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玲沒回邱莊,直接跟著老太太先回上泉村上了,兩人一進屋,先生爐子、掃屋子。


    “娘你們咋沒提前捎個信兒啊?我好把炕早早燒熱,這屋裏空久了冷的很,先上我那屋歇著吧。”周紅芳被老太太的突然回來驚了一跳,心裏還尋思,別是老人咋了?


    結果老太太一進屋,就和邱玉玲一人一隻袖套子,拿著抹布,裏裏外外的擦拭起來。


    她才把心放回肚子裏。


    “娘你坐著,我來幹,原本也打算這幾日收拾呢,沒想著你比預料的回的早。”她想著就算是邱玉玲放了假,也得等外甥媳婦出月子再回呢。


    不過這會兒也不是尋思這些的時候,把老太太哄另一個屋裏,她就自己甩開膀子幹了。


    老太太坐著歇了會兒,就又倒騰著小腳上後院瞅去了,“紅芳啊,你這沙棗都撿上了沒?”


    “哎,撿上了娘,都在後屋裏放著呢,今年的沙棗見雨了,有焦頭呢(注:就是沙棗尖尖變黑了,能吃呢),不過吃著比往年還甜些。”


    ‘這老太太也閑不住,讓她坐那屋歇著呢,她又地凍天寒的上後院去了,不嫌冷得慌’。周紅芳心裏嘀咕著,手底下也不敢停點兒。


    三兩下就爐子也生上了,炕洞裏也填上火了,該擦的浮灰也擦了個七七八八。


    先停下手來,張羅做午飯了,“玉玲好容易來一趟,咱今兒吃個黃米稠飯咋樣,家裏有隊上分的羊肉呢,咱吃羊肉黃米稠飯,我還醃了小蘿卜,就著美得很。”


    “玉玲,你縣一中咋樣?”李英澤也是今年剛初一,不過他在鎮上的二中就讀,和邱大山原先上的一個學校。


    邱玉玲從她姥姥炕上的包袱裏,翻出了她所有的筆記本,和縫好的習題冊。


    “英澤表哥,這是我整理好的筆記,你這個寒假好好看看,一中成績優異的能提前申請中考呢,你明年也試試,早一年考上心裏踏實。”


    李英澤是大舅家的小兒子,她大舅一共兩子一女,最大的李英俊十八了,中專失利,再加上經濟困難,高中都沒念就輟學下來了。


    表姐李英芬排第二,十六了,比李英澤高一級,也是二中的,老三就是她剛剛給筆記的李英澤,十四了,上學晚,今年剛初一。


    她的全套筆記和習題。家裏留了一份,又複印了若幹份,今兒這套是專門拿來給大舅和二舅家的適齡學子的。


    “英澤表哥,這份是我手抄的,你和英芬表姐一起用,裏頭涵蓋了大部分有用的知識點和考點,我一會兒去趟二舅家,還有一套拿給二舅家的小哥和英桃姐。”


    “我滴個老媽天啊,這麽多筆記,你抄了這麽多?”李英澤簡直不可置信。


    然後後腦勺就被他娘扇了一巴掌,“看看你玉玲妹子咋念書呢,這麽多的筆記能抄寫這麽多本兒,再看看你,讓你寫個字溫個書,你能把凳子給我鑽出窟窿眼兒來。”


    周紅芳正端著黃米進來,不由分說就架起了長炮,“噠噠噠噠”一通掃射。


    李英澤捂著胸口,“娘你先別說話了,讓我從震驚中爬出來先。”


    “不是,你抄這麽多幹啥啊?你不會直接把筆記借給我們抄完了還給你麽,勞這神。”


    “你說抄這麽多幹啥?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世上就沒有白走的路!人家抄的遍數多,記的也深。


    你玉玲妹子已經考上中專了,錄取通知書都到手了,翻年人就上蘭市念師專去呢,畢業就是幹部了!”


    老太太的話音一落,屋裏一片寂靜,剛從外頭進來的李英芬急切的問:“奶,你說啥?玉玲都考上師專啦?”她才多大啊?比自己小三四歲呢吧?


    饒是周紅芳,這會兒聽完也愣住了,這麽小就考上了?去年的邱大樹讓他們看到了魚躍龍門的希望,幾個孩子也免於輟學,今年的邱玉玲,更是給所有人一劑強心針,別人能的,自己的孩子也未必不能!


    “英澤,去大隊部喊你爹去,喊回來把後院的雞燙了,還吃啥稠飯呢,咱慶祝你妹子考上學了,中午吃大盤雞!


    英芬,去喊你二叔去,讓他把娃都帶上,就說你奶回來了,中午在咱這兒吃飯呢。


    男人們到大隊部侃大山吹牛去了,也讓他們回來看看真正的牛在咱家呢。”


    周紅芳放下撿了一半的黃米,就去舀麵。


    一隻雞肯定不夠,就多放土豆,再下幾盤麵,烙幾塊大鍋盔......


    她這心裏有了計較,一邊羨慕娃大姑家的娃娃們一個賽一個有出息,一邊又尋思怎麽著讓自己的娃也學學,不說當幹部了,能幹個工人,她都磕頭謝恩了。


    跑腿的活兒換成李英俊和李英澤了,英芬表姐抱起筆記,拉著邱玉玲到她那屋說小話去了。


    邱玉玲也不藏私,先是略略給她捋了下接下來的章程,又翻著筆記給她說哪些特別重要的地方......


    李英芬和李英澤不一樣,她尤為珍惜能上學的機會,這學費還是她奶給的呢,邱玉玲的這套筆記習題,對她來說如同在給她改變命運的機會上又添加了砝碼。


    邱玉玲說的時候,她也不耽誤功夫,攤開本子就一點點抄了起來,碰到存疑的地方,一問,好家夥,表妹講的深入淺出,比老師說的還容易明白。


    她當下更是信服,埋頭苦幹起來。


    邱玉玲又被請到廂房裏,原來二妗子和她閨女李英桃也過來了,李英超跟著他爹逮兔子去了,還沒回來呢。


    她們剛路上聽了一路,這會兒心撲通撲通跳的賊快,急忙扯住當事人求證,“玉玲你真的提前考上啦?”


    王小麥和她大嫂周紅芳想的一樣,娃大姑家這幾個娃娃,也太有出息了,那一家子,早晚要發跡呢。


    邱玉玲點點頭,確認了事情是真的,並糾正了一下,她要上的是蘭師專的應用數學,畢業分配啥就是啥,不一定是啥崗位來著。


    “還謙虛啥啊,你這回頭直接就能當公社幹部嘞。”周紅芳忍不住插話。


    邱玉玲抿唇笑笑,“具體能幹什麽,要聽組織安排的......”


    她把另外一套交給了李英桃,她和她哥隻差了一歲,一個十五、一個十六,同時上的學。


    但他們上學早一年,但前頭日子過不下去了,都輟了學,現在重新撿起來念初中呢,下學期中考。


    家裏頭事先也說好的是,中專考不上了,就下來幫襯家裏頭呢。


    但從沒想過,考不上中專了就繼續念高中,再考大學。


    這年頭不是說大學不好,大學還是很好,隻是沉沒成本太高了。


    裏外裏得多出去個三四年呢,還不一定全考上,考上畢業了,還是跟中專分配搶飯碗呢,當然就業崗位說是更為專業的管理崗,可對普通人來說,差別有多大呢?


    所以說大家才一窩蜂的千軍萬馬考中專。


    李英桃接過筆記,一時被激的,心裏全是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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