求的是新生,你需要向她展示出你的價值,向她獻上新的生命,隻有那一絲絲的機會,當她的意識被喚醒的時候,你才有可能擺脫現在的養料身份,我不管你聽沒聽懂,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如果你活下來,我希望你能披上教會的長袍,成為蒙西斯學派的信徒。”


    邁洛最終,還是垂下了持槍的手。


    他呆呆地看著自己手背上冒出來的那一絲菌芽,一種從未體會過的無力感襲遍全身。


    在他放下槍之後,渡鴉對身旁的壯漢下達了命令:


    “馬歇爾,多找幾個年輕的礦工,讓他們去觸碰一下桌子上的屍體,我不能保證他能撐到天黑,多帶上幾個養料,有備無患。”


    “是。”男人點頭。


    ……


    渡鴉沒有食言。


    他沒有繳邁洛的械,更沒有讓人把他控製起來,甚至還給他安排了豐富的餐食。


    或許對他來說,邁洛已經是死人一個。


    亦或者在渡鴉的眼中,如果邁洛是個聰明人的話,他必然不會再做任何無謂的掙紮和反抗。


    ……


    邁洛就這樣呆滯地坐在礦業公司的大樓裏,看著自己身上不斷冒出一絲又一絲滲人的菌芽。


    大樓裏來了幾個年輕的礦工,他們在馬歇爾的帶領下上了樓,下來之後就被安置在了隔壁房間裏。


    隨著時間的推移,隔壁房間開始傳來那些人的驚恐叫聲。


    “這是什麽!我身上!……”


    “啊!!!為什麽!怎麽回事……”


    ……


    邁洛不需要過去查看也能猜測到他們正在經曆些什麽。


    但是不管那幾個人如何嘶吼著求救,緊鎖著的房門始終都沒有打開。


    邁洛能夠聽到隔壁撞擊房門的聲音,但是很快,那些聲音就逐漸減弱了。


    …


    一直到入夜,渡鴉帶著一大幫全副武裝的侍從來到邁洛的房門前:


    “差不多到時間了,執法官先生。”


    此時邁洛渾身的皮膚已經變成了詭異的蒼白色,他的半個臉龐上掛著猙獰的菌絲,甚至他的左邊眼眶裏的眼球瞳孔都變成了灰白色的。


    在他坐過的長椅前麵地板上,密密麻麻地躺著長短不一的菌芽,這些都是邁洛用刀刃從自己皮膚上切下來的。


    每切下一根菌芽,邁洛都在承受著斷指一般的疼痛。


    那些菌絲不僅侵染了他的血肉,似乎還已經連接了他的神經,但邁洛手中的刀刃一刻都沒有停下來,從最開始的劇痛難耐到後來的徹底麻木。


    他隻記得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些從自己身上長出來的東西切掉,把這些惡心的東西全部扯下來。


    以至於他現在渾身上下都覆蓋著一層血水……


    ……


    “你被侵蝕的速度算是緩慢的,但這種行為隻會加速你的死亡。”


    渡鴉抬手敲了敲敞開著的門板,對邁洛說道:


    “跟上吧,如果你的意思還清醒的話。”


    邁洛一言不發地站起身,把刀刃塞回腰間的刀鞘裏。


    渡鴉很滿意地點點頭,率領著大批侍從繼續往前。


    而邁洛在走出房門的時候,看到了隔壁有幾個渾渾噩噩的蒼白人影也跟了出來。


    他們的狀況要比邁洛嚴重無數倍。


    有些人身上的菌芽已經長成了成型的菌菇,密密麻麻地菌杆在他的肢體關節上互相擠壓著。


    這幾個人的皮膚已經變得臃腫、褶皺,且沒有絲毫血色。


    整個身體也比早上邁洛見到他們的時候幹癟了很多。


    他們中有些人體表的皮膚脫落了大片,露出被密集的菌絲穿刺侵染的肌肉組織,畫麵猙獰恐怖。


    而房間深處的角落裏,還有幾個人已經永遠站不起來了。


    他們的身軀完全被菌菇所占領,眼眶、口腔、鼻腔裏蔓延出大片的菌菇,這些菌絲甚至已經蔓延到了牆壁、地板上……


    邁洛隻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些淒慘的殘屍,便轉頭跟上了隊伍。


    目光緊緊鎖死在隊伍最前方的渡鴉身上。


    渡鴉似是有感,不動聲色地回過頭來看了邁洛一眼。


    ……


    隊伍在礦場上進行了集合。


    一共有上百人。


    每個人都攜帶了冷熱武器,隊伍最後方是邁洛這些被菌絲感染了的“養料”。


    而作為渡鴉的一把手,那個長發紮辮的壯漢馬歇爾把關在鐵籠裏的女孩子拽了出來,把這昏迷的女孩丟在地上,在她的脖子上固定了一個帶有金屬鎖鏈的扣環。


    馬歇爾拎著鎖鏈的另一端,緩緩後退了幾步,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表盤。


    所有人就這樣站在原地靜等,沒人敢出聲,他們連大聲喘氣都不敢。


    直到安靜的場地上忽然響起鎖鏈被拖動的叮叮聲音……


    叮叮……


    在馬歇爾的腕表表盤上的指針指向夜晚十點的刻度的時候,女孩的身軀開始瘋狂抽搐起來。


    她以一種詭異扭曲的姿勢翻了一個身,身上泛起猙獰的蠕動血管,兩眼翻白,四肢著地開始瘋狂地向前衝刺,鎖鏈瞬間被繃直!


    馬歇爾單手拖拽著鎖鏈,轉頭向渡鴉遞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渡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口罩,朝著馬歇爾點頭示意。


    隨後,整個隊伍就開始往荒山的方向行進。


    女孩奔跑在隊伍的最前端,不斷地發出滲人的嘶吼,不斷地用四肢拋著地麵的碎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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