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等朱厚熜召來正在一旁招呼著皇子們不要受傷的黃錦問明情況。


    那個原本被朱厚熜一腳踹回人堆中,背後的小背心上繡著的“三”字在眾多皇子間顯得格外顯眼。


    畢竟其它人都是黑的,就他能整個金色的,在一眾人中簡直要晃瞎了朱厚熜雙眼。


    顯然能幹成這件事,並且深知朱厚熜的秉性,多半是記不住自己兒子的名字,幹脆拿編號來替代的人在後宮中僅有那麽一個。


    自己的老媽——


    而有實力能幹成的,除了蔣太後和她千方百計的拉入宮中的那個親侄女之外還能有誰呢?


    與原本曆史上在朱厚熜死後將繼承大統的裕王朱載垕同名的三皇子,此時還沉浸在被連續兩次打擊之後,有些抑鬱的趴在地上吐氣。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悲傷,一隻金燦燦的軟球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麵前。


    朱載垕抬頭望去,隻見自己同胞姐姐常寧公主此時爬到了他的身邊,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臉頰。


    像是在寬慰著自己這個一出生就體弱多病的弟弟不要悲傷。


    “陛下,三皇子和二皇女都是長春宮李妃生前的孩子,李妃死後,現在都暫時養在蔣太後的名下,並由蔣婉蔣娘娘代為照顧。”


    聽到朱厚熜的詢問,看著不遠處眼巴巴看著常安公主和朱載垕玩球的眾多皇子,黃錦主動過來為金台上明顯看著一堆皇子眼露困惑之色的朱厚熜解答疑惑。


    而聽到其母的死訊,朱厚熜不由得一怔。


    “李文雨死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在陛下離京後兩個月,李娘娘在長春宮中突然咳血,傳了太醫診治後是難產救治過來後留下的後遺症,不久就……”


    看朱厚熜臉色突然不善。


    畢竟皇帝臨走前特意讓黃錦給長春宮送藥,保住其性命。


    如今整個大明天下,誰敢撩天子的龍須,頂風作案。


    怕是嫌自己九族太多了。


    要知道,這位雖說表麵上訓誡自己手下的官員時。


    嘴上說著什麽你們要“選賢能、禁貪汙、正刑獄、廣儲積、恤士人、節費用、撫四裔、整武備……”


    要讓人民修生養息,慎用刑罰。


    不過實際上這位光是征伐西南土司和東征鮫人兩場戰役。


    死在這兩場天子親自帶隊的征伐途中的叛軍和異族屍體便堆積如山,令山川阻滯,艱澀難行……


    雖說天子事後表示自己十分後悔,不能像自己訓誡百官那樣“愛惜民力,希望日後自己再有這麽衝動的時候百官們一定要及時勇敢的站出來勸阻自己雲雲……”


    但那些四方蠻夷的屍體可不會因為天子的後悔而重新活起來。


    把自己被明軍砍掉的頭顱再從火堆裏撿出來安進去,然後表示皇帝陛下您說的可真對,這樣我們就不用白死了。


    不過從今天起這位天子可不要再犯自己口中“主不可因怒而興師”自己口中的基礎性錯誤了。


    黃錦心驚膽戰的同時,生怕天子一怒之下學習太祖皇帝開始九族大逃殺模式,於是盡可能的將事情的全貌展示給天子,不讓其產生無關的聯想。


    果然,隨著黃錦的解釋,朱厚熜也意識到那個並不熟的李妃的死亡並不是為人所害。


    而是真的死於疾病之後,神情也放鬆了下來。


    記憶中此人的形象模糊不清,隻是知道再之後聽到關於她的消息便是家中有喪事,屢受打擊,抑鬱太久因而害病。


    “朕記得她好像還有個兄弟?”


    朱厚熜突然問道。


    “是,李文雨的父親李安民去年病逝之後,其兄李撫遠接替了其父兵部員外郎的職位,不過今年兵部派專人核查馬草之費時,有人舉報其收受賄賂,協同府庫官吏走私販賣軍庫儲備,如今已被革職查辦——”


    聽著身旁黃錦的回答。


    剛剛還在思考自己為啥昨天沒有在核對司禮監寫的封賞外戚的名單上看到此人的朱厚熜不由得一陣無語。


    不過看著麵前兩個一出生就死了親媽的小倒黴蛋。


    朱厚熜還是繼續問道。


    “查清楚了嗎?李撫遠和這件事到底有何關係,所犯罪責輕重如何?”


    “三法司近來案件眾多,恐怕尚未來得及審查情況,臣這就督促三法司盡快處理——”


    望著麵前額頭上微微滲出幾分稀汗,圓臉上此時皆是惶恐之色的黃錦。


    朱厚熜心中默默的歎息。


    眼前陽光透過窗戶,劃出五彩霞光萬道。


    萬壽宮東側巨大的落地窗采自西洋,乃是江南某位沈姓商人為了慶賀天子在金陵城下擊破鮫人,平定四海的功績。


    特意在去年年底隨同還鄉的弗朗機人趁著季風一路向西,在繁榮的弗洛倫撒登陸,一路上挑挑揀揀,最後花費重金請了米蘭最有名的工匠繪製了這塊以七彩琉璃堆砌而成。


    以精湛的技巧,使之平日裏視之平平無奇,但若是以特定角度在陽光的照射下,便能呈現出隱藏其中的“明皇平海”恢宏絢爛的巨卷。


    隨著那畫麵中看不清模樣的偉岸的金色身影擲出長矛,海中那衝天而起的巨大海獸在痛苦的咆哮中倏然墜地。


    大江兩岸的明軍將士迎著海浪,揮動兵戈對著大海興奮怒號,向子孫萬代宣告著如今在世的這位萬勝天子征服四海的無上功績。


    朱厚熜看著這幅美麗的圖卷。


    喜憂參半——


    顯然那位沈富商並未親眼見過朱厚熜是如何擊破那些猙獰的海獸和邪神,眼前的最多隻能算做是從參戰的人員口中閑言碎語之間,七拚八湊腦補出來的圖卷。


    據說當時東海大戰之時,這位沈富商正在金陵城中隨同弗朗機人選購絲綢瓷器。


    所與這場決定萬裏海疆歸屬的世紀大戰最直接的接觸,大概也就是身旁那自從大戰開始就幾乎永不停歇,伴隨著巨獸的咆哮如同地震一般金陵房屋的震顫之聲。


    和金陵上空那道隨著朱允炆出世那聲震動了整個南方的龍吼。


    就像沈一石一樣的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那頭頂的龍影意味著什麽。


    他們所能了解的天子,東海決戰也多數隻是道聽途說在他們腦海中自行美化之後的幻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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