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車停在教工小區門口,呂一樂摸出手機,又從包裏拿出早上商汝成給他的那張紙,照著上麵的電話撥了出去。


    “哪位?”電話裏傳出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稍顯尖利。


    “你好,我是來看房子的。我現在就在教工小區門口。”呂一樂道。


    “哦,我現在不在,你稍微等一下,我大概十分鍾後到。”女人道。


    “好的,我就在門口,穿白襯衣,背著包,騎一個紅色的電瓶車。”呂一樂回答道,那邊聽他說完,便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呂一樂將電瓶車騎到街邊的綠化帶旁,站在車邊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這教工小區是新世紀初建的,最早是以福利房的名義分給清江中學的老師,但教改以後很多老師都離開了清江中學,又有些人嫌房子小,自己在外麵買了大房子,因此有些人便將這裏的房子賣掉或是轉租了出去。


    等了大概十多分鍾,果然見一個中年女人騎著電瓶車在小區門口停下,左右張望了一下,看到呂一樂,便調轉車頭,徑直向他騎了過來。


    “你就是小呂吧?你好,我叫荀豔豔,你可以叫我荀姐。你上車跟著我進去吧!”荀豔豔說道,一拉車頭,便朝著小區大門而去。


    呂一樂趕緊上了車,跟著她駛進了大門。


    進了大門,繞過幾棟樓,荀豔豔帶著呂一樂在一棟六層的方塊樓前停住,又指揮著他把電瓶車停在樓洞對麵的樹下,自己卻將電瓶車隨意地往花台前一放,下車對呂一樂道:“你以後就把車停樹下,這棟樓住的都是老教師和學生,他們一般都沒車。隻是充電要麻煩點,要去門衛那裏充,一次五毛錢。”


    呂一樂依言將電瓶車停好,下車跟著荀豔豔進了樓洞。


    荀豔豔邊走邊道:“你那個舅舅是政府的人吧?說話很有條理呢!”


    “舅舅?”呂一樂愣了愣,隨即便想到商汝成去京城開會時那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得笑道:“他是政府的,還是個小領導。”


    荀豔豔回頭看了呂一樂一眼,又轉過頭,邊上樓邊道:“我本來收一千租金的,他給我擺事實講道理,硬是砍到了八百。要知道這房子雖然是老房子,又是步梯,但我的房子是三樓,金三銀四嘞!要不是他說你是清江中學的代課老師,又剛從京城來,我肯定是不會降價的嘞!”


    呂一樂笑了笑,道:“謝謝你了。”


    荀豔豔道:“不要客氣,我也在清江中學工作,是女生宿舍的生活老師。”


    “哦,原來是荀老師。我初來乍到,以後要多向你請教。”呂一樂恭敬地道。


    荀豔豔笑道:“不要這麽客氣。你教哪個年級?教什麽?”


    呂一樂道:“我教語文的,今天上午剛報到,教研組的劉組長說讓我教高二的四班和九班。”


    荀豔豔笑了起來,道:“劉亞楠她不是教研組組長,她隻是暫代。組長還是人家方鴻。方老師生二胎了,所以才叫你來代課。劉亞楠她是三班的班主任,她原來教三、四、五班的,方老師教六、七、八班,但是四班成績差,所以她就讓你去教,自己去教六班,年底考核的時候好多掙幾個。”


    呂一樂笑了笑沒說話,隻是心裏想這位荀老師怎麽喜歡背後嚼舌根呢!再說劉亞楠的資料他已經看過了,人家是妥妥的女土豪,怎麽會看得起年底考核那點錢?


    說話間便到了三樓,荀豔豔摸出鑰匙打開門,帶著呂一樂走了進去。


    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帶廚房和廁所,還有一個大陽台,雖然裝修老氣了一點,但家具電器一應俱全,陽台還放著一個搖椅,看起來還不錯。


    正看著,隻聽荀豔豔又問道:“呂老師你以前是幹什麽的啊?”


    呂一樂轉頭笑著對她道:“我去年剛從京師大畢業,在京城四十五中實習了一年。但是學校沒有聘我,正好我外公在清江給我留了個茶館,所以就到清江來當茶博士了。這不我舅舅打聽到清江中學需要一個代課老師,就說我年紀輕輕就躺平不好,便讓我來代代課。”


    荀豔豔聞言笑道:“方老師都四十幾了還生二胎,身體肯定要將養很長時間。你可以努努力,混個正式編也不是問題的。”


    呂一樂一愣,隨即又笑了起來。他覺得這個荀豔豔舌頭長也不算壞事,至少學校的很多事情他都可以直接向她打聽了。


    想了想,他又問道:“荀姐你不住教工小區啊?”


    荀豔豔笑道:“我住後麵的小洋樓。我爸爸以前是副校長,他房子大,又是一個人住,所以我就搬過去陪他,這個房子就出租,利益最大化嘛!”


    走了兩圈,呂一樂笑著道:“荀姐,這房子我租了,你看押金怎麽付?”


    荀豔豔想了想,道:“本來咱們以後都是同事了,都不該問你要押金的。但你知道小區裏出租房子的老師多了去了,我也不好壞了規矩。都是押三付一,你看怎麽樣?”


    呂一樂又笑了起來,摸出手機道:“好。”


    拿手機掃碼轉了款。荀豔豔說下午把合同拿過來,但卻站著沒走。


    呂一樂有些奇怪地問道:“荀姐,還有事?”


    荀豔豔笑著道:“還有點事忘記交代你了。”她回頭看了看對門,又轉過頭,有些神秘地道:“小呂啊,對門住了兩個高二的學生,一個是你教的四班的,還有一個是三班的。你要注意他們。”


    “注意他們什麽?”呂一樂奇怪地問道。他知道清江中學有些家離得遠,家庭條件又比較好的學生嫌棄學校住宿條件差,會在外麵租房子住,隻是荀豔豔讓他注意學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荀豔豔壓低聲音道:“那兩個學生都是官二代,身上的習氣很不好,你不要得罪他們。在學校還好,出了校門就說不準了。”


    呂一樂笑了起來,道:“好的,謝謝你了荀姐。”


    送走了荀豔豔,呂一樂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了。他又轉身看了看屋裏,便準備出去吃飯。雖然他已經辦了學校教工食堂的飯卡,但明天才開始上課,他就懶得再回頭去學校了。再說下午還得去平等茶館把一些東西拿過來。


    剛出門,便看到兩個愣頭青從樓梯上來,抬頭一看到他,其中一人便笑了起來,道:“哥們,怎麽是你啊?”


    原來這人正是早上帶著他翻牆進學校的那兩個學生。


    “嗨,怎麽是你?”呂一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旁邊那個個子很高的年輕人。


    “我住這兒啊!”那人指了指對麵的房門,笑道。


    “哦,那以後就是鄰居了。”呂一樂笑著等他上了樓梯,然後伸出手道:“你好,我叫呂一樂,剛到清江報到,是高二語文課的代課老師。”


    “老師?”一旁的高個子有些警惕地看著他。


    矮個子小子卻笑著伸出手跟他握了握,道:“呂老師好,我叫傅文博,他是蒲翕然,我們都是高二的,我在四班,他在三班。”說著又拐了拐蒲翕然,擠眉弄眼地小聲道:“自己人。”


    蒲翕然還未反應過來,呂一樂笑道:“是自己人。不過不要逃課哦!我上課習慣點名的。”


    傅文博笑道:“哪兒能呢!呂老師,看您說的,我們是來學本領考大學的,怎麽會逃課呢?這會我們是回來午休的,一點半就要去上課呢!”


    呂一樂笑著指了指他,道:“那行,我明早第一天上課,我第一個點你的名兒。”沒有管笑容僵在臉上的傅文博,呂一樂邊說邊向樓下走去。


    隻聽後麵蒲翕然笑著道:“得,方老師生娃娃去了,今早六班的課是劉老師上的,他是來教你們班的。”


    呂一樂下了樓,騎上電瓶車直奔體育公園。在體育公園外吃完飯,剛回到茶館,便看到茶館的卷簾門開著,商汝成正坐在椅子上悠閑地喝茶。


    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還未開口,就聽商汝成問道:“把時鍾往回撥十年的感覺如何?”


    呂一樂不置可否地道:“誰叫我天生娃娃臉呢?”笑了笑,他又道:“那個劉亞楠,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老師嘛!不過你給我租房子的那個房主荀豔豔,倒是挺有意思的。”


    商汝成笑道:“李奇峰昨天從望江回來,就去了白老七那裏。然後又去了劉思遠那兒,不過他不是找劉思遠,而是找衡誌強。他找衡誌強的目的是為了打聽二十年前的一個人。這個人叫朱振,是二十年前清江中學鍋爐房的臨時工。從衡誌強那裏出來,李奇峰又去了清江中學的教工小區,找了二十年前清江中學的副校長荀悠然,也就是荀豔豔的父親。”


    呂一樂愣了愣,道:“什麽意思?”


    商汝成笑道:“你不是來調查馬成功的嗎?李奇峰繞了這麽大一圈找人,肯定是馬成功安排的嘛!我還聽說周立在找祝曉彤的資料,都找到移民局去了。”


    呂一樂抬頭看著商汝成,笑了起來,道:“你的意思是,馬成功繞過你和外勤總部,自己在找那個非洲公主?”


    商汝成歎了口氣,道:“他沒有繞開我們。上午他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有兩個人找上了他,一個叫端木千惠,日本人,是周博海的五湖集團聘請的招投標專家。另一個叫曹省身,廣東人,定居香港,是昆侖對外合作部的特聘專家。重點是,這兩個人都在非洲混過。”頓了頓,他又道:“嚴格來說他也不算繞開外勤總部,畢竟他現在的關係是在清江局,給我匯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呂一樂收起笑容,學著商汝成的樣子歎了口氣,接著又笑了起來,道:“你不要不想管他。反正我是不相信馬成功有什麽問題的。他要是有問題,還回來幹嘛?你不知道他在海外的那些資產......”他又歎了口氣,道:“說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商汝成嘿嘿嘿地笑了起來,道:“那你就把事情調查清楚,看看那個非洲公主到底是來找誰的,想要幹什麽。當然,馬成功能查到更好,咱們也省了好多事。”


    此時的馬成功當然不知道呂一樂和商汝成的密謀。他此時正跟周博洋坐在黨校食堂裏,看著眼前的菜品發呆。


    “黑白分明”是木耳炒山藥,“清清白白”是水煮白菜,“清廉本色”是清炒藕片,“拒腐防變”是皮蛋拌腐竹......


    “真他媽有創意。”馬成功歎為觀止地道。


    周博洋卻道:“我想吃肉。”


    “昨晚吃的還不夠?我倒覺得這菜挺好。”馬成功笑道,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曹省身端著盤子走了過來,很自然地在兩人麵前坐下,饒有興趣地看著一臉苦相的周博洋,道:“睡神,醒了?”


    周博洋抬起頭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道:“翻譯官,我跟你很熟嗎?”


    馬成功頭也不抬地道:“怎麽說話呢?這是曹博士,曹老師。後麵要給咱打操行分的。”


    周博洋立刻坐直身體,麵帶笑容地道:“哦,原來是老師啊,不好意思啊老師,我昨晚失眠。你知道,我以前也是老師......”


    他看了看一旁埋著頭猛幹飯,看樣子已經打定主意不準備摻和到談話裏,對這個曹博士也不太感冒的馬成功,又轉過頭笑道:“我的意思就是說,其實我也是個文化人。你知道失眠是文化人的通病,這不是我說的,是姓渣那個渣老頭說的。你看吧曹老師,要是你以前遇到我,你還得叫我一聲周老師,然後我再叫你曹老師,你說對吧?就算咱不是一個時代的人......”


    “得得得,打住打住。”曹省身有些驚恐地看著周博洋,道:“我信你以前是老師了,還是語文老師對吧?其實我是想跟這位馬兄......”


    周博洋咽了一口口水,笑眯眯地道:“曹老師,我錯了。原來你知道我以前是語文老師啊,你一定聽過我的課,我以前到很多大學去開過講座。主要講的就是蘭陵笑笑生。蘭陵笑笑生你知道吧?他有一本曠世名著,叫《金瓶梅》。其實這本書裏麵講的不是鶯鶯燕燕,更不是講的小潘和西門反對世俗封建思想的淒美愛情故事,而是講的社會,社會人你知道吧?就是黑社會的意思,武老二其實就是個黑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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