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功趕到帝景會所的時候,周博洋已經在門口等了有一會了。看到馬成功,他趕緊跑過來,湊到馬成功耳邊低聲道:“馬哥,是我叫祝曉彤給你打電話的。”


    馬成功與他拉開了一點距離,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道:“什麽情況?”


    周博洋有些委屈地道:“我哥,我哥從香港找了個高級經理人,到望江負責花園路拆遷項目的招投標事宜。她是個小本子,叫端木千惠。”


    “招投標?日本人?關我什麽事?”馬成功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忽然,他明白了過來。自己現在雖然已經是木馬項目部的經理了,但清江分公司的治安保衛專員這個崗位並沒有免,也就是說,自己還是花園路拆遷項目的負責人。


    想了想,他又對周博洋道:“關你什麽事?”


    周博洋攤了攤手,道:“她找上了我,我找上了祝曉彤。祝曉彤說是你在負責這事兒。還說她正好在望江,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商量一下。”


    馬成功有些惱火地道:“扯淡。”


    他沒想到祝曉彤給自己打電話是為了這件事。電話裏祝曉彤隻說有點事想跟他谘詢一下,他本來不想來的,但林靜說祝曉彤如果真有問題,那肯定不是小問題,這會打電話,應該是已經知道馬成功懷疑她了,因此馬成功應該來探探她的底。


    周博洋低下頭,小聲道:“我懷疑她是我哥派來對付你的,所以......”


    馬成功看著周博洋那委屈的樣子,又笑了起來,道:“你懷疑她是你哥派來對付我的?噯我說周博洋,你沒跟你哥說清楚啊?不管是模型被截,還是你遇險,都跟我沒有一毛錢關係。”


    周博洋卻搖了搖頭,抬起頭看著馬成功道:“你不知道,我哥那個人,睚眥必報。竺小竹回去肯定跟他說了你的事,在我哥麵前,竺小竹的話比我管用。”


    馬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向著會所大門走去。他知道周博洋的意思,他在家族裏並不受待見,現在更是混到了到國企來混吃等死的境界。而他的大哥周博海,肯定就屬於承載家族未來的那個人咯!


    進了帝景,馬成功才發現隻有進到裏麵,你才知道這種會所外麵和內裏完全是兩個概念。


    帝景的門口,不過就隻有一扇門,連個燈都沒有。門兩邊都是磚牆,和附近的其它建築並沒有什麽區別。但是進到裏麵,你才發現別有洞天。


    大概兩三百平的大廳裏坐的人並不多,中間的舞台四角豎著四根鋼管。穿著兔媽媽看了都得蒙小兔子眼睛的清涼版兔女郎在上麵做著各種高難度劈叉動作。在一邊的二層平台上倒是有打碟的黑皮褲女人,不過這會她們都正在喝茶聊天,大廳裏放的是輕柔舒緩的音樂,畢竟今天是星期天,明天就是苦逼打工人們開始一周辛苦工作的日子,因此來會所的人大多都是談事的。


    繞過迷宮一樣的通道,又轉過了幾道彎,周博洋帶著馬成功上了電梯,一直升到四十九樓。


    出了電梯,馬成功才發現原來這裏是一處打開了所有隔牆的房間。不遠處插著一把傘,祝曉彤和一個穿著黑色職業套裝的女人正坐在陽台邊喝茶聊天。


    聽到電梯響,兩人一起轉過頭來。


    周博洋率先走出電梯,側身對馬成功道:“馬哥,到了。”


    馬成功走出電梯,那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已經站起了身,快步走到馬成功麵前,伸出手道:“你好馬先生,我是端木千惠。是我和祝小姐提起來,想要見一見馬先生,如有打擾,請您見諒!”


    馬成功伸出手跟她握了握,笑道:“你客氣了,端木小姐,我是馬成功。”說著抬眼看了看她。隻見她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瓜子臉,大眼睛,鼻梁挺拔,櫻桃小嘴,薄嘴唇,化淡妝,頭發用一個發簪收攏起來紮在腦後,衣服的袖子挽在手肘出,一副女強人的模樣。而此刻她雖然臉上掛著笑容,但卻是那種職業性的微笑,很明顯就是在跟馬成功客套。


    寒暄完畢,幾人在陽台上坐下,祝曉彤給馬成功倒了一杯茶,抿嘴一笑,道:“打擾了你的好事,請多包涵。”


    馬成功笑了笑,道:“本來我也要回黨校了,畢竟明早開班。”


    在電話裏馬成功就告訴了她,自己跟林靜在一起,可能不能赴約。但祝曉彤說沒關係,自己這兩天都在南方公司開會,明晚也行。馬成功就知道祝曉彤肯定是有事,不可能隻是像那種外地出差碰到同事,禮貌性的邀請自己一起吃個飯什麽的。


    坐定後,馬成功笑著向端木千惠道:“端木小姐是台灣人?”剛才端木千惠說的話腔調有些奇怪,很明顯是所謂的“台灣普通話”,畢竟隻有台灣才將“和”字讀成“汗”。


    端木千惠笑了笑,道:“我的父母都是衝繩人,但我的祖母是台灣人。但是我沒有去過台灣。”


    周博洋嘟囔了一句:“衝繩不就是琉球嘛!還不是中國的。”


    馬成功轉頭對他道:“琉球是一個國家,以前不屬於中國,隻是中國的屬國。”他又轉過頭對端木千惠道:“但是端木是一個很古老的中國姓氏,孔子的學生子貢的名字便是端木賜。”


    端木千惠輕輕一笑,道:“是的。我家祖上是南宋末年逃亡到琉球的端木家族的後人。”


    馬成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那麽,端木小姐想要見我,是有什麽指教呢?”他已經確定,這個端木千惠絕不是為了花園路拆遷才想要見自己的。


    畢竟關於招投標,招標文件上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寫的很明白了。而從這幾分鍾他對端木千惠的觀感來看,她也不太可能是想要找自己走後門,因為自己雖然負責花園路拆遷工作,但招投標卻是由南方公司的招標中心負責的,自己是沒有資格參加的。就算國企的招投標事實上都是走過場,可是自己也還達不到能給評標專家打招呼的級別啊!


    果然,聽了馬成功的話,端木千惠抿嘴一笑,道:“我聽祝小姐說你在非洲的肯尼亞工作了十二年,我也在那邊呆過三年,便想著很難得見到一個非洲老鄉,就讓祝小姐請你過來一起敘敘舊。”


    祝曉彤笑道:“端木小姐這是第一次來臨海,沒什麽朋友。難得她有興致,所以我就說請你來大家聊聊,反正你明天隻是上課,也沒什麽其他事。”


    馬成功笑了起來,道:“那感情好。不知道端木小姐去非洲是旅居還是工作呢?”


    端木千惠笑道:“我大學畢業就在阿姆斯特丹的無國界醫生組織行動中心當誌願者,曾經跟隨一支醫療隊伍去非洲當協調人。”


    “哦?原來端木小姐還是一位愛心人士,失敬失敬。”


    說這話時,馬成功臉上帶著一點點戲謔的笑容,像是對這種行為不以為然。畢竟隻有家庭條件太好的年輕人才會熱衷於搞公益,當聖母。在馬成功這樣的成年人眼裏,這種沒苦硬吃的行為純粹就是吃飽了撐的。再說了,人家非洲人又不是沒有國家,有那閑工夫不如幫他們解決部落糾紛,結束軍閥混戰,或者修一些公路和鐵路,建設一些學校和工廠,先讓他們富裕起來,有文化起來,就像中國在非洲幹的那樣。


    但是,馬成功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是一凜。


    他最後一次在非洲的行動,就是借著無國界醫生組織讚助者的掩護身份開展的,那次也是他最接近暴露的一次,因為那個組織建立的臨時醫院距離昆侖肯尼亞項目部的駐地隻有二十公裏。這也讓他受到了外勤總部嚴厲的批評,還喜提自己老特務生涯裏唯一的一次處分。隻是一想到這事,他眼前不由自主地又浮現出,那個無限接近東方人麵容的西方白人女孩那梨花帶雨的臉龐。


    端木千惠像是感受到了馬成功言語裏的諷刺,但也隻是微微一笑,道:“看來馬先生對於無國界醫生組織的行動有點看法啊?”


    “不不不,我很佩服你們。”馬成功擺了擺手,笑道:“我也為那些無國界醫生的善舉感到歡欣鼓舞,畢竟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他言不由衷地說道,隻是臉上那笑容多少顯得有點虛偽,還帶著點沒心沒肺。


    祝曉彤看到端木千惠有點不高興的意思,連忙打圓場道:“馬成功在非洲肯定是見過無國界醫生組織的醫生的,是嗎?”


    “那倒沒有。”馬成功笑著道:“我們肯尼亞項目部是幫助東非的幾個國家建設公路的,希拉峰下的那條路就是我們修的。當然,我隻是工程監督,大多數時候都在城裏,我們項目部駐地在內羅畢。那城市還不錯,有很多酒吧,那兒的朗姆酒和白蘭地很不錯。”


    “哦!”


    端木千惠輕輕說了一聲,顯得有點意興闌珊。她看出來了,馬成功就是那種傳說中的中國國企裏的老油條,吃了甲方吃乙方,連帶著和丙方一起分錢那種。


    祝曉彤卻饒有興趣地盯著馬成功,馬成功這時卻轉向了一直在旁邊左顧右盼坐立不安,像是屁股底下有隻耗子的周博洋,道:“老周,黨校那邊幾點關門啊?”


    乍一聽馬成功發問,周博洋有點懵,但很快醒悟了過來,趕忙回答道:“一般是十點半。但馬哥你放心,我的車隨便什麽時候都能進。”


    “那就好。”


    馬成功笑道。又轉頭對端木千惠和祝曉彤道:“這樣,好容易見到老鄉。正所謂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端木小妹,曉彤,我請你們去吃炭烤大腰子。”


    話音未落,周博洋已經一躍而起,有些莫名興奮地道:“對對對,兩位女士,望江的燒烤全國都有名的,炭烤大腰子更是一絕。那話怎麽說的來著?對,以形補形。”


    端木千惠卻有些驚恐地看著正和周博洋相視而笑的馬成功,兩人表情除了有“老鐵,還是你懂我”的意思,還有“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猥瑣奸笑。


    祝曉彤笑著打了馬成功一下,對端木千惠道:“端木小姐,他們逗你呢!這樣,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馬成功笑了起來,道:“開玩笑的,端木小姐,時間也不早了,我明天早上八點半還得去參加學習,你知道,黨校學習很正規的,連睡覺都不準。”


    說著又笑了起來。


    端木千惠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說罷便起身向著衛生間去了。


    待她走進甬道,祝曉彤才端起茶抿了一口,笑著道:“馬成功,你這是在和周博洋一起演戲吧?”


    馬成功笑著道:“說哪兒去了?我第一次見她,演什麽戲?隻是煙癮有點犯了,你知道外國人都不太喜歡吸煙,我們想著幾下結束了好下去抽根煙放鬆一下呢!”


    祝曉彤卻抿嘴一笑,也不說話,放下杯子,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她,你們隨意。”說罷轉身便向著甬道走去。


    周博洋盯著祝曉彤盈盈嫋嫋的背影,嘖嘖嘖了幾聲,道:“馬哥,要論人材,曉彤還真是不錯。可惜就是太高傲了,我就不喜歡這種女人。”


    馬成功笑了笑,沒說話。


    祝曉彤走到衛生間門口,忽然聽到裏麵傳來說話聲,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站在門口靜靜地聽了起來。


    隻聽衛生間裏端木千惠用一種有些奇怪的語言在說話。


    可惜祝曉彤恰好聽懂了,這是加泰羅尼亞的一個小語種,屬於西班牙非官方語言的一種。而她正在說的是:“蘇菲亞,我以人格向你保證,絕對不是他。這個馬成功太粗俗了,粗俗的無與倫比,就像是希拉峰下的那些土著一樣。你不知道,他不但穿著隨意,還要去吃動物的內髒。而他身上彌漫著一股煙草、汗臭和市井屠夫的混合氣味。聖母瑪利亞,你知道我和他待在一起的這半個小時有多難過嗎?我告訴你,我一直想吐,比跟我那個英國前夫做愛的時候還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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