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被家中連續喪事籠罩的漫長假期裏,我仿佛置身於一片無垠的灰暗之中,每一步都踏著沉重的步伐,心中滿載著難以言喻的哀傷與無助。假期終了,我勉強收拾起支離破碎的心情,踏入了初中生涯的最後一個階段——初三。初中時光,對我來說,每一天都像是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倒計時,渴望著畢業的鍾聲能早日響起,帶我離開這裏。


    開學第一天,陽光依舊,卻照不進我心裏。踏入教室的那一刻,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前方一個男生吸引——他胳膊上纏繞的黑紗,非常刺目,瞬間將我的拉回到了那個充滿悲傷的世界。那黑紗,仿佛成了他與我之間無需言語的共鳴,讓我感受到了同樣的失去與痛苦。整節課,老師的講解如同遠在天邊的呢喃,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抹黑色牽引,它無聲地訴說著哀傷,讓我無法自拔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緒深淵裏。


    放學後,校園裏逐漸歸於寧靜,而我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引領我走向那個男生。我站在他的書桌旁,手指輕輕地指向他臂上的黑紗,眼中滿是對他遭遇的同情。那一刻,我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兩顆受傷的心在不經意間找到了彼此的慰藉。然而,他隻是默默地低下了頭,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落在桌麵上,猶如鮫人的眼淚,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一起走吧。”我輕聲說道,試圖用這份微弱的溫暖去觸碰他冰冷的世界。但他並未回應,隻是默默地收拾著書包,繞過我身邊,獨自離開了教室。我就像是被鬼附體一樣,隨著他就走了出去,此刻的我就想保護他,他就是那個我應該保護的人,而我卻不知道,這個舉動正是讓我自己陷入深淵的開始。


    他,李明,一個仿佛從漫畫中走出的少年,俊朗的麵容下藏著不凡的才華。在班級的每一個角落,他的光芒都難以被忽視。他不僅學業上獨占鼇頭,外語流利得如同母語,更在體育場上揮灑汗水,音樂會上輕撥琴弦,每一次亮相都足以讓眾多少女的臉紅心跳。每當夕陽西下,他在操場上躍動的身影總能引來一陣陣羞澀而又熱烈的尖叫,而他,總是以那抹淡淡的微笑回應,仿佛世間紛擾與他無關。


    然而,在我眼中,這位眾人眼中的男神,曾一度隻是個模糊的影子。他未曾如那些惡霸般對我惡語相向,卻也未伸出過援手,讓我誤以為他不過是冷漠的旁觀者。直到那一天,我無意間瞥見他手臂上纏繞的黑紗,那是失去親人的哀傷。那一刻,我的心被輕輕撥動,對他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自那以後,我開始以一種近乎隱秘的方式關注著他。每當課間,我會悄悄將精心挑選的小零食或是新奇的文具放入他的書桌;在他的作業本裏,我會細心地夾入紙條,不僅標注出他錯題的正確答案,還會附上鼓勵的話語;我還特意把我的各類學習資料,從實驗中學的模擬試題到126中學的秘笈,甚至是補課班老師私藏的精華知識點,我都一一整理,毫不吝嗇地分享給他。盡管母親曾叮囑我要珍惜這些來之不易的資源,但在我看來,幫助李明走出陰霾,比任何成績都來得重要。而李明的學習成績也從班級前十一躍成為前三甲,甚至超越了我這個曾經的“學霸”。我非但沒有絲毫嫉妒,反而感到由衷的喜悅。因為我覺得他跟我一樣,失去了親人,別的我無能為力,但幫助他提高成績也算我在安慰他心靈做出的一點貢獻吧!


    晚自習後,我和李明常常會多留一會兒,利用這段時間整理一天所學,交流彼此的心得體會。雖然這一舉動在史老師眼裏非常討厭,但在我眼裏,這就是最普通不過的同學之間的交往了。


    隨著冬日的寒風加劇,十二月的腳步不聲不響地降臨了。聖誕節,這個在西方世界閃耀的節日,在我們這所古老而嚴謹的學校裏,似乎總帶著幾分格格不入的氣息,被老師們視為外來文化的點綴、糟粕,而非必須的慶典。校園裏,節日的氛圍稀薄,而我們,則像是一群被遺忘在冬日角落的孩子,繼續著日複一日的學習生活。


    這天,雪後初霽,白茫茫的世界顯得格外寧靜。放學後,我獨自一人,在公交車站靜靜等待來車。四周的景色被一層薄薄的雪覆蓋,顯得格外純潔而寂靜。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透了這份寧靜,是李明,他踏著輕快的步伐向我走來,臉上卻掛著與平日不符的沉重。


    “你咋不回家?”我踩著腳下軟綿綿的積雪,迎向他,試圖用輕鬆的話語打破這份沉重。李明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衣兜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件物品——一塊略顯陳舊的手表,白色金屬的表帶,小巧的表盤透露著歲月的痕跡,顯然不屬於我們這個年齡段的審美範疇。


    “我想把這個給你。”他聲音低沉。我接過手表,細細端詳。“送我的?”我輕聲問道,嚐試著將手表戴在手腕上,盡管它看起來與我格格不入,但那份沉甸甸的分量卻讓我心生暖意。


    “嗯。”李明點了點頭,但隨即,他的眼神變得黯淡,仿佛又陷入了某種沉痛的記憶。“這是我奶奶的,她……”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哽咽了,眼眶泛紅,淚水無聲地滑落。


    我的心猛地一緊,失去親人的痛苦記憶瞬間湧上心頭,讓我無法再保持冷靜。我連忙上前,用雙手輕輕握住他的肩膀,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冰冷的身軀。“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語無倫次地道歉著,同時緊緊抱住他,給予他我能給予的所有安慰。


    周圍的行人或投來好奇的目光,或匆匆走過,無暇顧及我們這對在寒風中相擁的朋友。但在此刻,這一切都不再重要。我們彼此依靠,用無聲的擁抱傳遞著力量與溫暖。在路燈昏黃的光暈下,我們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李明也在我的安撫下漸漸平複了情緒。他抬頭看著戴上那塊手表,輕輕晃動著手臂,讓它在燈光下閃耀。我倆相視一笑,這份聖誕禮物,我收著了。


    而事情,往往如錯綜複雜的迷宮,總不以人們所期盼的圓滿結局為終章。在那個元旦假期剛剛結束的清晨,校園內還彌漫著節日的餘溫,學生們帶著假期的歡笑與疲憊,陸續返回了久違的教室。就在這時,一位身著名牌、妝容精致卻難掩怒容的女人,突然闖入了我的生活。


    她站在教室門口,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張麵孔,最終定格在我身上,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喊出了我的名字,示意我跟隨她離開。我愣在原地,心中滿是疑惑與不安,這位女士對我來說完全是陌生人,她的突然造訪以及那不容拒絕的態度,讓我心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當走出教室,與她麵對麵站立,她那雙充滿怒火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抵我的內心。未等我開口詢問,她的右手已如閃電般揮出,一記清脆的耳光在我臉頰上炸響,那聲音在空曠的走廊回蕩。無論是教室裏埋頭苦讀的學生,還是辦公室內忙碌的老師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事件驚得目瞪口呆。


    “你瘋了吧?你誰啊?我不認識你,你憑什麽打我?”我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憤怒與不解交織在心頭,聲音因激動而顫抖。然而,我的質問並未換來她的絲毫退讓,反而讓她的憤怒更加劇。


    “憑什麽打你,我要替你爸媽教訓一下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又抬起了手,預示還要對我進行毆打。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直接打到我耳鳴頭暈,也因此留下了病根,直到20多年後的今天,我還會時不時耳痛劇烈。


    就在這時,隔壁班的喻老師聞聲趕來,他迅速上前,用他那沉穩有力的雙手擋住了即將落下的第二巴掌:“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而我們班的那位班主任,平日裏總是麵帶微笑、和藹可親的她,此刻卻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那笑容中隱藏一絲詭異。她的目光在我和那個女人之間來回遊移,最終定格在女人身上,用一種看似關心實則幸災樂禍的語氣問道:“到底怎麽了?李明媽媽。”


    原來,這位不速之客竟是李明的母親。李明家境優渥,他的父母都是社會名流,父親更是駐外領事館的高級官員,而母親則是一位全職的家庭主婦,以照顧家庭和孩子為己任。關於他們的家庭背景,我也曾從李明口中略有耳聞,但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我會與他們家的風波扯上關係。


    “你又幹了什麽?”史老師的話語中充滿了責備與質疑,那眼神仿佛已經認定了我就是這場風波的始作俑者。“我什麽也沒幹,她上來就打我。”我的話音未落,走廊兩側的教室門紛紛打開,各班的同學紛紛探出頭來,伸長耳朵關注著這即將發生的大戰。


    李明媽媽顯然不想理會我,她一把抓過我的手腕,粗魯地擼下我的袖子,露出了那隻手表。那是幾天前李明送給我的聖誕節禮物,他告訴我這是他奶奶留下的遺物,意義非凡。然而此刻在李明媽媽眼中,這隻手表卻成了我罪行的鐵證。“這是什麽?什麽也沒幹嘛不是?”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與不屑。


    “這是別人送我的禮物。”我試圖解釋,但我的聲音卻被她的怒吼所淹沒。“送你的禮物?你也配?這表價值十幾萬,送給你?不是你以考試資料為要挾,管我家李明要的嘛?”


    “你的?這不是他奶奶的遺物嘛?”我據理力爭。聽到“遺物”二字,這女人更是瘋了起來:“他奶奶死了20多年了!這是他爸爸給我的結婚周年禮物,從瑞士帶回來的!遺物?你不僅是個騙子,還是個撒謊精!”她的聲音越來越高亢,幾乎要將整個走廊都淹沒在她的憤怒之中。


    “我沒有撒謊,你可以問李明,你家的東西,如果不是他告訴我,我怎麽會知道?”然而我的辯解卻似乎更加激怒了李明媽媽,她用手指著我的額頭惡狠狠地說:“她不但管李明要東西還勾引李明,真是不要臉,也不知道家裏是怎麽教育的!一臉狐媚子相!”


    “狐媚子”那三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一般再次點燃了我的怒火讓我幾乎失去了理智。


    “你放屁!是你兒子因為奶奶的去世難過,我安慰他,你在這兒亂編什麽侮辱我清白!”


    “好不到黃河不死心是吧?”她冷笑一聲隨即轉身對身後的李明、於洋和衛星喊道:“來你們三個說,把昨天對我說的話再說一次!”於洋、衛星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站了出來,重複了他們之前對李明媽媽說的話。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你說,李明,事情是這樣嗎?這是我管你要的嘛?這不是你奶奶的遺物嘛?不是你送給我的聖誕節禮物嗎?你說啊!”我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我卻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然而李明的回答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讓我徹底瘋了,他低著頭聲音低沉而堅定地說:“是你管我要的,我沒辦法!我沒說過這是我奶奶的遺物。”


    聽到李明說出這些話的那一刻,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原地。我拚命回憶著之前發生的一切試圖找出其中的破綻,但無論我如何努力,那些記憶都如同碎片一般無法拚湊成一個完整的畫麵。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出現了偏差,或者我根本就被卷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之中。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於洋和衛星兩人正偷偷地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那眼神充滿了得意與嘲諷。那一瞬間我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真都是他們設下的圈套!他們利用了我對李明的同情與關心,設下了一個完美的陷阱,讓我在無意中成為了那個被指責的對象。


    我憤怒、我絕望、我無助,我也明白此刻的任何辯解都是徒勞的。女人在走廊上肆意地發泄著她的憤怒與不滿。而班主任則在一旁冷眼旁觀,仿佛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結果。至於李明、於洋和衛星他們則在一旁偷偷地看一場精彩的表演。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那個漫長的下午的,隻記得當我最終回到教室時整個人已經疲憊不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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