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不錯——”


    雖然它看起來很是高興,但那將玄鳥死死壓在地上的龐大力道卻絲毫沒有減輕的意思。


    玄鳥依然被重重的壓倒在了地上,巨大的壓力讓它那足以在真空中自由翱翔的堅硬骨骼此刻都吱吱作響,血液涓涓流出,然後迅速的消散在周圍如水一般順滑粘稠的空氣中。


    “我可以多給你些時間好好考慮這件事——但隻能在這裏。”


    四周在水幕的籠罩中,就連空氣都變得幽藍,光線搖曳之間透著一股慘綠之色,伴隨著麵前古佛的話語,散發著陣陣神秘而不詳的氣息。


    眼前的天命赫然開口。


    “我知道你們人類中有很多人深陷三代的迷思,而指責秦王以武力統一天下的暴虐——想必對你們而言,那些人的經曆並不陌生……”


    祂依然注視著朱厚熜,等待著朱厚熜的回答。


    朱厚熜剛要開口,但下一刻,他看見了天空中一道流火墜向對麵。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朱厚熜知道自己此時確實已經沒有了選擇。


    畢竟哪有當著正主的麵搞陰謀的。


    這下子就算是想當二五仔都不行了。


    “自洪武以來,天命已然庇佑我大明百餘年,雖偶有兵亂,但總體而言天下尚且無事——未有過失,吾身為大明天子,豈能因天命無罪而毅然背棄祂呢?”


    看著天邊那道愈來愈近的流光,朱厚熜神情莊重,朗聲說道。


    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對勁,但一旁的鳳鳥此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既然朱厚熜已然表態絕不背叛火德天命。


    它也必須順勢做出抉擇。


    頭頂流火重重的砸落在那巨大的水幕之上,瞬間巨大的火光將黑夜照的通紅。


    禁製被撕開,鎖鏈被撕碎,鳳鳥趁機再次仰頭對著月亮鳴叫。


    斷裂的雙翅在壓製消失之後迅速的恢複生長。


    幾秒鍾後,除了傷口的部分還有一些蠕動的肉芽在不休止的晃動。


    顯得有些恐怖之外。


    眼前這神異華貴鳳鳥當即衝天而起,凶狠的朝著麵前正手忙腳亂的應付著天空中那顆從天而降,散發著炙熱光芒的火球的水德天命鳴叫了兩聲。


    以示自己和其不共戴天之外,轉身便向著太空飛去。


    你跑的可真夠快的。


    來不及吐槽,朱厚熜按照鳳鳥迅速逃跑之前的傳音,用秦王劍割開了自己的手掌。


    感受到麵前那飽含著清純靈氣的血液,秦王劍明顯是蠢蠢欲動。


    但隻需一道目光,秦王劍便老實了下來。


    朱厚熜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就地繪製起了符文。


    正是地罡召考籙!


    傳聞此術源自上古黃帝之時,那時正值中原大戰,黃帝憑借其在逐鹿之戰召來神獸仙女等物助陣,一舉擊破了蚩尤手下號稱憑借肉身之力便可生食魔神的巫蠻大軍。


    不過,這次朱厚熜既不是要召喚仙女,也不召喚蛟龍。


    而是以血為引,讓沉睡中的火德天命朝著此處投向更多的目光。


    鳳鳥很清楚火德天命對於朱厚熜的特殊態度。


    如果是大明此前的任何一代皇帝,除了洪武八年之前還沒有跟火德天命翻臉的朱元璋之外,恐怕沒有人能做到僅靠自己的血液便能吸引天命的目光。


    但朱厚熜絕對可以。


    鳳鳥相當肯定。


    隻要火德星君注意到祂領地中的這個入侵者。


    雖然不知道麵前的這塊天命殘片為什麽會如此強大,擁有比擬完整天命的氣息。


    但完整天命的凶威,絕非是任何殘片可比。


    殘片再強,也始終隻是失敗者的殘片罷了。


    而火德天命顯然在得到了朱厚熜的召喚之後瞬間從長眠之中醒來。


    看著頭頂那道被祂賜予眷屬用以驅逐那些闖入祂領地,可以一擊殺死成千上萬的野神的術法,被祂某個正在複蘇的老對手身體的一部分緊緊的握住。


    那雙正死死抵住頭頂這顆從天而降,燒的通紅的隕石的巨大佛手此時已然被巨大的衝擊力砸的布滿了裂痕。


    此刻——天空中的星辰驟然變成了血紅之色。


    所有處於黑夜,但沒有進入休眠的人類此時隨著一聲聲的尖叫聲驚恐的抬頭望去。


    看著頭頂這象征著災厄來臨,天命發怒的繁星如血。


    金陵的觀星台,日本的陰陽壇,蒙古人的忽裏勒台,濕婆的……


    其中的欽天監,陰陽師,長生天的祭祀此時都臉色煞白的看向空中,那些閃爍著不祥血紅色光芒的繁星。


    無數的玄門從業者被從夢中叫醒,欽天監和北元的祭祀勉強還能維持鎮定,等待著他們侍奉無上天命的偉大君王的傳訊或是召見。


    並向這個帝國傳達天命對此的態度。


    而此時的日本京都,世代承擔著視察天命,去除不詳的兩大陰陽家賀茂和安倍兩家此時侍奉的人群皆是在幕府將軍詔令下神情凝重的凝視著天空。


    天上的所有星辰在一瞬間變成來了血色,這到底意味著什麽?


    安倍和賀茂兩家的家主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那抹深深的驚懼和無力。


    難道亂世真的要到來了嗎?


    跟在兩位家主之後,京都的陰陽師們麵麵相覷,伴隨著新近那個魔王降世的傳聞,頓感大事不妙。


    僚舍外,剛剛繼任幕府將軍一職不過五年的少將軍足利義晴在管領的陪同下腳步匆匆。


    身旁武士和家臣們神色恐慌,卻神情凝重,手握刀劍時刻護衛在主君的身旁。


    所有人腳步匆匆,卻都屏息凝神,保持著一種無言的寂靜。


    他們相互監視,生怕有人趁機聚眾造謠,繼逼走上任幕府將軍足利義稙後,又將矛頭直指如今還未成年,僅僅隻有十三歲的少年將軍。


    如果連一個沒有絲毫威脅的孩子都不能再讓天下的各方勢力滿意,還要執意繼續作亂的話。


    那麽幕府將根本無法再繼續維持眼前脆弱的統一。


    到時候幕府與皇室的威嚴在那些執掌著雄兵悍將的各地大名麵前,在天下人麵前將蕩然無存,大亂將起,各地實權大名們相互攻殺,必然又是一片血流成河。


    人群中,偶爾有人用恐懼的目光注視天空,便會被身旁的同伴低聲嗬斥,不許他再注視天空中那些可怖的星辰,為君主和國家招來災禍。


    盡管是掩耳盜鈴,但起碼還能自欺欺人般的維護幕府最後一絲尊嚴。


    我們並未被上天所拋棄。


    但所有人心中此刻都隱約知道,早已經搖搖欲墜的幕府,在今日之後恐怕將再也無法維持它最後的一抹尊嚴和體麵。


    大亂將至——


    世界的另一邊,此時,倫敦塔中,當亨利八世正攜手他的第一任妻子凱瑟琳,同眼前一位帶著鐐銬,卻衣著華麗,舉止優雅的貴賓談論著巴黎最近又開始流行的優雅服飾。


    麵前帶著鐵麵具的囚犯講了一個關於法蘭西人總是自比為羅馬帝國和查理曼帝國唯一繼承者,而視其他地區視作野蠻人的笑話。


    法蘭西人是如此驕傲於羅馬的輝煌,卻絲毫不在意自己腳下的土地最早名為高盧,也是羅馬人眼中的蠻荒之地。


    就連羅馬帝國昔日的都城羅馬和城中教皇都不被法蘭西人放在眼中。


    凱瑟琳被逗得哈哈大笑。


    這個多次經曆了喪子之痛,長期生活在壓抑的環境之中的女人此時罕見的被逗笑。


    亨利八世見妻子如此開心,放下了手中茶杯,同樣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直到,當他順著麵前鐵麵人顫抖的手指,看到了窗外的那一尊血紅的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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