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玲取過剪子,一點點的把縫合的線挑開,一件鵝黃的連衣裙,躍然出現。


    “原來是女婿給你買的衣裳,這顏色倒是怪襯你的。”李青梅抖落開細細端詳。


    “咋腰身這麽肥大?專程買給你懷孕穿的?”媽呀,也太奢侈了。


    不過後頭的話,她學乖了,沒出聲。


    邱玉玲接過來在身上比劃了一下,“還挺好看的。娘,你幫我洗洗,正好天熱了能穿了。”


    “這不是新衣裳嘛?一過水不成舊的了?”


    “哎呀,您就聽我的吧,要不我自己洗好了。”


    “我又不是怕幹活,是怕把新衣裳還沒穿就給洗壞了。”


    “……”


    兩個人你來我往了幾句,邱玉玲給她說清楚了新衣裳不代表幹淨的事兒。


    李青梅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倒是沒再說什麽,跟著指揮幹了。


    不過她還想著邱玉玲說不定得把娃娃們的小被子襖子啥的,也拆開洗了重縫呢。


    誰知邱玉玲沒說,她就隻拿出去掛起來曬上了。


    不是邱玉玲沒想到,而是她打算回頭交給蛛蛛消毒處理,這方麵蛛蛛比誰都做的好。


    市委和黨校那邊很快就給了回應,關於邱玉玲在棗花廠正式申辦夜校的提議通過了。


    她把這塊兒全權甩給了桑敏麗,“桑校長,您在這塊兒是專業的,交給您我沒啥不放心的,後麵根據情況再看,如果需要一些技術老師,我來想辦法……”


    就連敖良也去兼任了法務培訓老師。


    邱玉玲有一是一,幹啥活就給開啥錢,倒是叫人輕鬆多賺了點能貼補家用的。


    人閑了長指甲,心閑了出事端。


    本來設夜校點,是給工人們的進步,提供便利呢。


    誰知道才開班沒多久,就惹出事情了。


    原來是尿不濕車間的一個女工,和日化車間的一個小幹事看對眼了。


    飲食男女,倒也不是不許大家對上眼,可壞就壞在了這男人有家室,他是當時一開始從外地撥調過來支援三線的。


    最初是因為棗花拔地而起,百廢待興,員工都是大開間,沒條件接家屬過來。


    後來後勤建設跟上了,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也不見他把家小接過來。


    結果現在就出事兒了。


    這個女工哭哭啼啼的找工會要說法,說她上當受騙了雲雲。


    邱玉玲本來是找工會主席商量調整一下,工人福利房的事情呢。


    正好碰了一耳朵。


    她就打斷了女工的啜泣,不經意的問她,“廠裏頭時不時的就做單身青年摸排呢,誰是單身,誰是有家室的,大家夥兒基本都知道的。


    你這也不是才來幾天的,已經幹了兩年了,沒道理連這個也不知道啊?”


    女工支支吾吾的不說話了,光一個勁兒的捂著臉哭。


    邱玉玲把資料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聲音嚴厲了幾分,“好好說話,到底是怎麽個事兒?”


    不止是女工被嚇了一跳,就是工會主席也嚇到了,一直覺得邱玉玲這人,春風化雨的,很少見她動過肝火。


    女工這才說出這個小幹事一直給她說的是自己是包辦婚姻的犧牲品。


    和老婆沒有感情基礎,也沒一處過活,早晚是要分開的,並且給她承諾了美好的未來……


    “所以你是知道他有家室嘍?”邱玉玲直接略過工會主席,截掉了話頭。


    “可他說了,他們一直都過不下去……”


    “那我問你,過不下去哪來的孩子?他媳婦還伺候著他家老人,是打算老人伺候死了再卸磨殺驢呢?”


    後麵幾句話雖然已經聽不出情緒來了,但明眼人都知道,邱廠長這是真動肝火了。


    女工再不言語了,光剩小聲的抽泣。


    “高主席,你來處理吧,我記得咱們廠裏關於作風問題,事先都有條例的。”


    邱玉玲重新拿起資料紙,看都沒看耷拉著腦袋的女工,徑直走了出去。


    後來秦主任聽完了全程,回來給邱玉玲還原了前因後果。


    “……是兩人下了夜校,名義上是送人回家呢,結果半道上按耐不住,稍稍放肆了些許,被路過的夜班工人看見了。


    女方不得已才找工會出頭,想著叫給自己出頭,逼著男方要一個說法。”


    “也就是說,如果沒被捅破,他倆都打算一直這麽互相吊著?”


    “誰知道呢,那個楊組長據說答應幫她……”說著還神秘的湊到邱玉玲耳朵跟前,“據說幫她弟弟妹妹弄工作呢。”


    “哦?怎麽弄的?”


    “他替人家考試,上次請假就是去張燕老家那塊兒市裏參加招工考試去了……”末了還謹慎的補了句,她也是道聽途說。


    既想給廠長分享八卦,都是女人嘛,沒道理不愛聽這個,但又怕他們廠長一聽到違法亂紀,就拿這個作筏子,萬一是假的,不就出洋相了麽。


    邱玉玲是那種不謹慎的人嗎?


    “去叫保衛科的人來,聯合張燕老家那邊,排查一下,確有其事……,就報上去。”其實這種事情也不是偶然。


    畢竟現在是非聯網時代,都是黑白照片,隻要不是那種長的十分有特色的模樣,稍稍撥弄一下劉海,都能相似出個七七八八來。


    更何況買賣工作還合法,就是不替考,自己考上了,轉手一送也照樣使得。


    問題是她現在的立場,既然有人專門說到她耳朵邊上了,她就不能當成啥事兒沒有的翻篇,這樣一來,就給了下頭一種錯覺和信號。


    他們自己的招工考試,以後就亂了套了。


    邱玉玲火速的召開了職工中層會議,把這事兒當成典型,要讓工會和保衛科雙管齊下,查個清楚明了,“……確有其事,一個都不能姑息!”


    原本可輕可重,隻要兩人胡搞沒攤到明麵兒上來,即便她是廠長,也不會挨個去管工人的被窩裏躺的是誰。


    可一旦當成典型來嚴抓嚴打了,這兩人八九不離十,是都落不了好了。


    各個分廠也好,車間也罷,一時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至少明麵兒上的亂象幾不可見。


    在這事兒上頭,邱玉玲頭一次沒有護女工,畢竟知三當三這件事,拋開廠規不談,本身就觸犯了大家夥兒的道德底線。


    她甚至有意遞話,“從重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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