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媽媽的神像麵目慈祥,左手拿著針線,右手懷抱著嬰兒。


    如果忽略掉周圍那些麵目猙獰的護法夜叉,手拿禮器活剝皮肉的鬼怪雕塑。


    單看這位血媽媽說不定真的會有人認為這是某位庇佑家宅的善神。


    “指揮使可有帶血食——”


    看著廟門無聲自開。


    柳朝元翻遍了全身,隻翻出了一把煮熟的當作幹糧的小米。


    當即哭喪著臉扭頭朝著駱安等人問道。


    這位血媽媽,據說是昔日西南地區某個蠻王的女兒。


    其曆史甚至能追溯到戰國亂戰之時。


    見駱安搖了搖頭,柳朝元感覺一陣心悸。


    朝著另外兩個道長看去,卻都是攤手表示自己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柳朝元隻好用那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在麵前那三株人香麵前恭敬的祭拜一番。


    劃破手指,滴在手中的一袋小米上,作為血食奉上。


    空中穿過了一抹陰風。


    柳朝元打了個哆嗦,感覺有什麽東西貼在自己背上。


    耳旁還傳來了嬰兒笑聲。


    片刻,陰風散去,柳朝元臉色更加慘白了幾分,沒有絲毫血色,仿佛一身精氣都被抽走。


    享受了柳朝元的供奉之後,廟中的那東西似乎很是滿意。


    竟然就這樣主動退去了。


    和傳說中血媽媽那貪暴無度的性格出入極大。


    原本意料中的索取並沒有到來,柳朝元不禁疑惑了起來。


    難不成,這血媽媽最近換口味了!不怎麽愛吃生人了?


    而廟內,朱厚熜對於湘西的土人視若神明,絲毫不敢生出對抗之心的所謂血媽媽,很是好奇。


    走進血娘娘的大廟,四麵的夜叉鬼怪仿佛都一起看來,盯著朱厚熜這個不速之客。


    朱厚熜撫摸著廟內牆壁上那些仿若用血畫成的壁畫。


    畫麵用生動到不可思議的圖案,向朱厚熜揭示了這片土地上數千年前,某段被塵封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的曆史。


    這是一個曾幾何時存在的一個名為滇的強大古國,占據著最肥沃的土地,最驍勇的軍隊和祭祀,和眾多向他朝貢的藩屬,但最終卻無可避免的走向了消亡的故事。


    那是一場不能算戰爭的戰爭。


    強敵從北方而來,一個人,一張布帛,便摧毀了這個擁有接近兩百年曆史,親眼見證了戰國亂世終歸一同的西南古老國度。


    麵前的壁畫似乎活了起來。


    那是北人首領的信使,手握著所謂天子詔書。


    他步態威嚴,看著眼前麵對天國使者的到來惶恐不已的滇國君臣,眼神輕蔑,表情鄙夷。


    他宣讀了天子詔令,勒令滇國君臣三日內獻上秦軍攻滅楚國後,流落此處的後土印璽,和藏有血神之秘的地宮三十六道圖,並要求滇國君臣自降王號,主動歸降。


    不然三日之後,天兵朝發夕至,將屠滅西滇,人畜不留。


    滇國君臣們對這個消息恐懼不已。


    王的大殿中,群臣是戰是和爭論不休,乃至於滇國的王者,都更傾向於向北方的那個自稱天命,統治凡塵,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帝國投降。


    但最後,除了一名懷抱著嬰兒的女子在朝堂上厲聲喝斥之外,群臣全都陷入了深深的羞愧之中。


    “我們滇國有民百萬戶,帶甲之士十萬有餘,又怎能因為北人的王的區區一道書信就放棄我祖宗百年的基業呢?”


    麵對這位王的長女,滇國公主的指責,所有人都沉默了,而王更是熱淚盈眶,表示敢言降者斬!


    滇國的公主本以為滇國會繼續抵抗,但卻沒想到這卻為自己的全族帶來了滅頂之災。


    當天夜裏,恐懼國家被北人滅亡的滇國貴族趁著夜色攻入了王宮,殺死了國王。


    而公主的丈夫赫然也在其中。


    公主悲痛欲絕,聽聞噩耗,提劍斬殺了自己剛剛出生不滿月的孩子後,帶著滇國秘寶一同消失在了王宮的熊熊大火之中。


    次日,貴族們擁立新王,立刻上表向北人的使者請降。


    自降州郡,並搗毀了先王和公主的墳墓。


    此處廟宇,大概是滇人裏那些不願意投降的滇人移民所建立。


    很有意思的是,朱厚熜在壁畫角落處發現了一塊被人為銷毀的石碑。


    朱厚熜仔細端詳——


    上麵一行殘存的小字。


    “元封二年,帝遣將軍郭昌、中郎將衛廣。領巴、蜀兵擊滅勞深、靡莫,以兵臨滇境……滇王請降,請置吏入朝,帝悅之,漢以其地置益州郡,賜滇王印,仍領其民……”


    石碑上大片的文字被抹除,還有一些雖然朱厚熜看不懂,想必是古滇國人罵人的話。


    敗犬無力的哀嚎了屬於是。


    不過……元封二年,漢武帝嗎?


    按照石碑上的意思,當漢兵攻滅滇國相鄰的勞深、靡莫兩國之後。


    滇人的國王恐懼萬分,主動投降?


    然後漢武帝非常高興,在滇國上設立了益州郡,讓滇國國王當了郡守,厚待了滇國君臣。


    雖然兩邊的記載有些出入,但朱厚熜隱隱覺得還是壁畫上的曆史大概更可信一些。


    不過,壁畫中刻意提到的厚土印,地宮三十六道圖又是什麽東西。


    看著石碑上被人刻意掩蓋的真相,朱厚熜不禁想到。


    此時,廟外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什麽人!大膽賊人!竟敢裝死!”


    指揮使駱安麵前,一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被兩旁的錦衣衛狠狠的壓在了地上。


    痛呼出聲,大聲求饒。


    “好漢饒命!我是附近清泉寨官衙的仵作李延年,受上官千戶許攸忠之命在此記錄陰神狀態!”


    看著麵前的青年拿出來的腰牌,駱安和一旁的仇鸞交換看了一眼,確認為真後鬆了一口氣。


    “那你的上級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在這!”


    “大人容稟,上官他和眾位同僚,都已經進到血娘娘肚子裏了!”


    說到這裏,李延年臉上露出了一抹悲色。


    站在一旁的柳朝元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轉性了,而是血媽媽吃飽了。


    不過,駱安又上下打量著麵前的李延年,左看右看。


    李延年被盯得發毛,急忙解釋道。


    “小人家傳一門龜息秘術,能夠裝成屍體,愚弄鬼神,這才逃過了一劫!”


    旁邊的仇鸞點頭。


    確實,最開始的時候他還真以為地上躺著的是一具屍體。


    見麵前一行人皆是魚龍服,明顯是漢地來的欽差。


    “諸位可是傳說中的錦衣衛。”


    李延年的語氣突然變得焦急了起來。


    “正是!”


    駱安回答道。


    聽到駱安肯定回複,李延年表情嚴肅,回稟道。


    “這條陰路上最近有許多老道的趕屍人橫死道上,寨子裏這才派我等前來調查,路上遇到了白蓮教逆黨,慌不擇路之下,這才逃入了血媽媽廟,但誰料廟裏很久都沒有來人供奉,血媽媽饑餓不已,最後除了我之外全都葬送在了血媽媽的口中。”


    李延年急切的說道。


    “等等。”


    駱安神色變得古怪。


    “你是說就你一個人活了下來,而且來之前廟裏沒有旁人?”


    “正是。”


    駱安回身一指,門口仍在唱著不知名的歌謠的一僧一道。


    “那門口的那兩人你們來的時候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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